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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的爆破炸雷之声,让钦陵赞卓本已脱口而出的“发生了何事”都被完全淹没在了下面。
眼前场景的变化也已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这是何等可怕的一幕啊。
暴雨之中,本不该还有火能够点燃,可这如同从地底迸溅出来的烈火却好像根本无惧于雨水的浇淋,反而在这令人惊惧的响动之中,直接撕开了雨幕。
也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地底伸出,意图粉碎盘踞于此的吐蕃大军。
而在这等伟力面前,人力简直就是最为渺小的存在。
火光先短暂地停息了一瞬。
可耳朵里残存的轰鸣之声还让钦陵赞卓无法确认,这突如其来的地动之雷到底有没有结束。
又好像在这天地昏昏之中,还有未散的雷音在远处响起。
恰逢此刻,复有一道电光划破了天穹。
一时之间,整片营地之中奔走惊起的吐蕃士卒都映入了他的眼帘。
惨白的电光中,他们也和自己的主帅一般,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场毫无怜悯之心的雨水拍打在这一张张仓皇惊惧的面容上,直到有一个声音先一步在雷鸣的间隙喷发而出——
“天罚!”
“这是天罚到了!”
“……”
一名士卒衣上带火急奔两步,匆匆在地上打了滚,将其熄灭了下去,可当他抬头的时候,附近的士卒都能看到,在他面上灼红的创伤却显然没有消退下去,还在淌血而下。
那正是方才自他脚下爆发出来的动静造成的结果。
众人朝着那响动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那下方正有一个深洞,还在往外冒出着白烟,仿佛在底下还藏匿着什么更为可怕的东西。
是了,这若不是天罚,还有什么叫做天罚?
“天神降怒了!”那士卒在地上爬了两步,忽然挣扎着爬起,朝着远处奔逃而去,口中叫嚷着有些模糊的话。
“是天神降怒了。”
这个声音很快被闪电之后接续的天雷响动给覆盖了下去。
但钦陵赞卓可以确定,在随后又有一阵地雷翻腾的爆鸣之后,这个“天罚”的惊呼不仅没有被压制下去,反而在瞬息之间变成了营中士卒的共鸣。
他顾不上去想这到底是因何而起,也顾不上自己此前中箭所带来的伤势,连忙起身朝外走去,登上了城中望楼,“传讯诸营,严禁慌乱奔走引发营啸。”
“还有,让他们闭嘴!”
然而这等远远超过了人想象的动静,又如何能够被轻易遏止下去。
先一步中断他这话的,是营中又一处炸响。
而远处重新作响的地动,简直像是在从他所在的乌海大营朝着西面的柏海不断传递。也让他无法确定,在这出“天罚”面前,他们吐蕃真正遭逢的灾劫损失到底有多少。
雨幕阻碍了他的能见度,让附近士卒的
惊惧声音纠缠在他的耳中,变成了一种他从未在营地中听到过的响动。
“快去!()”他喊道。
他将话说得无比果决,可从跋地设的神色中,钦陵赞卓隐约窥见了几分自己此刻的声嘶力竭,与一种自己都难以遏制的惊惧。
对方的表现,很可能就是他脸上的真实写照。
但很显然,他所面临的危局,还远远不到开始的时候。
几乎就是在他发出这两个字的下一刻,最开始发出雷鸣的临近城墙之地,忽然又爆发出了另外一阵动静。
这一道惊雷竟仿佛真是自天穹之上劈落下来的。
只因它发出的声音,远比上一次的动静还要大得多。
随着炸雷让人头脑一片空白的轰鸣,在钦陵赞卓的视线中,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速度。
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了一片火海。
城墙之下本已被先炸开了一片的营防屏障,被气浪掀飞而起。
土石在雨水的覆压之中也一并逆行升空。
再接下来,是原本稳固的城墙,在连续数次的雷火齐鸣之下,像是被掘根掏底的打击给彻底击溃,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垮塌了下去。
……
直到——
吐蕃兵马面前的防卫,都被这只神灵之手揭了开来。
但坍圮的城墙之上,犹在落下的暴雨显然无法成为一道新的幕帘。
也就是在那城墙之后,已出现了另外的响动。
钦陵赞卓一把握紧了望楼的扶栏,也不知是为了稳定住自己的身形,还是为了强行平复下自己过分惊骇的思绪。
“唐军——唐军来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那是一名吐蕃士卒发出的最后声音,但下一刻就被中断在了喉咙口。
唐军也确实到了。
就算雨幕与水汽让人很难看到更远的地方,钦陵赞卓也觉自己好像能够清楚地看到,先行越过城墙的唐军骑兵横扫而起的一刀,直接夺去了那士卒的性命,也宣告了唐军在此时的袭营。
而后,便是一列整装齐备的骑兵自城墙的豁口杀入了城中,伴随着一阵森冷的箭雨直取城墙之前的守军。
到了此刻,钦陵赞卓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此前听到的雷鸣之中,应当还有唐军骑兵浩荡袭来造成的动静。
可在营中鸣雷大作的时候,谁还能有此心情去留意唐军的袭城举动。
原本还留守在城墙之上的吐蕃士卒都匆匆跳下了城墙,以求寻到一个更为安全的地方,好为自己提供庇护,却何曾料到,唐军会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契机,发起了对他们的进攻。
然而他们不仅来了,还来得如此之快!
