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门口,许念初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忐忑不安地输入密码,而后打开大门,屋内一片漆黑,陆景琛似乎还没回来。
许念初长舒了一口气,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些许。
客厅处的灯并不在大门口,许念初按下开关,只打开了玄关处的一盏小灯。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地上,形成一片漂亮的光晕,令整个玄关看起来温暖又祥和。
许念初不由得开始庆幸,自己最近真是运气好,九点半回来也没碰上陆景琛。
换上居家拖鞋后,她走到客厅,玄关处的灯光并不足以把客厅照亮,许念初什么也看不清。正想把嵌在墙壁上的开关打开,却猛地听到一阵响动,像是茶杯放在茶几上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几乎不可闻,但放在寂静的屋内却足够让人听清。
动作比情绪更快反应过来,许念初已经触摸到开关上的手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随后,平稳的心跳突然飞快地跳动起来,身体里那个奇怪的雷达突然启动了,很清晰地告诉她客厅里有人。
他来了。
原本轻快的空气在霎时间变得凝重起来,许念初浑身变得僵硬,一瞬间冷汗直流。
可是四周是安静的,和她刚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许念初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毕竟那个声音真的很小。
“可能是太紧张才引起的幻听。”
许念初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明明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了,可她还是维持着一个要开灯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背对着客厅,无意识地咬着嘴唇。
后颈处热热的,就好像有一只手捏住了它不松手,愈来愈深入地往里揉捏。
许念初狠狠闭上眼睛,突然有点恨这样窝囊的,草木皆兵的自己。
就算陆景琛真的在客厅里坐着又怎么样,不过是晚回来的几个小时而已,他肯定不会大动干戈的吧。
许念初僵硬地背对着客厅,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不断地告诉自己其实没有关系的,他生气了就去哄哄他就好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心几乎快跳到了嗓子眼,许念初最终开口。
“景琛,你回来了吗?”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而艰涩,像有无数个尖利的沙砾在喉咙里滚过一样。
勇气像一个不断鼓起的气球,最终在万籁俱寂,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后彻底爆炸。
许念初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无数不好的回忆在她脑海里闪现,她真的很害怕在转过头的瞬间,陆景琛就坐在那里,用那双冷漠中夹杂着愤怒的眼睛看她。
可是逃避没用,许念初闭着眼睛,将客厅里所有的灯光“啪”地一声全部打开。
声音比转身的动作更快泄出,她颤抖着双唇,闭着眼睛先一步说出了那句,“对不起,我错了。”
天光大亮,覆在她薄薄的眼皮上,许念初能感觉到客厅里刺眼的光线。
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许念初自暴自弃地想:“管他呢,要杀要剐随便!”
然后她睁开了双眼。
许多年后,许念初每每看到陆景琛卑微地站在自己面前祈求一丝爱意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一幕。因为她怎么也想不通,人怎么会草木皆兵到这种地步。
客厅里灯火通明,每一处角落都被照得亮堂堂的,没有一处黑暗。
可是客厅里没有人。
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许念初很难描述自己看到空荡荡的客厅时是什么样的感受,总之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剧烈而放肆地大笑出声。
心里高悬着的大石头并没有放下,反而是架得更高了。
她走过去,然后把整个人大力地陷在了沙发上,垂着眼看向自己刚刚僵硬着站了好久的开关处。
有无数种情绪在心中翻涌,她辨不清现如今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也不想辨。
嘴角始终是上扬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许念初看着对面那一排已经被摁下的开关,顿时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喜剧都不如刚刚那一幕。
她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害怕成那样,仅仅是听到一阵不知从哪来的动静,甚至于这动静还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就吓得一动不敢动,活生生在那里站了十分钟。
许念初试图用滑稽的荒唐来掩盖自己心中无力的悲哀,可是她还是失败了。
在这一场荒唐的闹剧中,她彻底明白了陆景琛在自己心中留下了怎样深刻的,难以磨灭的阴影。
已经没有眼泪供她流出来了。
许念初像个旁观者那样冷静地分析自己当时的所思所想。
自己在害怕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没有人,却能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甚至出现了生理反应。
说起来,仅仅是晚归而已,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件大事,可是自己害怕陆景琛的想法。
许念初承认,陆景琛说的话彻底成为现实了。
他说:“要让自己成为他的一条狗,一辈子只能顺从地跟着他,没有忤逆,不能反抗。”
许念初当时想,自己好不容易才费劲千辛万苦,给自己求得了一丝勉强的自由和称得上是在生活的每一天,她很害怕因为自己的晚归而惹得陆景琛生气,将自己一朝打回解放前。
一个月前的痛苦,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承受了。
那些不好的回忆在当时寂静且黑暗的环境像海啸一样将自己淹没,许念初觉得自己的脖子好疼,好像要被掐死了。
巴甫洛夫的狗。
许念初突然觉得这个名词很适合来形容自己,她现在就是一直草木皆兵的,有着创伤应激综合症的狗。
突然,手机噔地一声,有信息发来了。
许念初被吓了一跳,打开一看,是陆景琛发来的。
“我晚上有应酬,要晚一点回,你不用等我了。”
许念初反反复复看了这条信息许多遍才放下手机,忽地笑了,重重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没有再看那一排开关,许念初盯着顶上漂亮的吊灯,不知在想什么,只觉得伤害已经造成了,伤疤愈合得再完美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像经年的潮湿,她的世界再也不可能有阳光普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