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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天前,虞鲤和她的现任长官进行了一次谈话。
“等级……”
“已分化,大脑ct有明显精神体阴影,依照年龄、骨骼发育情况……综合判定为有向导资质,等级预估为D+到C。”
“C级?”
与医生的交谈的军装男人挑出重点,挑眉重复一遍,随即笑了笑,暗绿色的眼珠投向面前的少女面庞上:“我说呢,明明是狗崽子们这么宝贝的向导,……怪不得。”
虞鲤低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没对长官的评价做出反应。
她睫毛纤长,眼尾有着圆润的弧度,一缕长发捋至耳后,在颈边落下惹人心痒的阴影。
“她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的净化量?”
男人看着她,将军装外套解开,宽阔的脊背陷进办公椅中,指腹夹起一根烟草,没有点燃。
医生谨慎回答:“军区服役的哨兵平均为A+级,照虞小姐的精神力估算,大概每次能做到B级向导工作量的五分之一。”
“令人感慨,”男人笑叹,“这个月她接了几次活?”
“呃,医务处的登记显示……只有三次,其中一次的精神疏导因为哨兵出现意外,被迫中断了。”
“呵呵,知道了,出去吧。”
对话进行到这里,虞鲤眨了眨眼,眼神从迷茫变得清澈。
空气落入安静,直觉提醒她有些不妙。
“怎么说,虞小姐?”
——来了,领导惯用的pua话术。
虞鲤顿了顿,委婉地表示:“我很遗憾,陆吾长官。”
“请您相信,我在来到这里后每天都开放精神疏导的预约,从来没有懈怠过,”虞鲤振振有词地强调道,“我每月只拿税后两千五联邦币的补助,相信我的劳动绝对配得上我的工资。”
毕竟她只拿两千五诶,还要什么自行车!
闻言,拥有着颓废气质的男性哨兵耸耸肩,抬起指节,轻扣了扣桌面:“我还没说什么,放轻松点。”
“塔里能养闲人,但你不能总是无所事事,向导不是那么泛滥的玩意儿,即使是个C级。”
“你得有自觉,姑娘,”他问,“这段时间,和那群狗崽子见过面吗?”
见过倒是见过。
不过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罢了。
虞鲤淡淡地想摆烂。
虞鲤是穿越者,上辈子她作为大厂实习生加班猝死,穿来之后,她的身份是某联邦贵族的私生女,成年前一直被养在偏远的庄园里,很少见外人。
虞鲤穿来不久,至今也就三、四个月,接收原身的记忆后,她还挺开心的——她不在乎那些虚的名声,吃穿不愁就行!
体验过一次真实的过劳死,她打定主意,这辈子说什么都不卷了,安心当条咸鱼。
但前段时间,原身生父突然病逝,其长子以雷霆手段掌控家族权柄,她的存在不知被谁透露出去。
虞鲤的生母早已病逝,作为私生女的她当然不可能再留在家族。
于是,虞鲤躺平没两个月就被迫咸鱼翻面,脱离家族独自在外谋生,幸好在她穿来之前,原身便觉醒了珍贵的向导天赋——虽然只有C级,但也足够让她在偌大的军区混个公务员当当了。
“其实上个月来找我的哨兵有二十多位,”虞鲤深吸一口气,打算为自己浅浅辩解一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但你这个月的工作量只有两名半。”陆吾说。
“是啊,我明明有努力——”
“医生传来的资料显示,那名中断净化的崽子进了你的静音室之后,就因出现畸变征兆被捆进医疗部,脖子还戴上了电击圈。”
陆吾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需要对我解释些什么吗,虞小姐?”
虞鲤张了张嘴,像是慢半拍的水母想要努力吐出些泡泡那样,她最终闭紧嘴巴,没有再辩解。
跟上级扯皮是扯不动的,只能挣扎一下然后躺躺平这样。
……好烦,随便吧。
她的肩膀微微耷下,蹙眉道:“长官,您对我有什么期望?请直说吧。”
虞鲤不忘提醒:“但您应该没忘记,我只是个C级?”