“大帅……”跋地设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走,不能在城中作战!尽快会合柏海大营的兵马。”钦陵赞卓当即做出了决断。
唐军铁蹄近在咫尺,让他没有一点犹豫的时间。
这些冲破了城墙而来的敌军,来
()得当真好是时候,根本无法及时在城中调动起多少有效的拦截。()
这乌海城作为唐蕃要道上的城池,也与中原城池的模样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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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比起城市,更像是外有城墙的军营,所以在被敌军攻破城墙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
倘若能够及时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挽回的机会。
毕竟,他们在此地的还有将近十万人。
就算这其中不是人人都能拿上兵器作战,放在两军对垒中,也能凭借着人数,变成一道有力的屏障。
但再如何果决,当他疾步冲下望楼,翻身上马的那一刻,他也不觉被心火烧灼得胸中疼痛,一时之间竟不知,是不是后背的伤口一直贯穿到了前胸。
唐军来得太快了,快到他不得不怀疑,这天雷落地的神罚,是否正是出自那位大唐公主的手笔。
就像吐蕃天命归于赞普的悉勃野家族,让他父亲当年纵然大权在握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生怕会因苛待天神后裔而招来致命的危险——
大唐的皇室子弟也自有天命所钟。
而就像吐蕃与象雄的争端,最终以前者的胜利告终,后者的天神信仰最终退避隐没一般,在唐蕃之间,作为正统的神祇,只会有一位而已。
但当他带着亲卫疾奔出城的那一刻,他又隐约觉得,这可能不是天雷地雷,而是其他的东西。
唐军在大非岭中的交战里拿出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初到此地,完全有可能提前做出了更多的布置。
偏偏他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不曾找出一个能与此等“天罚”相提并论的东西!
他的士卒们也没见过。
他们唯独见识过的,是那随后的一阵隆隆声。
跋地设惊道:“大帅,这不是雷声。”
用不着他提醒,钦陵赞卓已经听出了这一点。
那是……鼓声。
全军进击的鼓声!
