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想着第二天能美美拍照,张梦蝶还说第一个给她拍，想拍多少张就拍多少张，从没拍过照的甘脆儿兴奋得有些睡不着。
本来以她的作息，每晚11点前肯定睡觉了,但今天早早地躺在床上玩手机,一直在网上翻找着现代人的各种拍照姿势。
很多中年阿姨最喜欢在景区各种拍照了,她看得目不暇接，一时觉得这个姿势好看,一时又觉得那个姿势也好看，想到自己可以拍N张照片，她就觉得姿势越多越好！
查着查着她还起身下了床，去村里拜访了几户人家,然后又随着夜色回了家。
回家躺床后还意犹未尽地翻了半天朋友圈，看看朋友圈里的照片,直到凌晨甘脆儿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晚上做梦还梦见自己摆了各种POSE美美拍照。
于是第二天一早,张梦蝶就看到了一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看着朝气蓬勃的年轻女孩提着一篮子不知道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时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请甘脆儿过来绿幕前拍摄,但对方却摇摇手示意等一下，然后他就看见她揭开竹篮上的布，从里面取出……
一束花？一条粉色的丝巾？一副墨镜？一把剑？这些都算了,你这篮子里面怎么还有一只雪白的兔子啊？
张梦蝶：？
“好啦！”甘脆儿取出自己带来的道具,高兴得很，这里面有一些道具是村民友情借她用的，她昨晚就是去借这些东西了。
其中兔子是从柴火饭捞来的，这是黄萍养的肉兔，兔兔这么可爱专门是用来吃的,这兔子还没养大，小小的很是可爱。
新潮的墨镜和丝巾是刘淑花借给她的，说是她当时新婚买的，就戴出去在隔壁市的旅游景点拍了照，拍照特别好看，很潮很洋气！
一把剑是很软的那种没开刃的剑，是村口超市老板的爸爸借给她的，这玩意是他看太极张三丰，想学太极剑的时候让儿子给他网购的，但仅仅在村口舞了几天的“太极”就把老腰闪了后，这把剑就此封印了。
现在这把剑废物利用，借给甘脆儿当拍照道具了。
于是张梦蝶就有幸见识了全国各地中老年妇女旅游拍照时最爱摆的各种POSE合集。
比剪刀手已经是最普通的姿势了，戴着墨镜举起粉色的丝巾迎风招展有种十几年前老电视剧里仙女的风采，手拿花枝低头嗅闻的姿势也很大家闺秀的模样，抱着雪白的小兔子cos嫦娥的感觉也算是到位了吧……
小道士尽职尽责地拍着照，面上没有流露出半点异样的神色，他只是很想问，不是说这位女大厨是在大城市的大学里上学的吗？
她到底是从哪儿学来这些阿姨们最爱的拍照pose的？
因为拍的照片比较多，又要各种摆pose和调整镜头，时间花得多了点儿，拍照途中已经围上来不少村民，他们都等着排队拍照，现在也不妨碍他们评头论足。
“哇，甘小师傅这个姿势不错啊，
这丝巾飘飘的好像仙女。”()
“?岕絙????彎???岕?虎??拝祙???????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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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闻花的姿势很漂亮，真不愧是大学生，连拍照片都跟别人不一样，我得多学习一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甘脆儿准备了一晚上的pose大礼包效果不错，震撼了全村的老太太，以一己之力拔高了整个村子的摆pose水平。
从只会比剪刀手到现在戴墨镜拍，那简直是从原始社会进入了封建时代啊！
反正甘脆儿自己是拍爽了，她尤其喜欢那把剑，比姿势的时候真有点女侠的样子了。
不过因为拍的照片太多，张梦蝶说等他回去后给她慢慢P图，下次再把照片带过来给她，不然今天大家都不用拍了，净等他P图就完事。
OK啊！慢慢P，好好P，小蝶道长你可一定要P好看啊！甘脆儿殷殷嘱咐。
今天拍完照收摊，过了几天到选好的做法事的日子了，张梦蝶这才又来了三平村，除了带来一堆香烛纸钱外，顺便把照片也给带过来了。
一共打印了二十张照片，张梦蝶还挑了五张用相框给裱好，一起给了甘脆儿。
