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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016

作者:计宁字数:11722更新:2024-08-30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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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愣愣瞧着他,男人面孔太过优越,熟悉里带陌生。

秦屹淮也不觉累,耐心十足,半晌,听见她也说:“好巧。”

女生的眼尾还泛着些红,太过可怜,瞧得叫人心动。

秦屹淮无声看着她,从饱满额头到湿润的眼眸,她瞳孔微缩,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喉结悄然滚落,他压下那股子旖旎,笑问:“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

“我没有哭。”无论何时,甘棠总是要面子的那个,她用纸狠狠擦了擦泪花以示佐证,眼睛瞄着别处,轻飘飘哽咽道,“只是甩了个男人而已。”

她说谎时不大敢直视他,大概是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伤心。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在想,他们分手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样哭过。

秦屹淮也不深究,松弛自如,明知故问道:“和你未婚夫闹掰了?”

甘棠不知道他心底作何想法,她用纸巾摁了摁眼睛,委屈细微地“嗯”了一声。

提起伤心事了,她嘴唇颤抖,已然又要哭。

秦屹淮暗自失笑。

一阵风吹得恰到好处,她裙摆扬起,暧昧地拂过他西装裤腿。

风凉露重,这地方不适合说话,她肩膀瑟缩了一下,抬眼看着面前男人。

秦屹淮有着一副极其俊朗的面孔,半明半昧的光影下,他侧脸被衬托得愈发优越,冷淡,随性。

明明是一张薄情脸,可那双眼睛只看着她,让甘棠有些恍惚,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我送你回家?”

男人不动声色看她反应,这样问道。

她今晚耗费了所有精力,已没有心思再去强撑,只遵从于自己身体的真实感受,下意识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秒,她终于清醒过来,直起身子,连忙张嘴推翻:“不用,我哥等下会送我回家。”

甘棠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自己也能回家。”

她只是今天情绪不好,不是什么必须要被人送回家的小孩子,也不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但是,他还什么话都没说,她又小声嘟囔一句:“你刚刚好像诱拐儿童的诈骗犯。”

还好她足够机智,没有为色所迷。

秦屹淮:“……”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男人无奈闷声低笑起来,嗓音醇厚,虚虚实实般说:“这么聪明的我可不骗,把我卖了怎么办?”

她脸突然红了些许,自知之明尚在,没有大言不惭地肯定他的话。

虽然她觉得自己也不笨啦,就是偶尔有点花痴。

“小姐,车已经开过来了。”秘书过来,看见一旁的男人后,惊讶一番,恭敬喊了一声“秦总”。

“再会,路上当心。”秦屹淮恢复正经样,没有多说,没多留恋。

男人起身,覆盖在她头顶一片阴影,再转身,步履轻健,背影高大,头也没回地走了。

的到来如同一场梦一般。

甘棠视线跟随着男人身影,直至他消失在转角处,她才陡然生出一份想法:所以,和前女友有什么好再会的呢?

他好像全然不记得之前的事。

而她也忘了许多细节。

“走吧,我二哥和李启明呢?”甘棠这时才有空问一句。

“梁总说他会处理。”秘书顺从回答。

甘棠抿唇,不再出声,独自呆在后座,车里的座椅都是按照她体型量身设计的。

她往后靠在真皮椅上,细长脖颈被颈枕托着,很舒服。彻底放松过后,她才细细思考今天发生的事。

伤心过后,更多的是愤懑。

甘棠想着想着又开始骂起李启明,渣男渣男渣男!

死渣男!!!

她要怎么和家里说呢?

家里人当然很爱她,但是联姻,是能轻易说退就退的吗?

其中联系千丝万缕。

千挑万选挑中的李启明,躲过了甘家背调的李启明。他们会不会觉得,这是她为了逃婚,轻易编织的借口?

毕竟她之前的表现,从没让人觉得她有多想结婚。

甘棠脑中灵光一闪,拿出了手机,开始翻看里面的视频。

不过两秒,恶心!

