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至今还无法理解杨千杀是如何发现,并且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闯入自己的幻境当中的。
就算对方已至七楼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可更上一层楼。
但在武夫的境界划分中,临门一脚的差距,中间往往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只要杨千杀还在七楼境界,那么理论上是根本不可能突破那道幻境的。
可他偏偏就进来了。
那进来就进来吧,大家都是七楼境界,没理由自己会怕他。
可偏偏对方一出手,强大的武道之力瞬间喷涌而出时,自己竟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从头到尾被追着打。
崇明震惊之余,不由猜测难不成是大魏朝术士体系的没落,导致了武夫体系的强盛?
所以只要是大魏朝的武夫,都要比南晋国同境界的修士强,自己才会因此判断失误?
若真是如此,自己必须尽快将这个情报带到边境,以免两国交战时,己方术士会因为轻敌而着了大魏武夫的道。
但在那之前,怎么出去是个问题。
有杨千杀在此拦路,凭实力肯定是跑不掉了。
平秋候大概也是靠不住的……从他此前的态度来看,必然已经抱着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念头,自顾不暇,如何能再管自己?
说起平秋候,崇明是相当有意见的。
他有想过当前局面下,平秋候绝逼会装作不认识自己,以求自保。
但他绝没有料到,这老家伙竟然二话不说就对自己下死手,摆明了是想杀人灭口!
亏自己之前一直与他交心,并且任由其使唤,奢望他真的能成为南晋国安放在大魏朝堂内部的棋子。
功成之后,大家说不定还能把酒言欢,一起入南晋国为官。
可如今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要让敌国的王侯成为自己人,终究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而且平秋候此人心狠手辣也就算了,关键是信誉太差,跟他合作,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想到这里,崇明心想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他打算将自己与平秋候这些年暗中勾结的秘密和盘托出,以此来换取活命的机会。
只要能活下去,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大不了就是死等,等到南晋国和妖族联军攻入大魏皇城后,就是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
于是众人心绪各异关头,他缓缓起身,第一件事先是关闭了眉心天眼,环绕周身的强大神念也迅速收回,以此来表明自己求和认怂的态度。
杨千杀双手负后,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大魏朝从来都不会禁止南晋国的商旅散客前来大魏朝经商游历,但对于修行者,尤其是像你这样强大的七楼术士,却一直都在严加管控。”
“自边境交战时起,国师大人以及他的佛宗门徒便一直对外来修士保持着严密监视,你若孤身来到大魏,肯定会被他们发现。可结果却不然,你不仅混入了皇城,而且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秦淮河,并未引人生疑……所以我猜你在大魏朝必然有内应,而且那位内应的权势之大,足以助你瞒天过海,躲开所有耳目顺利遁入皇城。”
说到这里,杨千杀微微昂首,保持着审视的姿态,“所以,说吧,那人是谁?坦白从宽,从来都是执笔人对待犯人的原则,希望你把握住机会。”
语气低沉而又冷厉,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场间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一股肃杀之意于黑夜中悄然来袭。
崇明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即回应,而是把目光转到了平秋候那边,“侯爷,我应该说吗?”
冷语之中带着几分嘲讽之意。
此话一落,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一楼众嫖客中,已经有不少人低下了头,心中同时涌出一个念头,“接下来是我们能听的吗?”
平秋候看了崇明一眼,脸上无波无澜,心境亦没有半点波动。
不得不说,罗修贤死后,他对自己的情绪把控已经相当完美。
哪怕心中再惊再怒,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片刻后,他忽然抬头笑了笑,颇有些无趣的说道,“该不会,你是想说,助你遁入皇城中的那个人是本侯爷吧?”
崇明也笑了,稚嫩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几点褶皱,像是体内封印的苍老姿态将要绽放出原型。
他缓缓开口,声音变得愈发沧桑且沙哑,“是不是您,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当初您冒着天大的风险,派人去南晋国请我过来的时候,态度可不像今夜这般生疏啊。”
此话一落,一楼全员心态炸裂……这话说的,难不成平秋候他,真的意图谋反叛国?
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插话,就连此间管事人老鸨都沉默下来。
事关大魏朝万年国运,更关乎到皇家尊严以及平秋候的个人声誉,在事情未曾真正明了之前,沉默是自保的前提。
可平秋候却无法保持沉默。
他闻言至此,脸色瞬变,伸手指向崇明的同时,转眼望向了冷笑不止的杨千杀,“此人胡言乱语,来我大魏朝试图扰乱人心,离间本侯爷与朝廷的关系!杨千杀!你还不快点抓他回执笔人衙门?不!不是抓!而是杀!此等敌国奸细,就应该当场处死!”
话音刚落,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他便似惊雷过空,身形在黑暗中掠过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杀伐之意,朝着已经散去满身神念的崇明扑杀过去。
这一次他几乎毫无保留,摆明了是要一击必杀。
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做,杨千杀直接重拳出击,可怕的武道之力似重山而落,直接将准备杀人灭口的平秋候轰翻了几个跟头。
看着那道高大身影自半空狼狈退下,随后在杨头儿重拳压迫之下跪倒在地后,李三思呵呵一笑,“侯爷,我劝您不要乱动,南晋国的奸细来大魏朝搞事情,这是执笔人该管的事情,得老老实实按照大魏朝的律法来,可不是您说杀就能杀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老鸨,“事关重大,烦请嫂嫂让人看好侯爷和那位南晋国术士,可以的话,再帮我们押送回执笔人衙门,绿娥的死,我们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老鸨有些为难,“李大人,您脚下的那名武夫我们可以帮您押送回去,可这侯爷的事儿,媚娘我属实没资格啊,要不,您还是自己……”
话没说完,冷长空便瞪了她一眼,“我们人手要是够的话还会找你?配合办案,行不行?”
