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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利刃,从多年前便被握在这位新晋上位的太子手中,日积月累其中的威势,纵然此前并无太子之名,也从未被转移到旁人的手中。
那是一份从下方汇聚而来的民心啊。
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并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洛阳城中的女帝陛下封锁了旋门关,却并未能够尽快自洛阳方向调度出一支兵马前往许州“讨贼”,无疑是让这些自各方汇集而来的宗室感到了何为优势在握。
当甲胄自河东道、山南东道和河北道等地终于送到许州大营的时候,李贞便再不愿等待,直接发出了进军破关的号令。
他更是让人在这段等候期间,做出了一封讨武氏檄文,从许州往外传递了出去。
其中的一封,还被人截获,送到了进军途中的李清月手里。
“这檄文的质量真是……”
李清月将上头的字句看了一遍,觉得这大概没法治头疾,也没法让阿娘觉得野有贤才未能尽用,反而还怪好笑的。
他们觉得天后僭越称帝,是有愧先帝之托,有负万民之望,令李唐宗室不得不揭竿而起,征讨妖后倒行逆施之举。
可姑且不论这其中有几句话言辞足够毒辣,就连历数罪状都少了几分说服力,更别说……这其中简直是三句话不离天后的性别和她曾侍奉两朝天子的过往。
“他们若是觉得这些都能让阿娘退缩的话,那又为何会落到被驱赶出洛阳的地步呢?”李清月冷笑了一声,“更可笑的是,这檄文之中,李贞此贼还不忘提及自己乃是太宗之子。那他纵容身边小人欺侮任职州郡百姓,将清官干吏贬退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这一点!”①
在两京之地谁不知道,越王李贞此人是何种行事作风。
太宗诸子之中若论实力他确实不差,但在心性和执政手腕上就着实是太差了,若不然,又怎么会有一个“人伏其才而鄙其行”的评价。
权力之争到了这一步,确实是该当警醒一点,意识到该当将太宗皇帝给搬出来做个舆论的由头,以遏制大唐真走向灭亡的结局,但李世民当年可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李贞却显然毫不明白。
他这仅剩的性别优势,也在天后执掌朝政十余年所推行的种种政令面前化为乌有。
上一个用阿娘曾经是太宗妃嫔来反对她的人,坟头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但就是这样的人,依然聚集起了一支数万人之多的队伍。”许穆言不无讥诮地接话道。
“是啊,但那又如何呢?”李清月策马而行向西望去,“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自我征战沙场到如今,还从来没打过一场如此简单的战事。”
当年险些将苏定方都给拒兵在蛇水以北的渊盖苏文,图谋吐谷浑屯兵边境的禄东赞,吐蕃后起之秀钦陵赞卓,无一不是军事奇才,就算是去年作乱的东.突厥阿史那和阿史德氏,也还占着一个行事在先的优势。
可这位越王李贞到底占着什么呢?
或许唯独能算的,也就是他比起洛阳城内的那位陛下更得世家的喜爱罢了。
但这些聚集在一起的,又恰恰是该当在新朝建立起来之前,就先被血洗之人!
李清月伸手撕掉了这份送到她手中的檄文。
同在此地的骆宾王原本还以为,太子会让他像是彼时征讨吐蕃一般,在此时写下一份征讨越王等人的檄文,却只听到了她对各部校尉下达了按序进军的号令。
许穆言笑了笑,在旁解释:“人征讨畜生……还需要写檄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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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周遭随同战马前行而沸腾的声浪里,他听到了一种无需置喙的高昂战意,确实已不需要再由一份檄文来助力点火。
这便是太子的底气!
更何况,就算这些联合在一起的世家和宗亲想要效仿一出诸侯讨董,洛阳城中的陛下也绝非董卓。
然而另一头的李贞却显然还并未意识到,自己这看起来鲜花着锦的处境中,到底潜藏着多少危机。
许州的官吏之中有试图潜逃的,被胁迫着重新加入了队伍,在明面上还是为他们传递檄文和军报之人,却根本没有几分斗志。
他只看到,当自己从官吏之中选拔出了个最有才干的人,许诺缔结儿女亲家的姻缘后,意图多混出些功劳的人自然要为了成为皇亲而拼一把,各自操练兵马勤劳,使得营中处处都有呼喝之声。
为了确保此行能够出征顺利,他还将许州的道士和尚也给请到了军中,如同当年的泰山封禅一般,占卜出了个进军的好日子,又让他们给身边士卒分发护身神符。
至于那些前来投效的世家,更是表现得让人无比满意。被他们所带来的人马比起寻常的府兵要健壮得多,想来真到了作战之时也能杀伤更多的敌人。
倒是有个打过仗的将领提出了自己的困惑:“眼下各方亲王都有自己的部从,自河东道过来的太原王氏、河东裴氏,从河北道过来的赵郡李氏也都有自己的部曲,越王坐镇中央,要如何才能让他们听从指令,而非各自为战呢?”
