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
阳武县。
阳武县县令杜远带着一行官员站在县衙门口。
“杜大人,听说来我们阳武县的钦差可是太子殿下?”一个官员好奇问道。
“对,就是太子殿下,据说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奇策迭出,灭蝗灾,连连挫败六国使团的嚣张气焰等,可谓是睿智非凡。”杜远点头,说起这段时间听闻到的有关夏临的各种事迹,他眼中都还带着几分崇拜的光芒。
“那真是太好了,有这样睿智的太子来我们阳武县,一定能解决粮价高升不下的难题!”下官也是一脸的兴奋,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杜远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远方,“对了,殿下估计什么时候能到?今晚能到吗?”
他这话自然是知晓情况的师爷的。
一旁,留着一撇胡子的师爷也看向远方,说道:“大人莫急,根据之前的前哨通报时间,太子殿下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粮价飞涨,顾、赵、韩、林四大粮商一个比一个狡猾,全都阴奉阳违,粮价已经从四十文一斗涨到了一百文一斗,足足涨了六十文,百姓已经无法负担,本县令哪能不急!”
杜远说到这些的时候,双眸难掩疲惫。
这几日,他几乎用尽了手段,但哪怕开仓放粮,粮价还是不可遏制地上涨!
他都近乎绝望了。
商贾唯利是图,遇上阳武县连绵不断的暴雨大灾,怎么会不狠狠地发一波国难财。
现在,他只能将希望寄予最近享有盛名的太子夏临身上了。
否则,阳武县数十万百姓,恐怕要饿殍遍地!
“杜大人,远方来人了。”
忽然,师爷的声音响起。
杜远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道路的尽头,数百上千个身披战甲骑着战马的将士中间,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待到马车停稳,夏临掀开车帘,踏下马车,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从昨日下午就开始赶路,中途在一小镇上休息了一晚,大早上就起来赶路,都没怎么休息,总算是赶到阳武县了。
从马车上跳下来,夏临活动了下筋骨,整个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你便是阳武县县令杜远?”
夏临目光打量着杜远,看着四十多岁,身穿蓝色长袍,双眼弥漫着红血丝,显然是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
一旁,花凌霜站在夏临身后,凌厉的目光扫过杜远众人,一副戒备的样子。
明顺手持圣旨,冷声道,“杜大人,此乃太子殿下,专门负责阳武县大灾,从此刻开始,阳武县大小事务,皆由殿下掌控!”
杜远接过圣旨,长长松了口气。
“下官阳武县县令杜远,拜见殿下!”
杜远恭敬行礼,脸上虽然疲惫,但眼中却充满了信心。
毕竟太子最近这段时间名声在外,实在太响亮了。
“拜见殿下!”
身后的官员和师爷等人也纷纷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
夏临笑着挥了挥手,接着径直问道:“现在阳武县内的情况如何?”
杜远心里感慨,太子果然名不虚传,连续赶了近两日的路,刚到阳武县,就关心县里的情况,是明君的潜质啊!
“殿下,先进城,席间,下官再给你细说吧。”杜远说道。
夏临点了点头,“好。”
随即便又上了马车,跟着杜远等人进城。
一千护送夏临来的军队,也跟着进了城,住在城防兵们的营寨里。
花凌霜则带着二十多个侍卫一直护在夏临身边。
很快到了县衙,杜远便给夏临接风洗尘。
席间,杜远才将县里的情况娓娓道来。
“这几日,暴雨初停,阳武县靠近江边,本就雨水多发,被这暴雨一冲,今年百姓粮食几乎是颗粒无收了。”
“阳武县内,各大粮商趁机疯狂屯粮,导致粮价短短十天内,从四十文一斗飙升到一百文一斗,要不是下官下令开仓放粮,粮价还会飙升。”
“另外,大雨导致城外一些农田被冲毁,百姓无家可归,大量难民进入阳武县,急需安置,否则恐生骚乱……”
花凌霜一听,眉头蹙紧,她忍不住地看向夏临。
阳武县的一切,远比奏折上要严重,眼下不光要快速降低粮价,还要安置好灾民,这不可谓不难!
“殿下,眼前这局该如何破解?”杜远出声问道。
夏临面无表情,一边吸烟一边听,那难闻的烟味,让众人有些不适。
此时听到杜远的声音,他才勾起一抹笑容道:“此局,并不难破解。”
此言一出。
不光花凌霜震惊地看向夏临,一旁的杜远更是惊为天人。
这段时间虽然看到夏临展现了才华,但这可不是有点小聪明就能搞定的,她并不觉得夏临能轻易破解阳武县之局。
“还请殿下不吝赐教,下官代阳武县十万百姓拜谢殿下!”