语气相当霸道。
李三思刚想说冷大哥你温柔点,女人是拿来宠的,不是拿来吼的。
可没成想老鸨就吃这一套,她被逼王这一顿怼,不仅不生气,反而颇为享受的低下头,“那好嘛……”
前一秒中还是秦淮河中冷脸管事人的模样,这一刻就已经在逼王这彻底融化了。
场间众人啧啧称奇,就连杨千杀都很是意外。
显然没想到冷长空竟和秦淮河的老鸨有一腿。
平秋候本就对李三思怨恨不已,此刻听闻此言,更是气到爆炸。
他迅速起身,看着在老鸨命令下小心走来的四名七楼护卫,终于再无法保持淡定,当场怒斥道,“谁敢动我?本侯爷杀你全家!”
其中三名护卫畏惧其威严,有停下脚步的趋势,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却依然在缓缓迈步。
直到来到平秋候身前三尺之地时,他这才稳住身形,满身的武道之力已然凝集在最巅峰状态。
白袍无风自动,将他体内积蓄的冷厉气息迅速传开。
事实上,他对平秋候是否叛国一事并不怎么感兴趣。
他心中虽有家国兴亡的理念,但总是家在前,国在后……对他而言,秦淮河就是他的家,死去的绿娥就是他的亲人。
他必须先要为绿娥讨一个公道。
人虽然是宋缺杀的,但是真正的幕后操纵者却是平秋候,既然秦淮河的规矩并不能束缚住他,那便只能按照大魏朝的律法来。
所幸执笔人的态度还算是比较公正强硬,并没有因为平秋候的身份而失去办案的原则。
正因为这一点,中年男人对冷长空酷爱装逼的态度有了些许改观……心想,姓冷的虽然喜欢出风头,做事张狂无度,但好在三观还算正常,性子也比较正直,尤其一身剑道修为更是颇为强横,媚娘跟了他,倒也勉强不算吃亏。
沉思片刻,中年男人随之望向平秋候,清冷的双眸中并没有多余的感情。
很快说道,“姑且还叫您一声侯爷,还请您不要冲动,若是安安分分留在原地,愿意跟我们去往执笔人衙门走一趟,那便什么都好说。可若是非要摆出您侯爷的身份来跟我们为难,那您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了。”
平秋候斜眼望向他,“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侯爷说话?吗的本侯爷现在就要走,你拦一个试试!”
说完他竟真起身而动,却很巧妙的避开了中年男人,而是侧身往另一处缺口走去。
中年男人摆摆手,原本犹豫不决的另外三名护卫无奈摇头,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平秋候身前。
各伸出一掌,掌心散露出的武道气息令人心惊,似天幕倒垂,将平秋候的嚣张气焰完全压下。
“侯爷,请留步。”
三人同时开口,语气清冷,却并不似中年男人那般冷漠决然。
说到底,还是对平秋候的身份有所忌惮。
“反了!”
平秋候怒喝一声,他看出了三人眼中藏匿的怯意,知道他们敢拦却不敢动手。
于是再无顾虑,直接一脚踹在了三人联手而起的结界之上。
都是七楼武夫,一对三,他自然毫无胜算。
但三名护卫吃亏在不敢还手,只能被动承受平秋候盛怒之下的一次次脚踹。
每一击都带上了七楼武道的全部力量,宛若十万大山当胸压下,即便以他们七楼体魄的可怕强度,一味地被动挨打也有些吃不消。
只能在一阵阵沉闷的击打声中往后退去。
中年男人实在看不过去了,正要上去动真格的,却有一道刚猛拳意当前惊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穿越此间黑暗,以无可匹敌的姿态,落在了平秋候身上。
只一拳,平秋候环绕周身的武道之力便被尽数击碎。
尚未反应过来,另一拳已经迅速而至,直接轰在了他的眉心。
可怜平秋候堂堂七楼武道强者,愣是被这简单的两拳轰到翻起了白眼。
体表随之出现了一道道可怕的裂口。
仰天狂喷出一大口不要钱的鲜血后,这位位高权重的嚣张侯爷就此倒下,像条老狗一样昏死在黑暗中。
至此,全场惊寂,所有人都吓傻了。
就连中年男人都呆住了。
他愣愣的望着拳落即现身,却依然面无表情的杨千杀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拳头,心中惊叹,“执笔人的金牌大人都这么吊的吗?”
被冷长空剑意逼在身后的宋缺见自家侯爷被人揍成这样,顿时护主心切,也顾不得自己如今的处境了,挣扎着便要起身。
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个不停,无非就是“你们完了”,“你们废了”,“你们全家都要倒霉了”这些毫无营养的威胁语言。
逼王实在听得烦了,一记重剑敲在了他的太阳穴位置上,直接也给他干晕过去。
执笔人追凶探案从来都是这样,先礼后兵……你要听道理,那便跟你讲道理。
你要是想装逼,那不好意思,执笔人衙门不会惯着你。
再有片刻,眼见主仆二人尽皆倒下,杨千杀大手一挥,“全部带走!”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