甘脆儿抚摸着一张照片，上面拍的是她抱着兔子傻笑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感伤，如果当年拍照片也有这么方便就好了，如果当年阿爷也能留下张照片就好了……
可惜啊，一点儿念想都留不下。
“善女子，破地狱需要逝……嗯，本人的生辰八字。”小道士说到逝者的时候卡顿了一下，想起这位父慈女孝中的“父”似乎还活着吧，硬生生地换了个词。
甘脆儿早就准备好了，递过去两张封好的生辰八字，这生辰八字可不敢给张梦蝶看，毕竟给亲爹和阿爷做破地狱给了个清末的生辰八字……还是有点可怕的吧。
张梦蝶接过封在口袋里的生辰八字也不多说，这个到时候烧掉就行了。
就是一堆纸扎烧得挺麻烦的，但那可都是孝女子的心意啊！
破地狱的流程跟上次在化平村做过的没什么两样，但是甘脆儿这次没有准备黄泉席，因为她知道在这里是招不回亲人的魂魄的，到时候引来一堆孤魂野鬼就太吵了。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送亲爹和阿爷一程。
漫天黄表飞舞，张梦蝶手腕一翻再次燃起符纸，桃木剑劈碎砖瓦，纷纷扬扬的黄表燃尽成飞灰，簌簌落下的声音像是在告别。
张梦蝶焚烧了两份生辰八字和甘脆儿几张照片，这也是甘脆儿要求的。
她手上没有亲人的照片可供留念，但可以把自己的照片送下去，给记挂她的亲人们一点儿念想。
说实话这还是张梦蝶第一次烧生人的照片下去给死人当念想，虽然有点怪，但他莫名觉得……其实也挺合理？
谁说只有生人想要怀念逝者了？下面的逝者难道就不想念阳间的亲人吗？烧点阳间亲人的照片下去供鬼怀念……没毛病啊。
张梦蝶都琢磨着回去后跟
()师父提一嘴了，现在白事也越来越不好做，他们做道士的，是时候翻陈出新，来点新项目供顾客选择了。
给阿爷和亲爹做完破地狱，甘脆儿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情绪低沉了两天又调整过来了，逝者已逝，生活还要继续嘛！
接下来她接了几个单子，今天又来了个新村子，不过对她来说是“新”，对村民们来说她已经不算新了。
这十里八乡，现在就没人还没听过甘大厨的名头！
甘脆儿正在做辣子鸡，切好的鸡块加了点玉米淀粉一起揉，上了一层薄薄的浆，然后又倒了一些她现炸的花椒油抓揉。
正揉着鸡肉呢，不远处占好座的宾客们正在聊八卦，那嗓门她都不用尖起耳朵去听，就往耳朵里钻，这次的八卦还真有点劲爆。
“听说三平村老刘家的孙子在网上谈了个男媳妇儿知道不？”
“那哪儿能不知道呢？我早就听我侄女说了，听说他们村子已经没人不知道了，之前本来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的媒婆都不敢上门了……”
“啧啧，那这老刘家也同意啊？”
“可不是呢，我还听说，老刘他孙子之前还把男媳妇儿带回家给相看了呢……”
“哎哟，这可不得了，这不把爸妈气死啊！”
“那可不，不过呢，说是现在时代也变啦……”
这八卦听得甘脆儿想笑，既然是三平村的八卦，她作为村里御用烧席师傅，知道得可比这些村民多。
老刘家的孙子叫刘和平，所谓的在网上谈了个男媳妇儿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打个什么网游的，被个人妖号给骗了，谈到后面说要奔现才知道对方竟然是个男的。
这下可把他打击的不轻，太丢人了都没好意思解释，这流言才几天呢就传到其他村里来了可还行？
不过这里面还有样内情甘脆儿不知道，其实奔现这个事，跟她还有关系。
最近烧席是淡季，刘和平又在城里上班，已经很久没蹭到过席面吃了，因为太馋了，就琢磨着跟游戏里打得火热的“女朋友”奔个现，顺便借个由头自己办个小一点的席面。
这可不就悲剧了吗？席面没得吃，女朋友也没了！
被个男的骗这么久，他真的怀疑人生了，现在又在十里八乡“社死”，估计是再也不敢网恋了，甚至短时间内不敢再回村里了。
农村，那是没有秘密的！
甘脆儿一边听八卦一边做菜，然后她就注意到有个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一直在看她做菜。
看她做菜的人多了，她本来不会在意，但这个男人实在看得实在太专注了，不像是主家的亲戚也不像是来蹭席的，好像就是来……看她做菜？
“甘大厨。”韩春勉凑了过来低声提醒，“这个人……感觉是来偷师的。”
他干了这么多年厨子，对偷师有经验！
“偷师？”甘脆儿诧异，她都大大方方摊开来让别人看的，还用得着偷？
那个中年男人见
甘脆儿和韩春勉似乎发现他了，又看了几眼转身就走。
甘脆儿没多想，但后面连续几场席面，这个男人都会来偷偷看一会儿，都混了个眼熟了，她才确认对方真的是来偷师的。