李贞一边翻着下头送来的物资军备统计,一边满不在乎地答道:“两军相逢,自是勇者为胜。妖后无德,天下人人得以诛之,以图重建我李唐基业,何来各自为战之说。”
人多势众,说的便是他们这边的情况。
这洛阳关隘在数万精兵的冲撞之下,势必难以维系住多久。
就算真有各自为战,那也得是收复洛阳之后的事情。也不知届时这个皇位之争,是不是还需要他再拉拢到一些人手。
那将领哽住了一瞬,只觉越王将话说得如此信心满满,已是全然无法听进去劝阻的样子。
在越来越多的人手齐聚麾下之时,他先前被火枪所慑的惶恐,也更是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
可为什么……
为什么当先一步到来的不是他们攻破旋门关,而是李清月带兵来袭的时候,在越王李贞的脸上会只剩
()下惶恐之色呢。
他不该身先士卒地杀到前方,给其他部将一点对敌的信心吗?
然而他所做的却不是领兵抗敌,而是回头朝着队伍之中怒喝了一句:“你们给我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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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谨哆嗦了一下嘴唇,没能在此刻直接将那句回答给丢出来。但他觉得,就算他没有开口,李贞应该也能从这两军对垒之中,看出两方最为直接的差距。
被李清月所统领的河南道府兵,和被李贞所统领的联军,到底哪一方更有军队的气场,完全不必多说。
对面陈兵列阵之间战车已然先行而来,后方则是一步步往前的掣盾甲兵,在日光之下便宛若一片滚滚黑浪,以稳定的速度往前推进。
明明他们这一边就如李贞所说的那样,人数要多出不少,却像是被困在了一块地盘有限的孤岛之中,眼看着就要被这出黑浪所吞噬。
不,他们倒也并非束手就擒。
一见李元谨这个皇叔是完全指望不上了,李贞直接下令,让被他提拔为大将军的汝阳县丞带着相州府兵出战。
这些府兵自他担任相州刺史之时,便在他的麾下效力,又先一步穿上了最为精良的甲胄,合该在此刻的兵车交战中扛住对面的攻势。
但在他们的对面,那些被临时征发的河南道府兵,简直像是一群疯子。
面对着兵甲精良的士卒气势汹汹袭来,随着军旗的指向,他们没有任何一点退缩与逃避地朝前推进。
相州府兵所形成的刀锋之势,在撞向着黑浪时,就这么被瓦解在了浪潮之中,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一点以攻代守的作用。
李贞含怒咬牙,看到的却是那些敌军直接将来犯队伍的人马全部砍杀殆尽,而后像是领到了什么天降惊喜一般继续呼和着前进。
好在,他这一边也并非全无反抗之力。
当他转头朝着军中的其他队伍看去时,就见除了涣散后退的队伍之外,还有另外一路兵马,正在李元嘉长子李撰的带领下直取敌军侧翼。
虽然对方没有听从他的军令行事,甚至是趁着他这头损兵折将才找到的进攻机会,但在那一路兵马行动的当口,李贞也暂时无暇顾及那么多的东西。
倘若那头能打出点名堂来,或许他们这边就能站住脚跟,重新聚拢人马发起反击了。
但李清月又如何有可能给他留下这样的机会。
李撰所带领的兵马还未能抵达侧翼,就已被一队骑兵拦阻在了当场。
居于中军的太子端坐马背,并未有所动作。那些由她手下精兵统领的骑兵却已刀戟寒芒直指李撰而去。
韩王李元嘉精通文墨,倒是对这个儿子
()的骑射功夫并未松懈于管教。
可在这些真正厮杀于战场多年的士卒面前,他这点至多用于打猎的骑射工夫,哪里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在这侧翼交锋刚刚展开的时候,他在箭雨和骑兵的冲锋中就已然显示出了左支右绌的架势。
然而到了此刻他才想要撤离此地,显然已经太晚了!
