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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海伦照旧在昏朦朦的六点钟起床，在阿尔维斯的剧烈咳嗽声中穿好衣物。
接着她进行洗漱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抹了一点防冻霜，用一根灰色的头绳结好简单发髻。
之后便是给鲜花浇水，喂观赏鱼群饲料，然后拿起铲子推开前门清理积雪。
虽然身为元帅夫人，但海伦并不在乎所谓下等人的脏活。
她本来就是农夫的女儿，少女时的梦想不过是在贵族家里帮佣，然后嫁给一位园丁或手艺人开一个小店度过此生。
能和皇帝的士兵认识并结婚在海伦心里已是极大的高攀，以至于后来骤然变成元帅夫人惊吓住了这位质朴但正气的女性。
除了被赤龙眷族监视的那段日子有“仆人”为自己家服务，阿尔维斯下野后，海伦便力主不要请仆人，她说自己有力气整理好这个家，这样也能攒些钱下来，毕竟元帅津贴也不算太多。
事实证明，当年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于险恶的帝都照顾好两个孩子的海伦确实做到了主妇的职责。
院子里的篱笆是她装的，花草是她侍弄的。
每天屋子内的家具都一尘不染，地板光滑透亮。
每顿的饭菜不说多么豪华，但味道堪比餐厅主厨的手艺，还能做到没有重复。
阿尔维斯早年在战场上受到的暗伤、和当年被拉斐尔钢尾抽击后的隐疾随着他的年老慢慢凸显恶化。
但在海伦的精心护养下，这些顽疾均被化解克服了，否则阿尔维斯早就恶性疾病缠身倒在病榻上。
铲除门前积雪后，海伦拿走自家订的报纸和牛奶进屋，开始做早餐，
七点半，两鬓斑白的阿尔维斯慢吞吞从楼上下来，缓缓坐在餐桌旁拿起报纸。
“大元帅，你的咖啡和牛奶。”海伦开着玩笑给丈夫端上饮品。
阿尔维斯默默点头致谢，然后将牛奶倒了一半进咖啡杯，接着伸手向桌中心的白瓷罐舀了两勺糖。
他开始看报。
埃尔王国控制下报社的头版头条，不出意外又是纷乱之地的战事。
《埃尔日报》报道：“极地战役独立武装完胜，亚人类与人类国际军联合一处击败十倍于己身的劲敌。”
《赤神报》刊登：“教卫军长官认为战略态势已经朝独立武装倾斜，信奉伟大赤神教义所带来的精神力量不容小觑！”
《埃尔国际》转载：“一百六十公里的大口子已封死七天，保守估计‘口袋’内的联合军团兵力在八万以上，国际军事专家均对军团后续发展持悲观态度。”
《前进报》歌颂：“理想与意志的胜利！极地战场可歌可泣的战诗，赤神教义与国际军精神战无不胜！”
阿尔维斯边看边冷笑：“什么理想、精神、意志？明明是拉斐尔不要命的印耐萨劵，从国际金融市场疯狂融资，大肆收购战略物资全都押注独立武装，否则就那几些下贱的亚人类能刚过联合军团？人家可是百年的老军阀！”
作为前埃尔王国中枢人员，阿尔维斯很清楚埃尔王国的内政。
因为这是他制定的发展战略：想尽一切办法拓张军工，然后一役打下纷乱之地作为战略纵深。
不过这纯粹是从国防角度出发的，发展军工就意味着忽视民生，同时打下纷乱之地之后如何维稳、如何统治统统没有考虑，
但显然赤龙集团的智囊群想到了这些，早早制定了赤色计划，搞出一个赤神教扩散信仰，并做了足够的基层工作取得了广大亚人类的信任。
最后《赤神教典》提出理论，名正言顺地霸占整个纷乱之地。
可那时阿尔维斯已经被踢出了决策层，在混政圈的水平上，他远不如老油条莫兰男爵。
“这战线......”阿尔维斯喝了口甜奶咖啡仔细审视着报纸上的配图。
“军团难喽！”他摇了摇头，“后勤拉得太长了，极地战场和东线战场全部落败，西线还被反钳攻势包了饺子，逃不出来的话西线也完了，把留守的雨果圣团拉上来也无济于事，拉斐尔的赤龙军还没出动呢。”
这时海伦带着笑意“呼哧呼哧”地端来一大餐盘早餐放在丈夫面前。
“请用。”她带着得意的笑容说道。
阿尔维斯惊了：“这不是纳特贵族的早餐吗！怎么今天做这个？”
丰盛的餐盘里摆着烤蘑菇、番茄、牛肉猪肉的香肠、煎蛋、两片培根和炸马铃薯块。
另一个盘子还装着焦黄的面包片、煮豆子以及一碗玉米温粥。
胜在繁复多样，甚至可以作为正餐来吃，彰显帝国上流阶层的高贵。
海伦嘴角挂着弧度落座：“你忘了后天就是冬季节了吗？”
“哦~”阿尔维斯恍然大悟。
托当年屠龙勇士的福，拉斐尔本无意征服宽阔莫雷平原，结果硬是被激怒烧尽了奥克兰城。