她把手机扔在了一旁。

秘书车得了吩咐,开得很慢,稳稳地。

别墅花园里很安静,刚下过雨,鹅软石的小道光滑许多。

人脸识别过后,门很快打开。

她没有回临江平层,一个人回了甘家,甫一进门,就被人抱住。

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极淡又熟悉的苏州牡丹香,甘棠愣了一下。

她那个不近人情的……大姐?

“小姨,我也要抱抱。”远处的小闵坐在甘秉文腿上闹腾着要下来。

好像,不需要解释了,她想。

甘棠看了客厅里至亲的家人,眼眶酸涩。

甘家琛一如既往地没有大哥样,在一旁嚼着口香糖煞风景:“哎呦喂,真是,这么大人了还搂搂抱抱。”

话刚落地,他非常没有威严地被人小闵踢了一脚……

“怎么对大舅舅的?小兔崽子。”他拍了拍小腿道。

“不小心的,对不起嘛,大舅舅。”小闵委委屈屈。

“没关系喽。”甘家琛“大度”开口。

“你们怎么就知道了?”甘棠小嘴一撇,闷闷出声。

甘佳璇果然还是那个甘佳璇,她戳了戳甘棠额头,提前预警:“我劝你最好别哭。”

于是甘棠小嘴撇得更开了。

小闵在一旁笑她:“又要哭哭了,小姨羞羞脸。”

“还能是怎么知道的?”梁泽西换了件衣服,从楼上缓步下来,傲娇道,“当然是我说的,姓李的那么会装,不搬个奥斯卡影帝给他真是可惜了。”

甘家琛白他一眼,两个人不对付惯了,梁泽西

才没理他。

甘棠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和他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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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又冷冷睨了甘家琛一眼,没说自己也看走眼,只道:“这么大人,连个背调都做不好。”

甘家琛:“……”

他无法反驳。

有了这两句,甘棠又壮着胆子,擦擦眼泪,挺挺小胸膛,得寸进尺改口:“我不想结婚了。”

这话没人能接,大家齐齐看着家里唯一的长辈。

果不其然,甘秉文也依旧是那个甘秉文,不会把儿女往火坑里推,但也依旧遵循着自己老套、且家族延续惯了的行事法则。

他凛声说:“不行。”

大家毫不意外。

这一次的反抗当然也以失败告终。

甘秉文娶过三个老婆,认为情爱都是抓不住、不可靠的,一个人的人品才是婚姻是否长久稳定和谐的重要因素。

他自诩思想开明,但依旧有一些中国式家长的固执,认为自己都是为他们好。

他从没觉得自己是错的,因为榆城富贵圈子里,这样干的人并不少。

这样对家族也最稳当。

这是他们想要延续财富地位所交换的代价。

他与这样的内里逻辑融合得完美自洽,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长,却未必是一个合格的家长。

甘棠不是没哭过闹过,但都没什么用。

她最小,所以甘秉文任她闹,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其他几个孩子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甘佳璇选择承担责任,接管甘氏,嫁了一个没什么感情的丈夫,相敬如宾。

甘家琛倒是很情愿,主要是没有过老婆,别人都有了,他甘大公子怎么能没有?但是他太浪太花了,就算有甘家作保,但处于权力边缘,没哪个显贵家的姑娘看得上他,看的上他的,又过不了甘秉文这关。

梁泽西,他比较特殊,甘秉文管不了他。

至于甘棠,她最能闹腾,当然都属无效闹腾。这次估计也一样。

甘秉文退了一步,大发善心道,“那你想找什么样的,我给你照个模板来?”

甘棠细长睫毛扑腾两下,作为被坑惯了的小女儿和小妹,她犹豫冒头,试探着问:“真的假的?”

甘秉文沉闷“嗯”了一声。

甘棠微歪脑袋思考片刻,吞咽下口水,轻咳一声打好招呼:“那我可说了啊,其实要求不高,只有以下小小几点而已。”

……

半小时后。

甘棠越说越来劲,一拍手,意犹未尽补上最后一句:“当然,如果他喜欢工作赚钱,活着跟死了一样,天天不着家的话,那就最好啦。”好像说得有点儿多了,甘棠后知后觉才瞧他面色,似是小心问道,“爸爸,可以…吗?”

甘秉文已经石

()化成思考者雕塑。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甘佳璇刚刚带小闵去洗手,不知小妹到底说了什么,此刻才抽空悄摸问了句:“她想找个什么样的?”