“偷偷摸摸来学艺，这破坏规矩！”韩春勉很是不忿，他想跟着甘大厨学艺，都老老实实地提上礼物拜师，然后跟在后面打下手，这人什么都不干就想偷学？
那不行！
“无所谓吧。”甘脆儿倒不介意，不害臊地说，基本上没有人可以看她做几次菜就能学会她的手艺，看了和会了差得也太多了。
“甘大厨，你实在太好说话了，这事交给我！”韩春勉胸膛拍的啪啪作响，在他面前想偷学，不可以！
于是下一次这个男人再来偷学的时候，就被韩春勉叫来的徒弟们给当场拦下，那男人还想跑，但被社会经验充足的徒弟们嘻嘻哈哈地拦住，既不动手也不让他走，他又理亏，只能乖乖坐到一边。
等散席后，韩春勉才一马当先上来询问。
“你这个小子是什么人？懂不懂规矩啊？哪有像你这样鬼鬼祟祟来偷师的？”
“我偷什么了？我只是看看。”那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狡辩说道，“大家不都在看？我为什么不能看？”
“你那是看看吗？你那是偷师啊！”
“我就是看看。”
甘脆儿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只肯承认自己“看看”的男人，对方就是普通的村民打扮，一看就知道穿了好几年的旧衣服洗得发白，但是干干净净的。
脸上黑黢黢的，但那明显是被晒黑的而不是脏污，脸和手也洗得很干净，指甲剪得很整齐，很难得的是指甲缝里也非常干净。
这在还要下地干活的农村汉子里可不多见。
是个厨子。甘脆儿想，能把自己打理得这么干净，不论厨艺怎么样，也算是个合格的厨子了。
“你叫什么？”甘脆儿突然问。
中年男人低着头回答：“邓大海。”
“哦，没事儿，想看就看吧，下次不用偷偷摸摸地，大大方方看就得了。”甘脆儿说。
韩春勉：？？？
邓大海猛地抬起头，木讷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同意我看？”
“这有什么啦，想学就学，能学会是你的本事。”甘脆儿摆摆手，感觉这种事根本就没什么值得说的。
认真地说，作为甘家唯一的传人，她的心态跟普通的厨子完全不一样，别的厨子也许会担心自己的看家本事被偷走，而她想的却是传承。
人生无常，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来到了现代，他们老甘家的传承早就断绝了。
穿过来后她就常常在想这件事，那次王家寿宴后又有了新的感触，炊玉楼那道改良的红烧马鞍桥，也有人还记得它的味道，记了几十年。
但卞老爷子以为那位炊玉楼的大师傅还有传承，实际上并非如此，甘脆儿能来到这个时代简直可以算是个奇
迹。
由奇迹来传承一道菜，那要求也太高了。
而甘脆儿想要甘家的传承下去，她收了黄安安当徒弟，默认韩春勉跟着她学，但其实还不够，她不怕别人来偷师，甚至希望能下功夫学习的人再多一点才好。
一道菜传承下去才是她所希望的。
只可惜她穿来了几个月，感受到时代的巨大进步，但同时也渐渐发现了现在的人比她那个年代要浮躁许多，愿意花个十几年来认真学习厨艺的人越来越少了。
她也跟黄安安聊过，知道现在的厨师职业学校，一切也都是以速成为主，目标就是让学生们毕业后能够迅速赚钱，找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
生存是最重要的事情，她能理解，但眼睁睁地看着愿意认真钻研的人越来越少，也让她有点难过吧。
现在有人愿意天天过来偷师，对她而言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邓大海没想到甘脆儿这么好说话，震惊过后，一直嘴硬的男人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
“对不起，甘大厨，我不该来偷师的，但是……”
“没事，学手艺的事情那叫偷吗？来学就是了！”甘脆儿打断他的话，“有空就来啊，还可以站近一点看，站远了看不清吧？”
邓大海：“……”
韩春勉：“……”
两个相同的省略号，两样截然不同的心情。
这中年汉子愣在当场，过了一会儿眼眶里竟然浮起了点点水意，看得韩春勉内心yue了下，不要脸，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来这套！
甘大厨哪里都好，就是……人太好了啊！韩春勉暗暗捶胸顿足，甘大厨，您可千万别被这不要脸的家伙给骗了呀！