比起当日在大非岭中唐军发起进攻前的响箭升空,比起那一轮弓弩齐射前的哨声刺耳,这道震动而鸣的鼓声,显然要与此刻各方催动的马蹄声和士卒行进的脚步声要更为契合,却也更让本就因地雷炸响而失去理智的吐蕃士卒陷入了新的恐慌之中。
“这必然是唐军招来的东西了。”
——这几乎是见到“地动”的吐蕃士卒统一的认知。
在吐蕃军营遭到这样一出匪夷所思打击的同时,唐军整装备战的何止是那最先冲入城墙之内的精锐骑兵,还有早已抵达乌海的那四万精兵,和随后会合而来的人手。
他们甚至在第一道天雷发作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列队,做出了随时发兵的准备。
那接连数十道炸雷对于吐蕃来说,是天罚毫不留情地掉在了他们的面前,对于唐军来说,却是让他们进发作战的信号。
这些大唐府兵并不知道,在他们被阿史那将军和高将军带领着在赤岭上训练作战的同时,还有另外一部分士卒在公主亲卫的带领下,在柏海
()与乌海之下将此次携带的所有炸药全给埋了下去。
为了避免引发雪崩,这些炸药被尽可能地集中在了乌海这头,避开大河发源地。又为了避免藏原之上的落雨会让炸药失去效力,布置这些东西的人在其上方铺设了数层防火布。
他们只知道,安定公主已提前告知了他们,不必对于今日的异常情况有任何一点恐惧,而只需要知道,这是他们彻底击败面前这路吐蕃兵马最好的时机。
毕竟,钦陵赞卓想到了查验这几处大营与城池的外围防守情况,却怎么也没想到,真正的危险其实在营地的地底。
而当他忽略掉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会迎来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
“有点可惜啊,居然没直接将他给炸死。”李清月听到士卒来报的吐蕃兵马调度,不由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若是这位吐蕃主帅刚好踩在了埋藏炸药据点的正上方,直接被炸死带走,只怕吐蕃大军的士气还能迎来另一轮土崩瓦解,而不像是现在,还能有人做出反应。
不过想想这等几率实在是太低了,她就最多只是说说而已。
这些出自刘神威数年改良的炸药已能用于开山炸矿,但在暴雨天气下的破坏力势必会大打折扣,也为了确保能起到最重要的那个效果,大多布置在了城墙下方,和两处大营中间的接续地带,很难直接威胁到钦陵赞卓的性命。
但今日的表现,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喜了。
在李清月最开始的计划里,这炸药的引爆确实该当是在合适时机下,对于吐蕃军心的一次摧毁,却也不曾如此清晰地规划出这样的一幕。
多亏义阳公主的提醒,这天时在我,在雷暴骤雨的天气里,方有了最为直观的体验。
还有什么要比天雷引动地雷更加顺理成章呢?
“这话若不是由你来说,恐怕要被人说成是个狂妄之徒。”弘化公主出声打趣道,“让吐蕃这位大帅像是他父亲一般被逼迫到绝路之上,已是举世惊闻的战绩了。”
“说起来,若非我已提前自你这里知道了刘神威和他带来的炸药,身处藏原这么多年,被此地的风俗耳濡目染,我可能也要为之失态。”
看看这些士卒的表现好了。
在鼓声大作的全军进击之中,此刻的暴雨如注根本不能阻拦住他们作战的热情,只差没喊出大将军有神灵相助这样的口号。
如果说之前安定和宣城的换将,让吐蕃主帅亲自送上门来,已让这些士卒中头一次跟从安定公主作战的,感觉到了一种主帅运筹帷幄的可靠,那么今日的这一战中,他们便只有一种想法了。
在这样的敌弱我强优势面前,他们若还不能将吐蕃众人给擒拿斩获,又如何能够对得起主帅的一番谋划。
在收回了对安定公主奉若神明的敬仰目光后,那一道道饱含战意的眼神,已落在了前方那些仓促集合的吐蕃士卒身上。
而眼见士卒穿越雨幕,发出动地的冲营破阵之声,耳闻进
发的擂鼓之声也为激昂战意所感染,变得一声高过一声,李清月也觉自己的心绪激荡,难以为言语所形容。
她抬手,举起了手中的长戟,“姑母,何必再管这开场的助阵呢,不如看看吐蕃大军的末路吧。”
她又旋即扬声,用附近之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高呼:“今日天罗地网,必擒钦陵赞卓!生死不论,有功者当赏!”
“走!”
战马疾驰而出,后方的精兵也不甘落后地紧追上来。
劲风将雨水直往人脸上拍打,险些看不清前方的画面,饶是有盔甲的阻拦,也觉沉重的雨水正在增加身上的负累。
但对于唐军来说,今日雷雨既是喜雨,便谈不上什么负累之说。
一把长刀奋力砍向了面前的吐蕃士卒。
或许是因为被先前的地动雷鸣吓破了胆的缘故,那吐蕃士卒的反应比起早前慢上了许多。
或许在他的眼中,面前的唐军好像都已变成了从雨幕之中窜出的天神,连带着手中的长兵也变成了神器利刃。
可在这等性命相博的交战中,他的这阵犹豫格外致命。
刀光晦暗却锋利得惊人,也变成了他在生命最后看到的东西。
雨水很快将这把被拔出的长刀上的血色给冲刷了下去,与这唐军士卒脸上毫无消减的战意相互映照,直冲下一名士卒而去。
而在这一刻,对于这刚刚解决了一名对手的唐军士卒来说,他想要感谢的,并不仅仅是他们这边所拥有的天时地利,还有在安定公主这位主将手底下从不需要担心被错漏的战功。
虽然眼下对这些负责记录战功的人来说真不是个好天气,但在那名吐蕃士卒倒下的同时,在大唐这边的队伍里,还是有人从腰间翻找到了那根对应的绳索,快速地往上面打了个绳结,将这个人头战功给记录了下来。
眼见这样的一幕,其余士卒又怎能不继续卖力地往前。
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吐蕃的坚城堡垒,也不是十万人拧结在一处发起的抵抗,而是十万份战功,只等着他们拿到手中。
城墙已经被先一步炸开,少掉了那一份先登的功劳,但别忘了,还有斩将夺旗的功劳摆在他们的面前呢。
别忘了安定公主说的话——
今日必擒钦陵赞卓,生死不论,都算上功!