甘家琛略微思索两秒,只记得最后一句,迷茫眼神里逐渐透出坚毅的自信,煞有其事提炼其中精华道:“活死人!”

梁泽西:“……”

你是会总结的。

甘棠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看向甘秉文。

威严的大家长当然不会允许自己在儿女面前信誉扫地,已经承诺过又怎么能说不行?

他摆手,起身离开,高深道:“你让我想想。”

儿女们都很给面子的没有戳穿,甘家琛只在他上楼以后才道,“你给小老头儿留点儿余地,他直接说找不到怎么办?”

甘佳璇一把拍过他后脑勺:“怎么喊爸的?”

甘棠对亲爹了解得很清楚,回答道:“他不会轻易说找不到的啦。”

威信树立已久的人,不会轻易推翻自己的话。夸张一点来讲,就像古时候的君无戏言。

尤其是甘秉文还算古板的情况下。

“那你刚刚提了半小时的条件?”

她耸耸肩,俏皮摊手道:“故意的喽。”

甘棠不可能不联姻的,她又不傻,没有爱得要死要活的人,也始终舍不掉富贵,刚刚那一翻话也只是以退为进,拖延时间,顺便真找个顶级男人当她老公。

如此而已。

甘佳璇戳了戳她额头:“小机灵鬼。”

夜里风声又起,桑葚树叶落在草地上,甘棠在自己房外的阳台小坐一会儿,撑着脑袋,睡意淡淡。

手机提示音响起,不出意外,温思茗。

温思茗:【他怎么敢的?竟然给你带绿帽子?!你能嫁给他都是他祖坟冒青烟了,他竟然还敢出轨?!看我不找个时间爆揍他一顿】

甘棠毫不意外,温思茗的确能干出找人打他这种事。

温思茗:【他还真敢问你要股份,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就算是秦屹淮和陆一舟,和她关系最浓的时候,她也不见得会给。

鬼晓得温思茗知晓具体经过的时候有多震惊,他脸怎么这么大?

温思茗一个人絮絮叨叨,自己能唱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甘棠没有什么心思回。

温思茗:【我的棠宝,你还好吧?】

她还好吗?

伤心是有,但好像哭过以后就没太多了,负面情绪的主要来源还是因为被人背叛。

甘棠拿起手机:【我很好啦,不用担心我,你不知道我多勇,直接扇了他一个巴掌,我哥也已经处理过他了,你别再惹得一身腥】

甘棠绘声绘色描述当时场景,完美突出自己的不屈形象。

她很庆幸,自己是个幸福的小孩,有亲人和朋友,拥有他们很多很多的爱,所以不稀罕旁人那一点,也并不想再为不值得的人费

心力。

温思茗消息不停:【不行,你高低受了点儿情伤,我得干些什么让你开心一点】

甘棠:【……比如?】

其实她真的还好,但是盛情难却。

温思茗:【等我给你找几个男人】

甘棠:……

很好,给自己谋福利来了。

说着说着,温思茗又提起君悦那几个新人,一样的说辞,男大、腹肌、刚下海。

不对,下海有一会儿了,但君悦永远有新人。

君悦是什么场所?

通俗来说,就是榆城服务富婆的高级会所,温思茗喜欢去那地方——发泄。

甘棠不可能没去过。

她是个俗人,喜欢欣赏美好的□□,更放开的秀也不是没看过。

但是,她大概有点儿心理洁癖,正常的男人还好,会所里的男人就不一定,她过不了心里这关。

她第一次去君悦的时候,故作镇定,一本正经问鸭鸭有没有身体检查报告,鸭鸭直接懵住。他可是只健康的鸭,入职都有评估检测报告,每月一检,平白被人侮辱清白,不要太委屈。

温思茗:【你现在又没有未婚夫,去一次又不会怎么样,就当陪我解闷了呗】

甘棠也打算干点儿什么散散心,是得好好放松一下,闻言也应下来:【去!】

都单身了还管这么多干什么?

去!就要去!有什么不能去的?!