杜远弯下腰,恭敬行了一礼。
这足以可见,这杜远是个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夏临又吸了口烟,往椅子上一靠,才悠悠道:“先关阳武县粮仓。”
此言一出。
花凌霜一脸愕然。
杜远满脸错愕,接着带着一腔怒火地道:“殿下莫不
故意打趣下官?”
这杜远是个耿直的文人,原本他对夏临名声在外,是充满了期待的。
但此时夏临直接让关掉粮仓,不给百姓放粮,这不是胡搞一通吗?
一瞬间,他对夏临的期待便直接一扫而空。
甚至他都怀疑京城传来的那些有关夏临的消息都是假的!
如此不把百姓当回事的太子,简直荒唐!
“眼下开仓放粮,阳武县内的粮价还难以遏制,更别说关闭粮仓,下官只怕县衙命令一下,城内粮价瞬间突破一百文一斗!”
“如此天价粮食,百姓怎么可能买得起?”
“还请殿下三思!”
杜远只感觉眼前的夏临定是疯了,这是什么馊主意。
花凌霜也一脸不解,但她却并没有作声。
她虽然不觉得夏临能轻松解决阳武县这事,但她内心深处对夏临还是充满几分期待的。
夏临面色平静,淡淡道:“前些天六国使团借粮,总共借出去了四百五十万石,其中有五十万石就是从你们阳武县粮仓借出去的。”
“阳武县内的粮仓还有多少贮备粮?够阳武县十万百姓吃十日吗?”
此言一出,杜远瞬间愣住了。
“不……不够,但一旦关闭粮仓,阳武县粮价必定再次暴涨,百姓岂不是更买不起粮食?”
“殿下此言,请恕下官难以赞同。”
夏临目光直视杜远,“纵然继续开仓放粮,一百文一斗的价格,杜大人觉得多少百姓买得起?”
杜远面色狂变。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夏临继续道:“并且,本太子不是跟你解释,而是命令!”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话很太子,杜远再怎么头铁,也无法反驳。
他攥紧拳,但夏临是太子,又是钦差身份,他若敢抗命,夏临甚至能一刀砍了他!
“下官立刻派人关闭阳武县粮仓,并张贴榜文。”
“但殿下可要想好了,一旦城内粮价暴涨,难以遏制,这责任……”
杜远声音带着些无奈,他在提醒夏临做事要考虑考虑后果。
夏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淡淡道,“七日之内,阳武县粮价不降,一切后果,本太子一力承担!”
此言一出,杜远的脸色一变。
他看着眼前这张极为自信的脸庞,脸色铁青。
在他看来,这夏临定然是沽名钓誉之辈,朝廷怎么就让他来阳武主持大局了?
一城之百姓,数十万人的生死,岂能如此胡来!
一旦真的民不聊生,就你是太子,你也背不起!
杜远在内心下定了决心,若是情况不可控,他哪怕拼了这顶乌纱帽不要,也要死谏到底,甚至不配合夏临的工作!
夏临看向杜远,出声道:“将阳武县一带的地图拿来。”
杜远一个眼神,一个手下就快步拿来一张地图。
地图在桌子上摊开,整个阳武县的地理方位,全部一目了然。
夏临粗略一扫,问道:“阳武县的粮食一般如何运输?”
杜远听到这个问题,心中越发轻视夏临。
他冷冷道:“自然是水陆两种方式运输,但阳武县以靠近阳武河闻名,水路运输较多,时间快,损耗小。”
“殿下心中可是已经有了妙策?”
杜远直接出声,语气对夏临那种恭敬崇拜之色不自然地就弱了。
夏临手指随着阳武河流淌的地方一一划过,唇角微微勾起。
他并未直接回答杜远的问题,而是出声问道:“阳武县最大的几家粮商,杜县令可知?”
“顾、赵,韩,林四大家,他们四家在这阳武县盘踞百年,实力强大,趁此大灾,更是疯狂扫荡市面上的粮食,令本地一些小粮商纷纷跟风屯粮,大发国难财!”
“这也导致短短数十日,阳武县粮价便涨了快一倍!”