“当然,”长官笑呵呵地答复,“不会给你安排什么艰苦的任务,这几天先别净化了,你那C级精神力有上限,净化做不完全套,容易让小狗们发疯。”
“过两天给你安排个活,做好了有加薪。”
虞鲤:这眼熟的画饼技巧,以为她还会上勾吗?太天真了。
虞鲤淡定秒回:“涨多少,能比两千五再高一千吗?”
“不止,回去等通知。”
陆吾摆摆手,终于有了结束谈话的意思,将许久都未点燃的烟草抵在唇间。
虞鲤满心忧愁地站起来,道别:“谢谢,那我就先告辞了,如果长官您有空,欢迎您来约我为您进行净化。”
虞鲤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陆吾听了这话,低应了声,暗绿色的眼珠盯向少女白皙的侧脸。
虞鲤心跳一顿,莫名别开视线。
她刹那间有种被豺狼注视着的错觉。
“……算了。”陆吾笑眼看着她,沉默一段时间,手扶了下后颈,散乱的领口下露出刺在脖颈上的刺青。
“我戴过电击项圈,那滋味可不好受。”
说着,这拥有着底层狂犬般气质的军官叼起被含得湿漉漉的烟,嗓音带着模糊的笑意:“别着急,等你先习惯如何正确使用我们的时候再说吧,好姑娘。”
……
从陆吾办公室出来时才早上八点,有长官的命令,她今天不必守在静音室……不过就算工作,虞鲤大概率也是摸鱼。
入职白塔的第二个月,原地球人虞鲤仍是一名不合格的向导。
实际上,在这次陆吾约谈她之前,她就积极寻求过如何更系统有效净化哨兵的办法,倒不是卷,单纯为了保住这份高福
利,有编制的工作而已。
然而得到的答案让她很绝望。
如今塔里的向导多偏向攻击型,也就是能在战场上辅助哨兵作战的那类,净化方式和她迥异,或者干脆拒绝净化,纯治愈型向导则日渐稀少。
——这也是虞鲤后来才知道,陆吾为什么要把仅是C级的她招进来的原因。
她是水系精神体,有治愈能力加成,等级虽然低了点,但总比让哨兵们一直用类向导素药物缓解要好。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联邦的背景。
自三百年前污染降临,人类分别觉醒出了“哨兵”与“向导”两种进化分支;
哨兵天生拥有强大的身体素质和远超常人的敏锐五感,精神域却极易被污染,致使最后沦为怪物;而能净化哨兵这一畸变过程的,惟有向导。
两类群体比例悬殊,向导数量远少于哨兵,且每一位向导都是比哨兵更宝贵的战略资源,高阶攻击型向导甚至相当于移动的作战堡垒,能做到同时操控数万军人作战。
据虞鲤所知,和她同一分部的前辈里,就有能做到类似神迹的攻击型向导。
不过她只是白塔底层的小虾米啦,甚至没有正式编号,也没有和那样的大人物见面的机会。
现在摆在虞鲤面前的难题是,她的净化被叫停,陆吾接下来给她安排什么工作还是未知数,虞鲤叹了口气,心想别太麻烦就行。
她回到静音室,准备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今天我休假哦。”
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靴声时,虞鲤没有回头,稍显烦恼地嘱咐:“麻烦去预约其他的向导进行治疗吧,哨兵。”
没有回应。
强烈的被注视感从身后传来,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兽类盯上了那样,虞鲤抱着文件回头,发现门外站着一位眼熟的高大身影。
那是一位灰色眼珠的男性,大约一米九五以上,穿着紧身作战服,体格强壮修长,肩颈的皮革系带下覆显出锻炼得当的肌肉,像是位内敛而稳重的战士。
然而这样理应带给人安全感的男人,脸庞侧面却浮现出无数晶块状的黑色鳞片,从宽阔强劲的脊骨后方垂下一条亚龙似的粗壮尾巴,微微蜷着,三角刺的骨棘尾端坚硬而锋利。