夜深,甘棠没有目的地滑动手机,手机亮光讲她漂亮脸蛋照得清晰,干净面孔上可见细微绒毛。李启明的未接电话有二十多个,她面无表情,最后给他发了条信息:【如果你不想失去更多的话,建议不要再骚扰我,否则我会把所有视频公诸于众,李伯伯那边我什么也不能保证】

李启明还想挣扎,她直接发了个自己和李父的聊天截图。

李启明彻底安静。

她很少干威胁人的事,但也在他身边呆了有段日子,知道他最看重什么。

甘棠从不会留前男友的联系方式,抬手删掉。

她把手机反扣,抬头,今夜无月,满天黑夜里也无一颗星辰,索性起身回了房,去琴房练琴。

偌大的空旷房间里,穿着白色睡裙的女生坐在钢琴前,琴声嘈杂烦躁,最后归于平静。

风声伴着琴声,吹过一颗又一棵树,一幢又一幢房,轻轻扯动了秦公馆的窗帘。

“嗒”的一声,秦公馆的门被打开,秦屹淮回了秦家。

甄舒华还没睡,邹姨在陪她看电视,一部港片老电影,两个人有说有笑。

“阿淮来了。”甄舒华先看见秦屹淮,笑着喊道。

秦屹淮风尘仆仆,闻言周遭寒意渐散,他应了一声,换好鞋进了屋子。邹叔帮忙把袋子放在一旁,大都是一些补品,秦屹淮解释说:“给您几位带的。”

邹姨忙起身整理:“您有心了。”

秦屹淮是有话想和甄舒华说的,甄舒华

给邹姨递了个眼神,邹姨会意,收拾好东西回了自己房间。

甄舒华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看着面前大儿子问道:“你之前让我别着急,是有计划了?”

秦屹淮今年三十一,这个年纪一般人早娶妻生子,甄舒华和他提过多次,可他像是根本没放心上,整天忙着工作。

没了之前那股子懒散,却也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些。

秦屹淮并不掩饰,坐沙发上喝了口水,身体前倾,缓声道:“在准备了,想请您帮忙。”

甄舒华以为是他自己谈的,等着他把人带回来,没想到还自己一份事,不由得笑问:“什么人,倒要我帮忙?”

“甘棠。”

甄舒华听见这个名字不禁滞愣一霎,眼中光华流转,试探问道:“还是她?”

“是。”他薄唇微抿,平日漫不经心什么都不放眼里的人,眼底竟能瞧见些别的。

甄舒华是个八卦的母亲,她问:“你喜欢她?”

秦屹淮默默提醒:“妈,你冒昧了。”

“……”甄舒华不受控制睁大眼,有教养但呛声道,“我是你妈,问两句也冒昧。”

秦屹淮又变回斯文样,笑着不做声。

喜欢肯定有。

他要不喜欢,不会和她发生关系。

他要不喜欢,也不会想娶她。

他从小到大,从未觉得自己会多喜欢一个人。

她是例外。

但那点例外的份量令人琢磨不透。

无可反驳的是,如果甘棠会有一个丈夫——

他做不到拱手让人。

甄淑华心中正思虑什么。

前些日子是听说温芳在给她相亲,这姑娘她见过几面,年纪不算大,多少人想和甘家攀亲家,早定下来早好,免得夜长梦多。

甄舒华并不多问,眼中有了计较,点头:“好,这事儿我给你办成。”

秦屹淮和甘棠谈的时间不长,半年差不多。他们交往时不声不响,没放到台面上,也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想来关系并不稳定,长辈并不会特意去打听。

好的时候不问,分的时候才不会伤面子。

甄舒华也是偶有一次,去了秦屹淮私人别墅,才真正见到长大的甘棠。

模样乖巧的女生穿着她儿子大一圈的衬衫,露着大腿,打开冰箱找吃的,听见动静后转头,见了人手里雪糕直接掉了。

她连忙捡起来塞冰箱里,喊了声“伯母好”就慌忙逃开,磕磕绊绊,红脸跑进秦屹淮卧室喊帮手去了。

这姑娘太年轻了,亲家会不会嫌秦屹淮年纪大?

