一连数日，灵汐就似着了魔似的，再没放下过这本《万劫录》，是昼也读、夜也读，一口气堪堪阅尽百十个长短情话故事都不止。
只能说，来这天宫数月，灵汐的蒙窦开至几何不敢说，但这小妖的情窦绝对是彻彻底底地开了，这本《万劫录》简直是为她打开了另一个神秘又绚丽的新世界的大门了。
但最令九洺头疼的，却不是灵汐废寝忘食的痴迷，也不是她日渐消瘦的形容，而是九洺近日总觉得，灵汐这小妖看自己的眼神愈发有点儿，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啊。
可要说到底哪里不对劲，九洺又说不出，但就是，不对劲儿！
不信，你看——
“灵汐，去把本宫的指天拿来。”
九洺经过这些时日的恢复，身子多少更恢复了些，一想起这阵子几多纷扰碍着，难免耽误不少战事。
如今几近恢复如常，确应尽早收拾心绪，早归阵前的。
“殿下，你的剑！”
灵汐举着《万劫录》，一溜烟儿跑去正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指天剑便立即折返回来，第一时间送到九洺手中。
全程眼睛死死被那纸页锁着，拔都拔不出来，根本看都不看九洺。
这，这不对啊！
九洺一阵莫名，前几日，这小妖分明除了看书就是看他的。
尤其是他起身活动的时候，吃茶也要瞧半晌，行走也要看半天。
有时候还全无缘由地痴痴盯着床榻上的九洺，九洺真真是睡着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这小妖如炬般炽烈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最是侍奉九洺沐浴药汤的时候，灵汐那小眼睛都快长在九洺身上，就差跟着九洺一起入汤池了。
而且这小妖还时常一边痴痴看着九洺，一边莫名地傻笑或是咪笑，那情形，好几次都差点吓到九洺心底发毛，还以为她真的中了邪呢！
可是今日，怎么又是另一种不寻常了呢？
虽说前几日，九洺被灵汐那样狠命地瞧着，确是极不自在的。
但是，如今灵汐又全不在意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了，按理说九洺应该觉得解脱才是啊。
然而，并没有，灵汐此刻又突然收回了对九洺全部的关注，直接视九洺为无物，反而更令九洺不安，甚至，甚至还有些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的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那个，灵汐啊，你再去给本宫拿些，拿些小点过来吧。”
九洺见着灵汐全然沉浸在话本里不理会他，他连手里的指天剑都没心思悉心擦拭了，只随便找个理由再试探灵汐一次，看她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好……”
灵汐这次又如前次一般，甚至还用上了瞬移术，急忙忙从厅堂的矮桌上取了一盘早备下的小点心，送到九洺手边：
“殿下，慢用。”
快是真的快，却仍是全程都不肯放下《万劫录》，更没抬眼扫过周遭哪怕一眼，因而连盘中的小点在瞬移时破了相都没发觉，就直接塞给他了！
九洺看看被硬塞在手中的一盘支离破碎的点心，再看看又躲在床塌下沉迷尺卷的灵汐，虽然心里一再跟自己说着不要动气，不要动气，却还是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无名之火，怎么也压不住了。
“灵汐！”
九洺终还是气不过，势要一语惊醒这小妖。
“嗯？”
灵汐还是无动于衷，嘴上应着他，眼睛却似粘在了书上似的，移不出来了。
“本宫倒要看看，你整日里到底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竟这般魂不守舍，成什么样子！”
九洺无奈，他这番也算是先礼后兵了。
便一个施法，瞬即灵汐手里紧握着的《万劫录》就落在九洺手中了。
灵汐这才一个茫然，由于根本没听进九洺刚刚的话，因而也不知他此刻是怎么了，竟是较九洺还无辜和莫名呢，只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
“这，这都是些什么？还有这画像，你就为了这个，竟连本宫的话都听不见了？！”
九洺狠狠盯着夺来的话本，竟一眼看见当页一侧附了一枚男子的小像，更气了。
“殿下，你就算不看情话故事，也算常在天宫出入的吧，怎会连他都不知呀？这可是六界第一俊仙——霆骁啊！”