这是一位出现畸变化的哨兵。
“是你啊,尤修亚。”
看见是熟人之后,虞鲤笑起来,站起身和他问好,仿佛没有面前站着的是一位非人生物的认知。
他是这个月仅有的、来找自己治疗的三名哨兵之一,精神体是龙蜥,等级为A+,受污染的程度很深,畸变已经在四肢上具象化,看上去像是被改造过的异种一样。
但虞鲤不太怕他。
原因可能在于几次接触中,虞鲤知道他总会克制住自己,性情寡言沉默;甚至愉悦时,他银灰瞳眯起,收起尖利指甲的宽厚鳞爪抱着她,身后那条带锯齿的尾巴会像是小狗一样来回摇晃。
说来惭愧,虞鲤是个不折不扣的
福瑞控,眼馋他那条黑暗风的骨棘尾巴真的很久了……!但就算关系那么熟,尤修亚还是数次拒绝了她抚摸的请求。
虞鲤只好愤愤地,每次把一腔怨念从他的精神体那里摸回来。
但今天不太一样。
尤修亚没有释放出精神体,他无机质的灰色眼珠注视着虞鲤,待少女释放出允许接近的信号之后,他迈步走来,锋利如刀刃的鳞尾沉沉划过地面。
虞鲤看见他走近,微怔,随后问他:“对了,我上次净化没给你做完,你有去找别的向导接着处理吗?”
虞鲤精神力薄弱,只有C级,而阿尔法军区服役的哨兵平均处于A+及以上,是高居人类战力金字塔顶的战士。
精神力相距太大,导致虞鲤每次给他们做净化都像是可怜无助地被榨干,即使她这么努力,对于那群高等级哨兵也还是杯水车薪,有时连一整套净化都做不下来。
虞鲤猜测,这也是上个月来找她疏导的哨兵还很多,这月就滑坡到只剩三名的原因吧……
“……”
“为什么不去?你也应该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意识吧。”从他的沉默里意会到了答案,虞鲤无奈道。
亚龙般的男性停在她两步左右的距离,停顿了一刻,俯身垂首,露出了脖颈上紧箍的、监控灯闪烁的铁质项圈,像是被驯服的狂犬。
将近两米高的男性身影笼罩向她,虞鲤顿了顿,忍住本能那一丝战栗。
他毫无情感的灰色眼眸注视着虞鲤。
尤修亚畸变程度较深,虞鲤在入职培训中了解过,这类哨兵情感淡漠,失去了大部分的语言能力,日常作战时纯靠本能和白塔灌输进脑海里的指令,说他们是只懂杀戮的兵器也不为过。
他们通常需要严加看守与治疗,防止哪天忽然成为堕落种;然而尤修亚的情况一直十分稳定,他通过了多项人性测试,并自愿接受“塔”的监控,仍作为一名忠诚的战士为联邦效命。
“来这里,我再帮你看看。”
被眼前哨兵求撸的景象打动,虞鲤心软地叹气,招招手让他过来。
得到明确的允许,尤修亚来到她身前,迎面抱上那道纤细的身影,带有肌肉的手臂像是护食般将她圈拢在怀里。
虞鲤如同被热情的狗子爆冲,差点窒息,连忙狼狈地拍拍他,让他放松力道。
“这个应该不会坏吧……”
虞鲤瞥到了什么,心有余悸地伸手,因为他俯身的姿势,她轻易够到他脖颈上的项圈,指尖点了点。
尤修亚眸光平静,没有回避,仅是喉结轻轻地滚动。
虞鲤注意到他身后的龙尾克制地摇摆起来。
“好啦,把精神体放出来。”虞鲤说,“我记得你的龙蜥上次出任务时负伤,我看一下恢复得怎么样。”
但尤修亚沉默,没有动作,他双臂环绕住她,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呼吸变重。
虞鲤意识到了什么:“尤修亚,我今天休假,不是很想做深度净化,而且我能帮上你的忙有限。
塔里也有别的木水系治愈型向导,你要不要……”
虞鲤停下话音,发现尤修亚根本没听她在说话。
他手臂肌肉绷紧,垂下眼睫,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发觉她的犹豫,他低头,将翘起的鳞尾主动缠到虞鲤手腕,下巴微微贴了贴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