甄舒华皱眉,当下没做反应,问了些北城还有秦老爷子的情况。待到最后,她要上楼时,还是握紧扶梯,看着过于早熟、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的大儿子,抿紧唇说:“去给你爸上柱香吧,今天他忌日。”

她说完,头也没回地上去了。

秦父在秦家很少被提及,他的死亡揭开了

自己对于家庭的背叛,撕开了一团和乐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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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秦父的复杂情感,也早早在时光里被消磨光了。

秦屹淮眸子里透出丝丝冷淡,背手沉默片刻,最终也道了声好。

榆城的天气一向令人琢磨不透,十月初,阳光燥热,秋季凉意不显。

 生活日复一日的平和,甘棠戴了顶白色餐帽,在咖啡屋学做新甜点——太甜了,给王经理享用。

“你是魔鬼吗?”

王经理在一旁甜齁得直喝水。

温思茗敲了敲她面前桌台:“你的新对象呢,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见见?”

甘棠把盘子放进烤箱:“明天才见面,看我怎么为难他。”

看来小甘老板也是个不幸的人,还要被家里逼着相亲。

王经理独自悲春伤秋长吁短叹一声,决定原谅她的恶劣行径:“想不到,你也挺可怜的。”

可怜的甘棠:“……”

国庆的最后一天假期。

甘棠挑了件杏色针织衫和格纹半身裙,柔软的黑色长发随意披着,辅以简单蝴蝶结修饰。

她画了个美美的妆,镜子里的女生面若桃李,明眸善睐,嘴唇嫩红,抿唇修妆时依稀可见小小梨涡。

张姨在外敲门,提醒家里有客人来了。

心知肚明的体面说法。

甘棠转头应了一声:“来啦。”

甘家别墅很大,内里是中式装潢,低调昂贵的实木家具随处可见,地面是三层黑胡桃木的复古直纹地板,深咖色扶梯一节节扶摇直上。

甘棠的黑色小皮鞋随着脚步反射小点亮光,“嗒嗒嗒”的轻盈脚步故作沉稳,一声声的传进未关门的书房内。

她穿过二楼宽敞明亮的长廊,离书房越来越近。

最终,女生停在会客书房门口,看着背对自己在书架上找书的男人,伸出脑袋,敲门笑问:“您好,我是甘棠。”

书房窗外的光线明亮,男人宽肩窄腰,背影熟悉,白色衬衫配着西装马甲,顶上松了颗扣子,露出性感喉结,稳重里透着轻松散漫。

他下手里的书,转身,看着微愣神的女生轻勾唇,也配合她回了一句:“你好,我是秦屹淮。”

甘棠逆着门外的光,清亮的眸子更显纯澈。

她愣愣望着男人,嘴巴张开,瞠目结舌般反应慢半拍。

她转头看了眼后面,才伸出手指小幅度指了指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完全不应该啊。

秦屹淮面目俊朗,完美藏匿着坏,声音坦然,反问:“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可是,可是……”

她可是半天,因为那股子小别扭劲儿,完全没想到他会是书房的主角。直到她确定,除了他,书房真的再没

()其他人。

要和她认识的人是秦屹淮?

真的假的?

等了半天没听见下文,秦屹淮才开口:“听说你想嫁人了?”

“我没有。”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甘棠立马小学生般举手扬声反驳,尾音不同于平时撒娇般的软。

异常坚定。

不是她想嫁人,是她需要一个联姻对象。

甘棠并不知晓他随口胡诌,偏要犟直刨根问底:“你听谁说的?”

秦屹淮眼都不眨:“梁泽西。”

她言辞无比确定:“他撒谎,他这人就爱招猫逗狗,嘴里没一句实话。”

什么都没干的梁泽西没一句正面评价,坐在办公桌前打了个喷嚏。

“嗯,这确实。”秦屹淮从善如流。

认真说来,他嘴里好像也没几句实话。

他话锋一转:“但如果你要结婚的话,榆城没有比我更合适的。”

抛开感情不提。

家世、外貌、性格……他们生活时要经历的摩擦甚至都在三年前早早磨合好。

甘秉文这次是亲自认真挑选过,找不出他任何差错。

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的般配?

