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祁允薇起了个大早,或者说是被迫起了个大早。
后厨切菜的帮工临时有事来不了,便要叫她过去。
敲门的时候那叫一个不客气,祁允薇一看天都还没亮,而且她一个扫园子的去后厨做什么,正要回绝,外面的人就阴阳怪气起来。
“你当这里是你家呢,摆谱给谁看,家里有点臭钱了不起啊。”
祁允薇蹭地一下,扑翻开蒙在头上的被褥,紧接着就听见门外面的闲言碎语。
“范厨娘,叫了,她不起。”
“看吧,我就说她那天扫园子的时候雇帮手了,你们还不信。”
“不止呢,那日她跳舞受伤用的药都是顶好的。”
“难怪,我说她怎么比方随行伤得重,好得快,原来是家里有金库,你们看她爹昨天来得时候那神气样。”
“我呸,”范厨娘对着那门啐了一口,“有金库要怎样,还不是跟咱们一样是给人使唤的奴婢。”
她说着推起袖子,就要去捶门,只是刚要碰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祁允薇躬身浅笑,“昨晚打扫书房实在太晚了,睡得有些迷糊,这就……”
她话说完,后面就发出一声冷笑。
“府里谁不知道督主常去竹园书房,在这儿炫耀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祁允薇脸一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忍。
转头,微笑。
见范厨娘她正往屋里看,便弯身带着点讨好地说:“我一个低等粗婢,这些东西我用着实浪费,你们要是有看得上的就拿去吧。”
她这话就是要跟她们示好,在场的几人脸上也都起了悦色,可偏这时候方梨来了。
她刚随下了的早朝晏翎鹤回府,一到仆院就看见这些个饿狼要吃人,便立即上前责教。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抢东西吗,仔细我告诉督主,有你们好看。”
方梨现在是府中的首席大丫鬟,晏翎鹤身边的随行女婢,她说的话、骂的人,这些人都得受着。
几人垂头,偷剜了一眼祁允薇,各自散去。
而祁允薇一边跟方梨道谢,感谢她守住了祁应简精挑细选的好东西,一边心塞地想,她可能就此错过了最后一次跟这些人走近的机会。
府里的这些下等仆婢之为人,她最清楚不过,干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却也能在你摔痛的时候,落井下石,处处使绊。
一个两个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
充满不屑和鄙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耳边尽是碎嘴,她掐着手心吃完了这顿饭。
上午刚扫完的林道上面,忽然多了好些杂七乱八的枯枝,一转头,人人都在各做各事。
她抓起扫把,闷头做事。
仆婢们看她好欺负,更加无所顾忌,但凡走过路过都要丢点杂物,扔些乱枝,仿佛能通过欺负她,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愉悦。
星火般的恶意在这小小的一片竹林地中,扩散,传染。
祁允薇从一开始的小忍,变成大忍,最后在她扫完最后一遍,又一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时,她终于龇牙切齿,忍无可忍,转身举起扫帚就往对方身上抡。
“好烦啊你……”们。
祁允薇杏眼瞪得老大,手里的扫帚被晏翎鹤握住。
“本督,很烦?”
晏翎鹤眉头蹙起,带着不悦的同时又有几分惊色,甚至还有些一点点欣喜。
不悦的是,她说他烦。
惊的是,她竟敢说他烦。
欣喜的是,她不仅说他烦,还用扫帚打他。
这种感觉跟那日在牢房听到她的咒骂一样,一样地令他忍不住想走向她。
“督、督督主,奴婢不是有意的,我,不是,奴婢以为是……”祁允薇一个劲地跪地解释。
全然不知晏翎鹤的打量,他轻咳一声,把自己从思绪里拉出来。
“昨日北街路过的黎塘苑可记得?”
祁允薇点头,只听晏翎鹤继续道:“你先过去把里头的竹园打扫出来,本督晚点会过去。”
又是竹园,她今日是跟竹园过不去了是吧,这边的竹园都还没扫完,托那些人的福,从早上到现在只把主干道扫了,剩下的够她扫到半夜了。
祁允薇抿了抿唇,“现在就要过去吗?”
“对,就现在。”晏翎鹤带着命令的语气说。
“是,奴婢这就去。”
这扫园子的活,迟早得摆脱掉。
祁允薇带着大扫帚来到黎塘苑,一路由安荣带路。
“要打扫的是这里?”祁允薇左看右看,这里的竹林比晏府少许多,只有一条竹林道。
“把这条道和尽头那处的房屋收整干净便可。”安荣交代完就要离开,忽听祁允薇嘴里念叨。
“这是包场了吗,怎么都没看见什么人,昨天路过的时候人还蛮多的……”
安荣后背一紧,这里当然没人了,已经被他家主子买下了。
而且……
他看了看竹林道尽头的方向,又看向毫不知情的祁允薇,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他家督主对祁允薇也是够狠的。
祁姑娘,节哀顺变吧。
安荣走后,祁允薇看了眼天色,加快扫起来。
快要扫完竹林道时,她忽然听到什么东西被碰倒在地的声音。
再仔细一听又没了,可埋头扫地,又出现了。
隐隐约约,听不大清。
祁允薇放下扫帚,缓步靠近,正要出声喊问,屋里传来一声低喘,紧接着是女人低回婉转的呻吟。
这种声音,实不相瞒,晏翎鹤虽然是个没那啥的太监,但他总会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方式,把她送上云端。
所以,这屋里有人在做那种事?
祁允薇是又羞又臊,很想立即走开,但一想她还得打扫这屋子,便停下来,打算等他们完事了再进去。
她专走到旁边的竹林内去等,免得看见了不该看的被灭口。
“她为何坐在外面不进去?”不远处的晏翎鹤焦躁地问。
安荣此刻也有些紧张,他想了想才回道:“兴许是扫累了,坐下休息。”
但又过了一会儿,祁允薇还是没动。
晏翎鹤语气加急,“她为何还是不进去?”
安荣也是一脸懵,胡乱答说:“可能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谢秉丞?”
他这话一说出来,晏翎鹤立刻往地上找来一颗石头子,随后运气聚于指尖。
“咻”的一声,石头飞速穿过枝叶,划过空气,越过窗,直直打在屋内的木柱上。
“谁?!谁在外面?”谢秉丞从一阵香艳热喘中惊呼。
屋外林内的祁允薇闻声,惊愣站起身,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