更何况,李清月给这些士卒下达的指令里,只有一条准则——
皇亲国戚也好,世家贵胄也罢,没有哪个人是不能被诛杀的。
若能有幸杀了亲王,那就按照上功封赏!
她从未让自己的许诺对士卒失言,今日也是同样的。
李撰正想调转马头,已有数名士卒所结成的队伍撕开了在他面前的庇护。
而其中所乘马匹最为精良,兵器最为锋利的那一个,便承载着同“火”士卒的期待挥刀而来。
李撰面色惨白地举兵迎接,却在慌乱之间难以让自己保持住对马匹的驾驭,那一记沉重的刀砍虽然没有割下他的头颅,而是撞在了他的刀兵之上,却直接将他自马背之上拍落了下去。
紧随其后的一记长刀本就距离他不远,直接调转而来挥在了他的身上。
从李撰落马到身死,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那些随同他出战的士卒,在将领身死的迎面打击前,根本难以做出任何一点有效的还击。
自越王李贞所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片血色随着李撰的消失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而那一支骑兵也已毫无停留地在转向的军车掩护之下,朝着他们这一边冲杀而来。
目标,正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世家私兵。
李贞满怀希望地朝着那头看去。
他倒也不指望他们这边能直接反败为胜,只求这些看起来就久经训练的壮士能阻遏住敌军的脚步。
但他大概是没有这个如愿的可能了。
在突然响起的擂鼓进攻之声里,这些世家私兵也不过是日光之下的泡沫,只在第一个照面的对峙中,凭借着锻炼出的力量短暂发出了一阵兵器交击之声,就已被冲破了戍守的屏障。
太原王氏奉命前来的贵公子昨日还为己方军队英武不凡而骄傲,在这转瞬之间就已如丧家之犬一般试图奔逃而走。
可后方的兵马撤退得太乱,又是他自己选择了跻身在前,在此刻的混战局面下,他唯一的结果,便是被一支凌空袭来的羽箭洞穿了喉咙!
他甚至都没能得到任何的一点重视。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的竟是这样的一段对话。
“这人是亲王吗?”
“好像不是吧。他的手下比刚才那个黄国公的队伍差多了。”
“……那他能算多少军功?”
要不是他已变成了马蹄之下分辨不出面貌的死尸,他真是高低也要跳起来和这些家伙辩驳一番,在这五姓七望传承数百年的世道里,太原王氏的嫡系子弟地位哪会比亲王低多少。
但很可惜,他说不出话来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人群之中不知由谁发出的一声惨呼:“那是镇国公主的军队啊——”
她征战在外多年,何曾有过败绩,更是屡次打出过以少胜多的战绩,那在今日,局势只怕也不会有任何一点变化。
他们这些人,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够击败她的统兵神话。
黄国公死了,太原王氏前来助阵的人死了,还都死得如此草率,又怎能不让人感到恐惧。
李清月没让人来上一出夜晚的袭营,可当李贞惊惧地朝着四周张望的时候,却觉他此刻也未尝不是身在一片营啸的困境当中。
先一步试图逃走的,是那些被他“请”来此地的官员。
被强行征调参战的府兵中,有相当一批人和此刻在李清月手下的,有着相同的履历,若是非要在越王李贞和李清月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们必定会选择后者。
此前也不过是因为上官的统领,才让他们不得不屈从于前者。
但在战场局势的骤变中,他们若要弃械投降,甚至是直接倒戈相向,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仿佛是意识到了他们到底抱有何种想法,自安定公主……不,是自那位新太子的军队中传来了新的讯号。
先前的进军鼓声忽然变成了召集的信号。
“咚——”
这一道拉长的鼓声,明明不是宣告着军队进攻,却好像要比进攻指令还要可怕得多。
李贞面色惨白地看到,在这个鼓声回荡在交战之地的时候,被它所召集起来的,何止是敌军杀奔在前的队伍,还有那些被强行征调的府兵。
这支因人数而让他引以为傲的队伍,当场被分裂成了两半。
一半便是因前线溃败而逃亡的兵卒。
另一半则是朝着敌军投去的府兵。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李贞哪里还敢在原地停留,更不敢借着这出调兵后撤的当口,让军队混在其中借机掩杀,而是掉头就走。
生怕他走得稍微慢上一些,便会成为这些人交给李清月的投名状!