“但这种事情,朝廷又不能强行镇压,否则恐生大乱,到时候,只怕后果谁也承担不了。”
夏临淡淡一笑,“烦请杜县令明日备一桌好酒好菜,替本太子宴请这顾,赵,韩,林四大家!”
杜远越发摇头,“殿下,您这招实不相瞒,下官早已用过,但成效颇微,商贾重利,逮到这个天赐良机,大肆囤粮,他们绝不会那么轻易地松口。”
“照做便是。”夏临说完,直接起身离席去休息。
杜远注视着夏临的背影,气得拂袖而走,“那本官就看殿下的手段!”
一旁,花凌霜、虞文昊、明顺等人紧跟在夏临身后。
“殿下,刚刚我打听到了,二皇子身边的顾成,便是顾家之人。顾成恐怕已经快马加鞭让人送信前来,要顾家针对殿下了。”虞文昊突然说道。
“那这么说来,他们明日怕不是不会赴宴了。”
花凌霜有些担忧地看向夏临,她也想到了二皇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顾家有二皇子撑腰,怕是要与夏临死磕了。
此时她也想知道夏临要如何应对。
“是吗?那就更有意思了。”夏临笑了笑,并没有将此事当回事。
“如果顾家等粮商明日不来赴宴,你准备怎么办?”花凌霜问道。
“不来更好。”夏临淡笑道。
“怎么,你准备武力镇压他们?这样一来,怕是会出乱子。”花凌霜提醒道。
“不,他们没有暴乱,我自然不会武力镇压。”夏临摇头。
“那你准备怎么破局?”花凌霜蹙眉,实在想不到夏临想干什么了。
虞文昊也是一脸的沉思,但就算他是前十甲进士,饱读诗书,此时也根本想不出来夏临要如何破这个局。
“山人……本太子自有妙计,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夏临一副自信的笑道。
见状,两人不再追问。
阳武县。
顾家。
作为阳武县百年大族,顾家府邸,庭院深深,假山假水错落有致,犹如缩小版的山河画卷。
湖心亭位于水池中央,八角飞檐,古色古香,亭内布置精美,雕梁画栋,一条条鲤鱼争相跃出,尽显繁华。
“顾老,杜大人传来消息,说太子前来阳武主持赈灾大局,接管阳武县大小一切事务,特召我等前去,恐怕是为了降粮价,这该如何是好?”
湖心亭内。
三个中年人以一个老者为中心,老者穿着繁华的长袍,长袍的领口和袖口镶满了珍贵的珠宝和金丝线。
林家家主忍不住开口,脸上带着一股忧愁。
闻听消息,顾老面色沉稳,他出声道,“区区赴宴,怕什么?”
“他说降粮价,我们就降粮价?”
顾老嗤笑一声,扫视三人:“只要我等齐心,阳武县粮库绝没有多少存粮,粮库放多少粮食,我等就吃下多少,这阳武县的粮价不仅跌不下去,完全可以涨上一涨。”
“只要把握好这次机会,足够我等后代不愁!”
闻听此言,众人眼底全都露出一抹贪婪。
一百一十文一斗,按照他们现在手中的存粮,那可是一笔天价的银子!
“顾老说得对,只要我等齐心,太子还敢强来不成?”
但脸上有个大痣的赵家家主有些担忧,说道:“老夫听闻这太子似是变聪明了,最近更是名声在外,我等如此不给面子,万一惹怒了他,只怕有灭顶之灾啊!”
顾老闻言,脸色也变了变。
但他还是说道,“现在二皇子身后有权臣支持,早晚会将那废物太子给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他没多少时日了。
而且这天下终究是讲法度的,但赵家主所言也有道理,太子到来,是该给点面子。”
“现在阳武县粮价一百文一斗,明日宴会上,我等再降低五文吧,这五文,就算是给太子的面子了。”
“但老夫提前说好,谁若挡我财路,老夫绝不善罢甘休!”
顾老眼里闪过一抹厉芒。
他顾家可不是善茬,朝中也是有人的,且还站在二皇子那边。太子本废,早晚下台,等二皇子登基之后,他顾家更是要再进一大步!
“顾老说的是!”
“我等唯顾老马首是瞻,只要我等一心,这阳武县的粮价就由我们说了算!”
三人齐齐附和。
顾老眼里露出微笑,他整了整略带褶皱的袍子。
两人起身告辞,顾老没相送,只是客套了句。
等两人出去后,他眼眸中才露出一抹冷笑:
“太子又如何?不过一是个废太子罢了,我顾家还没有把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