甘棠无言反驳。

他什么都没提,甚至都不需要交谈。

她只要一想,就能清楚地理解并认同。

他是她选择范围里的最佳人选,那些放在李启明身上的考量,在他身上也完全行得通。

细细思忖过后,甘棠说道:“但是,我们年龄不合适啊。”

她越想越觉如此,小声嘟囔:“你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秦屹淮缓缓抬眸。

嗯……?

甘棠小心思一箩筐。

知道自己年纪大还来找她?

她多年轻啊。

老牛吃嫩草,完全不匹配。

但是,“对不起。”不应该没礼貌地把心里所想说出来。甘棠咬下唇,心虚闪两下眼珠子,手指紧抓门框委婉给自己找补,“就是,我年轻貌美如花似玉,脾气好性格佳,身家高才艺多,追我的人能环着潦河绕好几圈。”

夸完自己以后,甘棠又觉得这种表达太过自恋,偷瞄了眼对面的男人,象征着找了找他的优点,最浅显的一个:“当然你长得也挺好看的。”

秦屹淮:“……”

“就是年纪大了点儿。”

秦屹淮:“……”

“抱歉哈,客观性陈述而已。”

已经开了头,甘棠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不自觉依照自己一以贯之的观点:“年纪差距大,很容易没有共同语言。”

话一落地,她就察觉哪里怪怪的,好像说过一样。

果不其然。男人直白回复:“没事,这个问题在三年前已经商讨过,你自己一个人能说。”

甘棠:“……”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她没理解错的话,下一

句应该是,他负责“嗯哦啊”就好。

——

这要追究到三年前,汗香淋漓以后,甘棠胳膊搭在他胸膛,像只小猫般趴在他身上,肩背随着呼吸不停起伏。

她白嫩脸庞透着些粉,习惯性抬起头寻求依靠。

男人的气息已趋于平稳,健壮有力的手臂攀附在她腰间,粗粝指腹不停摩挲。

她已然累得不行,秦屹淮抬手,把人捞过来,然后翻身,稳稳将她压着,指头插入她柔顺黑发,安抚着亲吻。

他喷薄的气息很温和,又充满着欲。

“你以后在床上少说话。”

她眼角带泪,人快被他弄软塌了。

今天他力度尤其大。

“怎么少说?”男人的声音带些哑,亲她额头、发间、耳垂、脖颈,“你闹什么分手?借口也不找个好点儿的。”

多叮嘱一句居然被她嫌话多?

在旁人眼中成熟稳重过头,他生平第一次被人评价话多。

男人突然使了力,话里带了不爽。

“不,不是借口。”她推开他的头,细嫩的手指划过男人硬短的黑发,眸子水亮,看着他认真道,“有专家统计,人和人的共生吸引力会在短短三个月以后消失,年龄超过六岁以上的人共同话题消失得尤为严重,交往热情极易褪去。所以……”

她无辜被他弄两下,难耐哼出声,再接上自己的话:“我有了一个办法!我们要少说点儿话,共同话题可以省着点儿聊,大概一天说一个,我负责开头,你负责‘嗯哦啊’,这样我们每天都有话可以说,感情就不会降温太快啦。”

歪七歪八的理。

男人漆黑眼眸盯着她。

见了鬼了,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认真听她讲这种鬼话?

他低头捏她一下,冷笑一声:“找到专家的受众群体是谁了,糊弄的就是你这种人。”

甘棠不明白,睁大眼睛,为自己鸣不平:“我是哪种人?你少说点话,行不行嘛?唔……”

她细软的声音被封笺在男人曝烈的吻。

甘棠从没有被敷衍对待过,相反,她是在旁人事无巨细地叮嘱照顾中长大。但她又不是巨婴,难免对此感到厌烦。

她看着软糯,但内心足够强大坚定。虽然有时候迷迷糊糊,但永远简单明亮,永远热烈。

这些无厘头的建议只是她未深思且不成熟的心血来潮,根本无源可溯。

就像是某天她说“天边有一朵鲸鱼形状的云,天空会不会也是海洋”的奇思妙想,或者像是小时候说“我要画一条三八线和同桌绝交”的限时flag一样。

只是生活的小插曲,用不了多久,就会随着时间消散,没谁会记得。

但是现在,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她记得。

这还不够让她惊讶,重点是,他竟然也记得。

记忆力都挺好。

她轻哼哼,不禁在内心夸了夸自己。

话题悄然危险越界(),赑???⑹()_[()]⑹『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甘棠脸估计会红成她最讨厌吃的苹果。