“杀——”
乌海一带的平旷,原本是最能发挥出吐蕃骑兵冲锋能力的条件,却在此时,变成了如狼似虎的唐军疾冲的场地。
钦陵赞卓的调兵速度已算不慢,甚至在临战之中还做出了一番紧急宣讲,以图抹消掉唐军炸营造成的影响,可他终究是人不是神。
他无法在此刻召来吐蕃信仰之中的神灵,朝着唐军方向投去用于反击的利器。
也无法在士卒营啸动乱之中,将军情战报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十万人。
更无法在唐军兵分三路杀入大营之内的时候,有三路独当一面的将领做出还击。
吐蕃自诩
的勇猛,也终究无法改变一个规律:()
当营中士卒的死伤超过三成的时候,只有最为训练有素的队伍才不会被恐惧把持头脑,直接溃败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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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他所统领的是十二万人,不是两万人,这其中还有太多寻常兵卒。
以至于在这一片兵戈相接的激战之中,唐军势如破竹的攻势,正是压倒这营地之中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应该说,还有一根稻草。
跋地设在他的下令中带领精锐迎战,试图夺回唐军对中路营地的控制,也同时挽回士气,可他遇上的,却是同赴此地的阿史那卓云和李素筠,而后倒在了一支从红罗金书箭袋中抽出的利箭之下。
宣城公主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她能作为将领先一步抵达前线,绝不仅仅是因为她能被吐蕃误认为是安定公主,而是因为,她本就是此战之中的一员重要将领。
但这条对于唐军来说的喜讯,对于吐蕃来说,却是莫大的噩耗。
交战到此刻,这场雷鸣电闪的暴雨已经减弱了几分雨势,可钦陵赞卓只觉一阵阵彻骨的凉意随着雨水的落下,一直渗透到他的肺腑深处。
身旁亲卫提醒道:“大帅……我们走吧。”
他们先在大非岭损失了两万多的精兵,又被唐军以这等离奇的方式抢占去了先手,现在士卒外逃的外逃,投降的投降,他们哪还有翻盘的机会。
与其等到护持在侧的士卒都尽数为唐军所杀,他们才真是走不了了。
这一战后,或许吐蕃的势力必须收缩到只剩卫藏四如的区域,但这等藏原环境下唐军不可能长期驻军数万人在此,凭借着钦陵赞卓和赞悉若的本事,他们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走?”钦陵赞卓喃喃。
他倒是想走,也想带着更多人离开此地。哪怕先后数次的奔逃对于一名想要留名史册的主将来说简直是个奇耻大辱,他也必须尽全力为吐蕃争取到一个反击的机会。
可此刻减弱的雨势已能让他留意到唐军的动向,便也让他察觉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要在十万人之中找到一个寻常的士卒,可能很难。
要在吐蕃兵马的动向中找出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对于身经百战的大唐主帅来说,却绝没有那么难。
在他的背后,吐蕃的军旗早已不知道去往了何方,然而在他的对面,唐军主将的那面“李”字大旗却还能在风中招展,堵截了他的全部退路。
明明还有飞溅的泥水和雨幕共同构成了面前的视线阻隔,他却好像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张此前在夜色里见到过的脸。
那道画戟的寒芒也好像已经逼近到了他的眼前。
“我们走不了了。”
这句话被他说出的时候,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当然可以再试一试,到底能不能带着仅剩的亲卫先冲入混战的中心,看看在各方缠斗的掩护之下他能不能乔装成一个普通的吐蕃逃兵,为自己谋求出一条生路。
但
()他也可以试试看,到底是他冲入人群的速度更快,还是那支已经被唐军主将握在手中的箭发出的更快。
与其像是个逃兵一般被对方充当验证箭术的箭靶,还不如用最后的死战作为他人生的收尾。
吐蕃上下都称他是百年一遇的雪域名将,可在大唐冉冉升起的将星面前,他终究成了被对比进尘土之中的那一半。
当他被那杆长戟击翻下马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唯独可惜的只是——他无法看到唐军的铁蹄之下,吐蕃会面临何种结局了。
……
当暴雨彻底停歇的时候,这场在藏原草甸上展开的战事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
“此战吐蕃精锐死伤两万有余,俘虏两万多人。至于那些算不上精锐的士卒和负责后勤运送的人手,先逃掉了两万多,剩下的不是战死,就是直接弃械投降了。”
“我方的损失呢?”李清月朝着汇报之中目光发亮的阿史那卓云看去,觉得对方真是少有的激动,甚至能叫做失态了。
不过想来也对,谁让这实在是一场对唐军来说的大胜。
还是一场此等规模的大胜!