可当他也转头离去的时候,这支队伍便已彻底没有了往前进取的希望。
刚刚发起了召集令的太子部从直接将那些来投的士卒单独留在了一队,其余人等则遵照着军旗的指向冲杀而前。
这道黑色的洪流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冲垮了前方原本厚实的堤坝,也在这等近身交战中扬起了更为锐利凶悍的巨浪。
鲁王李元谨在长子李诜和次子李霭的护持之下朝着北方而走。
李诜封号清河郡王,自成年之后便在北方任职,带兵前来的同时,自然也能和交好的北方氏族一并到来。
现下也正是这两路人马会合到了一处突围。
按说以这两方的兵马强盛,只要没直接遇上李清月的直系下属,对上寻常的府兵是能够取胜的。
但在这支军队里的各自为政,显然并不仅仅
体现在先前的不尊军令便分兵作战上。
只因就在同时,霍王李元轨的长子带兵南下而走。
在最为直接威胁到性命的时候,他们都选择了朝着他们最熟悉的地方逃难。
偏偏这两方,是一个从南向北,一个从北到南,直接在中间相遇了。
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了。
这稍纵即逝的停顿,或许再有须臾就能暂时达成一致的协定,朝着同一个方向撤走。
可对于时刻留心败军动向的李清月,这却俨然是一个斩草除根的好机会。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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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李唐的宗室,还是李清月的长辈,就算一时之间做错了决定,在对方四处受敌之际,也未必不能谈谈合作的关系。
若是他能在战场上被赦免,那些胆小的宗室应当也能停下脚步,再不敢和对方为敌。
但回应于他这句话的,却是一只利爪扑面而来,像是猛禽叼住了猎物一般直接撕扯着他的喉咙,吓得他自马背上摔跌了下来,只寥寥数息,便已彻底没有了声息。
很快,后方的黑浪也彻底踩过了他的尸骨。
那一道飞翔的身影则重新擦地掠空,停在了后方俯瞰战场的巢车之上。
在它看到的画面里,随着又一方兵马覆灭,这路联军愈发显示出了不堪一击的表现,被撵着奔逃向四方。
那些进攻的士卒也并没有因此就停下追击,而是在重新划分了队伍后陆续出发搜捕。
越王李贞这位主事之人,就因身边的兵马尚算强劲,正是这其中一路逃窜的队伍。
直到夜色将至,李贞才终于停下了自己继续逃亡的脚步,将随同他一并撤离的人马给汇集在了一起。
但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根本无法从中感觉到任何的一点喜悦。
李贞紧绷着面颊,朝着随从不可置信地发问:“……我们,只剩下这么一点人了?”
先前的四万大军,在此刻还有没有剩下四千人都不好说。在其中居然还有大半……是被他请来的道士和尚!
这些人卜算出来的进军时间不是个吉时,被他们制作出来的护体神符挡不住李清月手下的利刃,唯一的长处竟然只是在逃跑的时候比别人的速度更快一些,也勉强还有着那么一份好运气。
可这份好运,只怕也没法维系多久了。
这疲惫的四千伤兵逃兵自然不可能再攻破旋门关,
()只能往北撤走,看看有没有机会先找到一个立足之处,再重新募招起来一批人手。
李贞也不得不在行路途中摸黑写下了数封邀约起事的信件,想着等到他们找到个落脚地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送出去。
之前的军队人数多而不精,还因有太多的主事之人行事散漫,到时候务必要吸取这个教训才好……
还得再想想,他父亲早年间选出的将领里,到底还有没有家中子嗣成才的可用之人。若是有的话,在今日这样的艰难处境下,他们怎能不为报国求存而拼尽自己的一份力气!
他刚想到这里,忽见前方的黢黑夜色里闪过了一道道熊熊燃起的火光。
紧随火光而来的,是一片马嘶踢踏之声。
李贞面色一变。
但还不等他做出任何一点反应,利箭就已自四方朝着他袭来。
他的明光铠早在先前的奔逃中就被打得裂开了缝隙,此刻的箭雨飞蝗便径直穿了过去,洞穿了他的心口。
不,更为准确的说,是先穿过了他挂在胸前的一张道符,而后——
穿过了他的心脏!
他甚至都没能见到这一路伏兵是由谁统领的,就已死在了这里。
只有他先前写下的那一封封书信,被人送到了李清月的面前。
李清月没有一点犹豫地就做出了决定:“就先按这个名单杀吧。”
他们这些人有没有真正参与谋反不要紧。
越王李贞都觉得他们会参与,也有这个本钱能对洛阳的新朝造成威胁,还如此好心地将证据递交到了她的手里,她有什么好心存顾虑,甚至是心怀仁慈的?