这并不在她预想范围内。

甘棠抬起眼眸,看着不远处镇定自若的男人。

他用她三年前根本不算解决办法的办法,解决了现在她的问题。

“那关于这个,先略下不谈。”甘棠被自己背刺,她回避,故作老成背手向他走去。外面的光线打在她柔软蹁跹的裙摆上,姣好脸庞也在光影中浮动。

她每走一步都是对自己的鼓励,直到终于站定在他面前,为旧日的事情底气不足,强撑着煞有其事道:“你很不正常。”

秦屹淮靠在书架上,脸部轮廓半明半昧,他高大的身影正好把外面光亮全部挡住,阴凉的背影将她整个覆盖,他低头问:“怎么不正常?”

甘棠抬眼,自认为公正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深吸口气给自己打打气,十分好奇道:“虽然我很优秀,但榆城有太多好姑娘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赴这一场约呢?”

她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他还喜欢自己。

毕竟他们的分手很不体面,近身的朋友,都以为她当初选择了陆一舟。

而他,大概也一样。

她不想试图提起以前的事情,但是没有办法。

不搞清楚他的意图,就算他最合适,她也没有办法和他结婚。

太危险了。

和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结婚太危险了。

她从没有看清过他。

万一他睚眦必报,把她娶回家了天天欺负她怎么办?

秦屹淮面上虚虚笑着,微眯眼,琢磨着打量她,看不出作何想法。

压迫感十足。

但她真的很有勇气。

细弱肩膀挺得笔直。

一步没退。

甘棠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大事永远能理清,小事经常性犯迷糊。反应慢半拍,偶尔机灵一下,能冒出个让人一眼看出来的小聪明。

现在,是她为数不多够和他正面交锋的高双商时刻。

偶尔几缕风吹过书房的米白色窗帘,在这样的静谧中,他们已经相离不过三十厘米的距离,靠得那样近。

他能清楚看见她清澈如水的眼睛。

怯而不躲,纯真又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身上的橘香淡淡的,很清晰,勾着他鼻尖。

环绕在他周围。

而她只是乖乖的,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的视线掠过她欲滴的唇,视线渐暗,暧昧异常。

在很多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场合中,他都会喊她的名字——

“甘棠。”

明明很淡的音调,却“怦”地一声,像子弹上膛发射一样。

她说:“在!”

久别重逢般甘棠式的反应。

秦屹淮不禁勾唇,抱臂低头瞧她,眼神里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他有一千

()个一万个理由可以编造,但他不是个懦夫,不需要躲避自己的内心,连带着回避她的问题。

所以,他反问:“就不能是因为,我想和你结婚吗?”

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因为——

我想和你结婚。

秦屹淮薄唇轻弯,直直盯着她。

话音落地。

那双眼睛如他所想,愣住后,颤了两下。脚步也跟着往后退。

她的气势落荒而逃。

像个被扎瘪的气球。

一楼茶室里,秦屹淮正在和甘秉文说些什么。

两个人倒你来我往,一派和谐。

甘棠像个给自己加了层透明的结界,与世隔绝般坐在不远处,右手拖着脑袋,冥思苦想他的问题。

他想和她结婚?

为什么?

是因为还喜欢她吗?

甘棠放下手,捂住额头,“嘶”,脑袋顿时痛起来。

在她和李启明分手时,温思茗给她转发过一条小视频,内容如下。

某位教授在访谈中道:“一个女人,如果相信‘我爱你’这种鬼话,那么不必看八字,她一辈子必离婚三次。”

她没结过婚,但是算一算,她确实分过三次手了。

每次都没什么好结果。

甘棠不禁呶呶嘴。

她又不是傻子,还真以为她会再信吗?

还特地跑来提醒她。

真是。

这种鬼话被她弃之脑后。

排除了“爱”这个虚无的非必须因素,意味着不追究那些过往。那秦屹淮选择和她结婚,就显得格外合理。

毕竟是联姻。

从人品、性格、才华、外貌、家世等各方面来看,她样样都不错!