后来签订和约时，诸国便承认这片产粮宝地划归埃尔王国，大机器联合播种施肥收割后粮食产量更是暴涨。
所以海伦等埃尔民众才能天天买到各色食材锻炼厨艺。
“有赫斯和米莎的消息吗？”海伦对报纸努了努嘴，她不认识几个字。
阿尔维斯翻了翻《前进报》：“有，我看看......赫斯·德卢卡，二级炮击勋章，在连续六十次对敌炮阵开火中，命中率不低于百分之二十......小伙子干得不错啊。”
脸上的老年斑皱起，阿尔维斯在微笑，是对自己儿子功绩的肯定。
但海伦却吓得脸色骤白：“什么！炮击？赫斯不是在后面搬东西吗？”
阿尔维斯翻面报纸摇头：“什么搬东西，他就是炮兵军校毕业的。”
海伦忍不住按住胸口喘气：“太可怕了！大炮是什么怪物？赫斯怎么和怪物在打交道。”
阿尔维斯懒得解释继续念：“米莎获得了雪地炼金师纪念勋章，因为她在半小时内修好了五辆雪地动力车，及时让珍贵的物资送达前线击溃尤德斯军.....”
“还是女儿可靠。”海伦定了定心，“知道战争的恐怖，躲在后方不上去。”
“其实炮兵也不算在前线......”阿尔维斯小声嘀咕。
早餐就在老夫妻的一言一语中进行着。
“这是！”阿尔维斯忽然一个激灵。
在《埃尔日报》的第六版，居然罕见的出现了赤龙的报道。
标题写着：“这是来自我国总摄政拉斐尔阁下的亲笔信。”
出现了职务、姓名，代表这是赤龙这个个体，而非概念上的“伟大赤神”。
拉斐尔已经被神化，但现在他忽然舍弃了这层神化用自然身份出现，这意味着什么？
阿尔维斯感觉有滔天之变在逼近，急忙往下读。
“尊敬的埃尔王国臣民们，从最开始的互相不信任到现在的和睦相处，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十五年的时光。”
“从莫雷国王与大贵族垄断国内产业；到投机贵族收割民众财富，人民始终在遭受洗劫，不过幸好在两次变革战争后这些都已经烟消云散。”
“一般来说，人们总是会记住表面上的仇与血，而对长期的、软性的、微痛但病入骨髓的恶意行为装作看不见，因此我的形象一变再变，红龙、赤龙，恶龙、魔龙从不间断。”
“不过真理就是真理。帮助矮人一族复国后，我便开始实践从北地悟出的真理，对埃尔王国进行了种种改造，这点诸位国民应该有切身体会。”
和阿尔维斯一样此时此刻在看报纸的埃尔人民纷纷下意识点头。
赤龙专政后，大众生活水平显著提高，生产效率也没有落下。
诸国学者都认为这是因为赤龙本身具备的力量让他无需浪费资源在维稳上。
赤龙眷族取代官僚群体后，也没了庞大的行政成本和地区利益集团吸血，这都是埃尔经济腾飞的原因。
换句话说，是埃尔王国在吸赤龙眷族的血，不过后者获得了几乎垄断的权力，算是权责相当。
不过普通人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在他们看来，以前国王在，自己做牛做马一年挣不到几碗粥钱，一旦生病或有大变故一个幸福的家庭立刻崩溃。
赤龙来了后，自己住进了新房，工作环境改善，休息时间足够，子女能免费入学读书，医疗也有了保障，市面上的各种货物价格还算公道，从不缺斤少两。
他们不懂那些复杂的理论，屁股决定脑袋就站在赤龙一边了————虽然赤龙早年的形象据说很恐怖，还动用极刑处决犯人，不过那些都是叛国者，出卖人民利益的肥私家伙，死了也就死了。
但接下来亲笔信的几段话让无数埃尔人瞬间呆滞！
“不过鉴于当初与诸国签订的和约时限已到，埃尔王国的经济、军事这两项基本盘我已打造完毕，是时候将政权归还给它的主人了。”
“和各位国民在一起的时间我很开心，因为我们虽然不是同一种族，历史上也由于战火无情闹出过不少矛盾误解。但终究这些都过去了，你们也该站起来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就这样吧，权力交接将在明年四月一日进行，让我们走好这最后的一段路。”
“人类啊，准备把握自己的命运吧。”
通往重工区的轨道列车上，带着鸭舌帽的工人颤巍巍抬起头：
“赤......赤神要走了？”
“不可能吧......”车厢里的工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利益上都无法接受。
列车一到站，他们纷纷涌进工厂向驻守的赤神眷族打听消息。
“不错，命令已经下达了。”机械武装的血龙平静肯定，“时间到了后，所有埃尔王国境内的同胞都将撤离，不带走一点东西，你们以后要自己学会管理工厂啊。”
“......”