“谢谢、谢谢……”邓大海哽咽着连声道谢，甘脆儿还没什么，韩春勉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唉！这种绿茶……甘大厨还是见得太少了啊！
这棵中年老绿茶在甘脆儿这边过了明路，再来偷师的时候还真的光明正大凑到旁边来学了，然后还打起下手来，帮着做一些杂活的时候，偶尔还大着胆子问这步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步为什么要那样？
黄安安是个哑巴，韩春勉只在拍马屁的时候话多，其余时候都是默默看着甘脆儿做菜，不怎么主动开口询问，这回来了个主动开口问诀窍的，甘脆儿这老师当的越发起劲了。
茶呀！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这么茶啊！韩春勉感觉自己都快失宠了。
好在邓大海并不是甘脆儿每次烧席的时候都会来，甘脆儿后来知道了，他也是附近的烧席师傅，只不过名气没她这么大，赚的是个辛苦钱。
他的手艺还可以，三十多岁了才开始改行当厨子，跟韩春勉一样属于自学成才，但没韩主厨那么幸运能在大酒店偷师，做出来的菜多用调料，主打一个便宜实惠味道尚可，基本上接的都是两三百或者三四百块包工包料的席面。
来甘脆儿这里进修后，他渐渐开始改变了死命用佐料提味的习惯，以前做的菜反正
就是，手艺不够，调味料来凑！
邓大海后来老实告诉甘脆儿他来偷师的实情，之前旺季的时候他生意还可以，毕竟不是人人都能请到甘脆儿的。
他又便宜，有些家里穷的人也会请他来烧席，他就靠个走量来维持生计，有时候一天要赶好几场，这边刚收拾完东西就要开车往下一家去，赚点辛苦钱。
前段日子他开车干夜路，因为太困了还出了车祸，这去医院耽搁几天又浪费了不少医药费，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显局促。
现在到了淡季，就连甘脆儿都没那么忙了，他的生意更是寥寥可数，生意差了赚的就少，但养家糊口的事情没钱怎么行？
上面有老的，下面还有小的，没生意他都不怎么睡得着觉，后来终于厚着脸皮过来偷师，想学个一招半式回去改良下自己的菜色。
知道了他的情况，酸得不行的韩主厨也平和了些，有时候还指点他几句，毕竟他可是韩主厨，就算赶不上甘大厨——呃，差个十万八千里，但是指点一个乡下的烧席师傅还是绰绰有余的！
日子平淡地过了一段时间，甘脆儿突然接到了甘爸的电话。
电话里的甘爸声音一扫往日阴霾，中气十足地，还挺高兴。
“闺女啊！爸给你找了个实习单位，大企业！你爸我认识董事长，你过来实习吧！”
事业步入正轨并且蒸蒸日上的甘脆儿：“……？”
那边的甘爸没法接收到女儿复杂的心情，他那非法赌债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现在无债一身轻，这几个月照顾董事长儿子吃饭很用心，董事长主动提出让他女儿来实习，简直是双喜临门啊！
这让他的声音喜气洋洋的：“闺女，董事长私下跟你爸我说好了，实习工资四千五，还有餐补住房补贴，交五险一金！这种好事哪里找？”
甘脆儿：……
说实话四千五的实习工资不少了，还有补贴和五险一金，但她现在，接一单都不止这点儿钱了吧……
“闺女，我每天给你送饭吃，你这餐补也可以省下来自己拿着，到时候呢在这大城市里找个男朋友，以后就在城里安家了，多好！”
甘脆儿听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连她实习的时候找个男朋友以后成家立业都考虑到了？
这还真是亲爸啊！
“闺女，你现在大四也该实习了，做家教打零工不是个正经工作，你赶紧跟辅导员说一声，老爸我给你买机票飞过来！”
好家伙，机票？这真是赚钱了大方了呀。
那次抓非法赌博的后续小黄打电话给她说了，通通蹲局子里去了，非法赌债当然是不用再偿还。
也难怪前几个月还落魄的卖方跑路的甘爸现在直接要给女儿订机票了。
这事儿嘛……甘脆儿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去甘爸那边看看。
一些她在宴席上常烧的菜色，黄安安已经能做的像模像样了，也该放她一人独自历练了。
反正现在也是淡季嘛。
而甘爸毕竟是原主的亲爸，她也有义务去看看对方现在过得怎么样，也许还能拓展一下自己的事业，让更多的人也尝尝他们甘家的手艺。
说不定还能再捡几个又要天赋又勤快又热爱厨艺的徒弟，回来将他们甘家手艺发扬光大呢？
人，总是要有梦想的嘛！
收拾东西，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