甘棠晃动着小腿,不禁翘起小尾巴。

手机振动,温思茗不出意外过来探查战况。

温思茗:【你为难他了没有?】

温思茗:【用了什么战术?】

温思茗:【那个男人什么反应?】

她打字飞快,一连三问。

甘棠摇头叹气,很遗憾。

来不及为难。

没用上战术。

看不透反应。

但是,甘棠一如既往很要面子,“啪”的一声,手拍桌子回复:【当然是让他落花流水,战败而逃!】

温思茗:【不错,不愧是你!】

她对着手机笑成一团,小梨涡若隐若现,偶尔发出细微声响。

“落荒而逃”的男人朝她看了一眼,甘棠不小心瞄见,立马收了笑,闭紧唇,轻咳一声,正襟危坐。

秦屹淮把茶杯放下,当作什么都看见,只眉梢间悄然多了丝清浅笑意,转头听甘秉文讲话,应声道:“您说得是。”

“棠棠,笑什么呢?过来。”甘秉文瞧见她小动作,以为她是认为找到了个好对象,正在暗自

乐呵。

这个女婿确实挑不出错,两个人有些过去他也知道,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去秦屹淮完美符合的条件,他对甘棠的熟悉,才是最让人放心的。不止表面光鲜的优点,还有她性格里的缺点。

虽然在老父亲眼里,她可能没什么缺点。

甘棠不禁问道:“我过来干什么?”

“送送他。”

出乎预料。

甘棠把那句“你不留他吃晚饭吗?”硬生生塞了回去。

她玩弄着手指,有些扭捏:“那我们……”

什么时候领证呢?

如果是李启明,她这个时候应该早已经结婚了。

但现在换了人,她心里总得有个预期才行。

甘秉文装作不知:“你们自己商量就行,但别让我催。”

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他放下心后也不再插手,很有眼色,先一步离开。

甘棠转头望着他,还晕晕乎乎的,没什么真实感。

她才24岁,确实太年轻了。

秦屹淮背手,眼神里少有地带了一丝温和,他说:“不急,慢慢来,你可以再玩两年。”

他已经是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可她还如此年轻。

甘棠眼中光波流转,欣喜快抑制不住:“两年?”

秦屹淮轻勾唇,毫不忌讳地改口,给她泼了盆凉水:“也可能是两天。”

她果然不满,腮帮子鼓鼓的,要和他理论:“什么两天啊?说好两年,就是两年。”

事情尘埃落定,甘棠送他出门,还要小嘴叭叭,不停掰扯。

外面的太阳渐入西山,天边光影淡橘色,家里园丁叔叔在打理装饰花草,细沟上的玻璃板被全部打开,草地边的石子路沾上了水。

明明是她送他离开。

秦屹淮却走在她前头,甘棠在背后跟着他。

不远不近,亦步亦趋。

在充满水的石子细沟旁,秦屹淮突然被回头,伸手。

其实只是很小的水沟,她走了多少年了。

但她甚至未经深思,就条件反射般握紧他有力手腕,然后跳过去。

一套动作丝滑流畅,自然得他们好像从未分离。

甘棠微愣神,抬头后,男人已经回头往前走。

行至别墅大门,邹叔开车在不远处等他。

两人驻足,秦屹淮低头瞧着她,说:“我晚上有个饭局。”

“嗯?”甘棠不明所以,抬头。

跟她讲什么?要她去吗?

秦屹淮声音清淡,唇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先报备一下。”

“……噢。”她话音落地,想出声道别时,却突然被男人高大身影圈住。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秒,只有风吹过的裙摆证明她突如其来的呆愣。

铺天盖地满是他的气息。

很熟悉、强大又充满安全感的,只属于他的怀抱。

他们已经很久没拥抱了。

三年应该是陌生的,但身体记忆不会作假。

他摸了摸她后脑勺。

她滞住片刻,也缓缓抬起了手。

傍晚的风褪去了太阳的燥热,还未惹上夜间的寒凉。

刚刚好的温度,来得如此恰如其分。

在这样的温暖中,她听见他说:“明天见,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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