谁都觉得,这等人数的两军对垒,势必要打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也就算有来时的士气高昂,喊出大唐必胜的口号,需要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少。
但最终的结果,却显然不是如此。
阿史那卓云汇报道:“我方损失大概在三千人。”
“三千人……不全是精兵吧?”
“当然不是!”卓云提高了一点音调,话音里也是掩饰不住的振奋。
如果只算精兵损失的话,这个数字会好看很多。
吐蕃士卒先后遭到了两次打击,尤其是后面那次惊雷袭营,让他们根本无法组织起来有效的抵抗,又怎么可能给合力进攻的唐军带来多大的麻烦。
这片藏原之上相对愚昧落后的神灵言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帮了她们。
她在统计战功的时候就发现,吐蕃这边因为士卒内乱而引发的死伤不在少数。
唐军的损失,大多是在攻破部分没被炸毁外墙的营地之时。
在战功的诱惑之下,就算是手中军械不够精锐的候补兵卒,也想要在其中尝试着再尽一份力。
但被钦陵赞卓临时组建起来的防线虽然薄弱,却也不是随便就能被撕开的纸栅栏。
“将这份名录在此地刻字,让士卒确认一番无有遗漏,等到还朝之后通报各处折冲府,将赔偿分发到位。”
“是!”卓云会意颔首。
这何止是为了防止这份士卒阵亡名单里存在缺漏,也是给这些士卒以留名在这片作战之地的机会。
李清月心中紧绷的情绪,也终于随着这份战报的到来,彻底松懈了下来。
“现在,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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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十日之后穿过河湟谷地,将军粮通过日月山口的通道运送
到青海湖畔的时候,河源道水陆运使娄师德迎来了一场让他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的迎接。()
“你可算是来了!”高侃眼中的惊喜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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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师德险些以为,他带来的可能不是军粮,而是一支大唐的精锐部队。
“我应该没有迟到吧?”他忐忑发问。
他自觉自己和狄仁杰的办事能力还是不差的,在天后的支持下敲定了那个走黄河水路运送河东道军粮的计划后,便很快投身到了需要督办的造船收粮事务之中。
但就算如此,还是多亏有天后对于军粮不能克扣的底线声明,这才让这部分军粮没因为今年的持续旱情被先送往关中应急,而是从南方走海路从岭南调度。
这个时候,便展现出有许夫人这位与岭南关系密切的官员的好处了。
总之,这份三十万石的军粮最终还是在四月成功送到了藏原之上,也让娄师德放下了生怕自己搞砸第一份重任的担忧。
可现在高侃的表现……却让他有另外一份忧虑了。
什么情况下,会让目前应该还有余粮的唐军对于军粮的到来报以这样的热切表现?
糟了,该不会是吐蕃把唐军的一部分粮草给烧了吧?
可看高侃将军的表现,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娄师德迷惑地多问了一句:“你们也没遇到什么事吧?”
高侃顿时意识到,这位刚来此地的水陆转运大使到底在想些什么名堂。
他朗声一笑:“你可真是太多虑了。我们不是因为遇到了麻烦,才对你这头的军粮期待有加,实在是因为人多了粮食不太够用。”
“我说真的,吐谷浑和东女国的负载人口有限,根本拿不出太多的支援,你但凡晚上一点来……”
“我看安定公主都要下坑杀旨意了。”
娄师德大惊:“坑……坑杀?”