这惊天的消息在半天内席卷了整个埃尔！乃至整个大陆！
普通人、尤其是年轻人感觉自己的信仰遭受了巨大打击。
不少人工作时恍恍惚惚，被赤龙眷族揪出责罚都没反应。
有些人甚至逃出工作区域在大街上游荡，仿佛行尸走肉。
甚至那些经历过龙灾的中老年人都有些不愿意赤龙走。
因为他们本能感觉赤龙虽然霸道，但好歹是个强力镇心石。
失去了他，得到的自由毫无意义，因为埃尔必将被恐怖的利益斗争漩涡席卷，十五年的幸福时光一朝梦碎。
阿尔维斯坐在餐桌的椅子上整整一天，枯槁的老手上还抓着那张报纸。
“拉斐尔要走了......真的？还是又一个阴谋？”
他当然毫无感觉，甚至怀揣希望这是事实的窃喜。
赤龙一旦离开撤回全部眷族，对自己肯定是利好。
第一再无任何桎梏，第二自己元帅的身份和早年执政官的履历终究是不容忽视的。
这意味在分食失去赤龙守护的名为“埃尔”的这块珍馐精华时，自己能获利不少。
地位、名誉、财富接踵而来。
作为一国掌控者、凌驾众生、操纵无数人生死的权力扑面诱惑，这是他曾经在的高位，让其毫无抵抗力。
“但如果，这是一个阴谋呢？”
阿尔维斯很快深思警惕。
拉斐尔是个什么东西他是最清楚的。
性格残忍暴戾、满嘴蛊惑谎言，话术一套一套的，狡诈多端从不说真话。
“但他为什么大张旗鼓地宣告这件事呢？”报纸上的内容又让他难以猜测赤龙的目的。
“他为了什么呢？”
阿尔维斯想了一天都没出结果。
这时海伦买了晚餐回了家，阿尔维斯下意识问道：“如果赤龙四月一日回了擎山，我该怎么做？”
“你问我吗？”海伦讶然回头，“接受国王的统治啊！赤龙不是说了要还政吗？既然是赤龙说的，那应该不会错。”
“耐萨？”阿尔维斯忽然想起昨天听闻的，矮人王在重工区门口和工人冲突的新闻。
“对啊！他出狱了！”阿尔维斯反应了过来，“难道拉斐尔要全力经营纷乱之地？所以才放弃埃尔让耐萨托管？似乎耐萨劵的债期要到了，他不会是为了躲债吧？”
不过和整个埃尔王国比，耐萨劵的支付利息只是一根毛。
但这多少是个赤龙会全面撤走的理由。
砰砰砰！
门忽然响了。
“来啦！”海伦放下锅铲连忙去开门。
“您是？她看到外面站着两名黑衣服的陌生来客。
“谁！”阿尔维斯厉声站起来。
他不担心是贼匪，因为附近巡逻的赤神眷族多如牛毛。
“阿尔维斯执政长，好久不见了。”
“你好，阿尔维斯内政官。”
当初在王国中枢担任过要职的莫兰家族嫡系、和在旧领地于阿尔维斯手下听命过的矮人长老笑着抬起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