灵汐见着九洺问起书中所画之人，根本听不出九洺言语中的怒气似的，竟还瞬间来了兴奋劲儿，起身凑到九洺身边，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这书里说，这位俊俏郎君乃是司风鸟霆骁，自幼便是鸟族最具仙灵的，最是他与九天玄鸟两小无猜的佳话一度在六界广为流传。可后来，他却与九天玄鸟失散了，再后来便又带领整个鸟族归顺天界。嗯，这期间的故事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呢，倒是不得不说，这司风鸟的品貌可真是一等一的俊朗啊，教人总瞧不够似的。殿下，下次若在天宫遇着他，你可一定要带灵汐去见见本尊啊！”
灵汐仍津津有味地讲述着书里的故事，心里还美滋滋的，完全没发现九洺的面色由青变紫，真是愈加难看了。
“什么第一俊仙，哪里好看，不过一只背信弃义的臭乌鸦而已！”
九洺说不清缘由，就是心内一股肝火蹭蹭地往头上拱，烧得满脑子嗡嗡的，全不受控制。
更是越听灵汐讲着，越觉得这破书烫手似的，厌弃得不得了，竟一把将手里的书直接扔出好远，如此粗鲁行径，连他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灵汐见状，也是一万个心惊，连忙跳起来跑过去，拾起那宝贝书卷，小心抚平纸页。
还好还好，那小像处并未污损，便似重拾至宝一般紧紧把这册子护在胸前，转过身，莫名又有些愠怒地望着九洺，不明白他怎会全没来由地发这么大的火，只好不甘心地先熄灭了满心的兴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九洺觉察到自己刚刚的举动确实吓到了灵汐，亦有些难为情，但心中的怒火一时间也难以平息，真真是不知所措。
这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都冻结了，明明也就一瞬，但对九洺而言怎较经年还漫长难熬，这该死的尴尬！
于这二人之间真真是前所未有的。都怪那只该死的臭鸟！
“睡觉！”
九洺自是尴尬至极，索性一把抓起被子蒙在头上，倒头就睡，懒得搭理这不知好歹的小妖！
“睡就好好睡嘛，殿下，莫斯年说过蒙头入眠很伤身的。”
灵汐彻底被九洺弄糊涂了，明明前几日自己时常见着九洺就忍不住联想起各种情话故事，每每总把九洺代入那些粉红色的情节里，还时常迷迷糊糊冒犯九洺，他还嫌弃的不行。
如今自己老老实实躲起来看书，不去扰他，他不是应该开心才对的吗，怎么又发起火来？
这殿下，当真是莫名其妙！
“出去！”
九洺隔着被子吼她。
“那怎么行！我是要寸步不离守在殿里的！”
灵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竟也理直气壮得顶撞起九洺来。
九洺懒得再费口舌，躺在床上转过身背对着灵汐，再一个施法，直接把灵汐丢出了阳明宫，又“嘭”得一声关了殿门。
灵汐根本没料到九洺竟会如此，登时也来了怒气，刚从地上站起身凑到门口，手都举在半空了，正要奋力叩门。
却不想，殿门又突然开了，紧接着灵汐那本宝贝的《万劫录》也被扔了出来，正砸在灵汐脸上。
没等灵汐反应过来，门又“嘭”的一声关上了。
只剩灵汐一个人杵在阳明宫门外，运着满肚子的怒气不知道冲哪儿发！
***
玉清天翠泽宫
清风朗月，灿星如斗，一封飞书传信迅疾直入天后寝宫之中，精雕巧绣的窗格瞬间映出一抹明晃晃的光影。
“娘娘，鬼域果然出事了。”
云岚取下飞书，速速览看一眼，便锁紧眉头转身呈到天后榻前。
“这班鬼帝，竟敢打圣殿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
天后接过那简短飞书，略扫一眼，虽也有些怒气，却并未太过忧心。
“此事，该不会是帝君和太子殿下……”
云岚取来一件满绣金丝锦衣给天后披上，心底紧密思量，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不会，他二人虽常与本尊不睦，但也绝不会做如此鬼祟之事。”
天后与这二人制衡千年，对其品性自然了如指掌。太子虽不怎臣服，胜在品行坦荡，必不可能为如此宵小勾当。
帝君更极重天家尊荣，绝不会与鬼域邪祟勾连。
“娘娘说的是。这飞书上说，鬼域圣殿突然停建乃是因那桃止山上本应今年喂熟成形的五万魂灵尽数失踪所致。不知当真是遭了什么异象，还是那酆都的神荼郁垒二鬼帝藏了不臣之心？”
云岚继续分析因由。
“此事必得彻查。”
天后料定云岚的后一种猜想应就是症结所在。
“娘娘，云岚这就亲赴鬼域，一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云岚早耐不住，立即撩襟请令。
“不必你去，那般鬼帝诡诈狡猾，何必为了区区五万魂灵去趟这浑水。既是鬼域之事，令太子自去追查便是。”
天后随手将那一笺飞书化作尘灰。
透出窗外的光亮就此熄了，好似由来便从未点亮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