在他和狄仁杰在转运军粮的时候,这藏原之上到底发生了何种变化!
“放轻松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高侃原本被安定公主的指挥操作和这接连的大胜刺激得不轻,现在可算是从娄师德的表现里找回了点自己还是个正常人的感觉。
“你想想看,吐蕃被俘虏的士卒多达五万多人,虽然主帅钦陵赞卓被擒,这些人又被天雷吓破了胆子,在看管上没什么麻烦,但这五万多张嘴也是要吃饭的。要是真到了连唐军都没有足够的米粮可吃的地步,这些俘虏也没有养着的必要了。”
娄师德:“……”
这些话,分开来每个字他都认识,但合到一起,就变成了好陌生的词。
什么叫做被天雷吓破了胆子。
什么又叫俘虏了五万多人,还带上了那位吐蕃主帅啊!
偏偏高侃这会儿似乎没有给他解惑的样子,已自顾自地朝着那后方的粮车走了过去。“有了这些粮食,大将军接下来的计划就好实施得多了。”
“那个,我能不能问问,那位吐蕃主帅……”
()“你想问他为什么还活着?”高侃问道。
娄师德哑然。他对这种问题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只是很好奇,对方到底是有多么差劲的本事,才能让一场双方都有十万兵马的战事结束在三个月内。
又或者这只是因为安定公主太有本事了……
高侃已接着说了下去:“说不定是安定公主想要效仿她的祖父,让外邦降将去长安献舞呢,就跟……跟那个颉利可汗一样。”
娄师德:“您别逗我了,这话是不是真话,我自认还是听得出来的。”
高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其他的事情我就不能跟你说了。你若真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问公主好了。”
……
这个问题,娄师德或许没那么想知道,但被监禁在囚牢之中的钦陵赞卓却很想知道。
当日他领兵冲向安定公主所在的中军之时,他自己很清楚即将走上的是一条怎样的死路,可当他从那种绝望的昏沉中挣脱出来的时候,他却发觉自己并没有抵达往生之地,而是还在人间,变成了唐军的囚徒。
随军医师已为他处理好了后背重新发作的箭伤,保住了他的性命,甚至在这十日之内也从未短缺过他的吃喝,甚至断绝了他想要寻死的念头。
钦陵赞卓完全不知道李清月到底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对他的恩赐。
当他被带到中军主帐之内的时候,李清月便不难看见,因为战败、伤势和对未知前途的忧虑,钦陵赞卓的脸色难看得厉害,与当年前来赎回父亲时候也敢争一口气的样子,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他也终于有机会在此时哑着嗓子,问出了盘桓在心中数日的问题:“你到底留我何用?”
李清月漫不经心地答道:“你领兵进犯,给我大唐造成了这样庞大的军粮和人力支出,若是让你就这么死在我手里,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还想请你再看一场好戏呢。”
钦陵赞卓本已置于谷底的心,又因面前之人的这句话,再往下沉了几分。
李清月继续说道:“你觉得,你被唐军所俘虏的消息传回去,他们是会像是当年同意我的条件,以文成公主赎回你父亲的遗体一般,将你给重新换回去,还是做出什么其他的选择呢?”
钦陵赞卓心中苦笑连连。
不,他们不会再付出什么代价的,何况吐蕃在当下也已再难拿出什么能让这位安定公主心动的筹码,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吐蕃的政权,成为大唐的臣子。
他甚至还担心,会发生更多他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眼前的大唐主帅谋算人心的本事在这战场博弈中已再清楚不过,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到吐蕃境内后,到底会引发怎样的连环反应。
她的下一句话,更是直扎心肺,不给人以一点挣扎的余地。
“不过他们要做什么都没关系。”李清月迎着钦陵赞卓骤然大变的目光,以从容的语气继续说道,“大唐粮草已到,养得起你们吐蕃的这些降卒,也有这个资本继续往西推进了。”
“我会对外打出旗号,以文成公主为随军军师,兵进悉诺罗驿!”
那是钦陵赞卓在正式举兵之前募集士卒的地方。
也是吐蕃在核心的卫藏四如地带之前的,最后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