直接将人统统杀了就是。
还有那些差了点时间没能赶到会盟之地,又已经正在路上的……
也该当一并清算了才是。
这出钓鱼的大戏,总要杀个够本,才能让随后的种种政令推行下去。
“还有,”李清月又多说了一句,“霍王、鲁王、越王等人的起兵之地也去清算一轮。以及——”
就在追兵被陆续派出的时候,许穆言已自败军营帐内找到了兵甲物资的统计名目。
李贞之前是将此物当成自己作战的底气,而对于李清月来说,这东西就更有意思了。
这正是一份向那些世家大族问罪杀人的罪证!
击败李贞只能算是个开始而已。
至于这些人有没有这个联合在一起继续发力的本事?
先前事出仓促,她只来得及,或者说在世人看来只来得及召集河南道的府兵,现在却可以再多几路兵马驰援了。
……
当她终于带兵越过旋门关朝着洛阳而去的时候,这座已算改换门庭的东都,都已经彻底笼罩在了一片飞雪之中。
随同她一并折返的,还有后方囚车里一个个低下来的脑袋,和再后面一辆辆满载的马车。而这些,便是她在平定了李贞之乱后三个月里所收获的东西。
按照她先让人告知于阿娘的计划,她将会在明日带着这些罪人前去则天门献礼。
但让李清月都没想到的是,她刚在驿馆中住下等着明日起行,就听到了外头传来的一阵敲门声。
她匆匆起身,奇怪为何没有按照寻常的情况通报,就在将门扇打开的那一刻停住了动作。
屋外正是夜间风雪,也将站在此地的那人大氅上泼洒了一层雪絮,但这丝毫也不影响她站在此地的时候绝不该用风雪夜归人来形容,更像是一团烈日驱散了夜色里的寒意。
李清月又惊又喜:“阿娘!”
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阿娘又是谁。
她本该在洛阳宫中的。
可或许,这数月之间李清月在举刀杀人的时候,也有着一份归心似箭,端坐朝堂之上着手整饬秩序的皇帝陛下,也在思念着自己的女儿。
她五十岁了,并不年轻了,可这一段车马出行,亲自相迎,路途之中的风雪又怎么可能阻拦得住她的脚步。
她有太多的话想要跟女儿去说。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同路之人。
李清月也憋了好多的话。
可不知道算不算是近乡情怯,在将母亲迎接入内后,她竟只憋出了“我回来了”四个字。
李清月捏了捏指尖,在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懊恼之色。
明明……这四个字根本无法承载她想说的所有东西啊。
“好了,还是我先说吧。”望见女儿这么不冷静不成熟的表现,做母亲的终究没忍住先一步笑了出来。
她发笑也更是因为,这段分别的时日,哪怕她们的身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也并没有影响到她们之间的情分。
“我不想等到明日再说,而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告诉你。”
这当然不会是一句寻常的话!她望着面前的烛火,任凭那其中的热力融化了她衣上的落雪,也将她的目光照出一片璀璨的明光,“你不在洛阳的时候,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既是以女子之身君临天下,也当有日月当空普照世人的自信。所以自此之后,我姓武,单名一个曌字。”
日月凌空的曌!
这个字对于黔首而言,为免触犯君王避讳,其实并不太会被提起,可她需要这样的一个字,来证明自己的命运由她自己做主。
那么既然她的姓名改了,她的继承人也应该改改姓名了。
她眼神中笑意更盛:“阿菟,现在我可以给你改这个姓氏了。”
李清月,不对,应该说是武清月望着面前的武曌,只觉再没有哪一句话会比现在听到的这句,更适合当一句欢迎之词。
当它是由母亲等不及先行一步,将其穿过风雪带来的时候,也就更让人情难自抑。
“改,当然要改!我正等着阿娘在正式的登基大典上为我改这个姓氏。”
此刻这屋中的烛光何止是将母亲愈发有一派君王之相的目光,给映照得分明,还将桌上的两封急报给照得清清楚楚。
一封,是新罗王金法敏在安排完了国中大事后来到了中原,只等着武清月这边诸事料理完毕,再一并前往洛阳。
另一封,则是刘旋会同澄心一并经由陆路送来的战报。大食、拂菻两国的使者已到长安,即将朝着洛阳而来。
在这两方所收到的消息里——
这中原的天.朝上国,已然姓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