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传言没错,凤族人确实多是难得的君子。你看看前代凤主凤温眠,那真是襟怀坦白的无双君子。”
任沅桢笑着摇了摇头。
“问题在于,凤凪扶她不只是凤族人。
她母亲是旧尊的长妹,也就是说凤凪扶有一半的天璇殿血统。”
“天璇殿血统?”幕僚更奇怪了。
“两种最高贵的血脉相连,一为君子,一为圣洁,这不是更好的血统吗?”
任沅桢笑了:“
这人要是久居高位,在恪尽职守与人之本性的冲突之间,总会把人性扭曲了,多多少少都会带点疯。
这天璇殿的血统,可是流淌在人间至尊高位千年。
早就疯得深入骨髓了。”
说着任沅桢喝了一口茶,才好整以暇接着道:
“你看现在的净释伽阑和凤凪扶。
一个是清风霁月、心怀慈悲的无欲圣人。
一个是娇艳动人、八面玲珑的窈窕淑女。
实则他们骨子里啊,一个赛一个的疯。
对越在乎的人和事情,他们就越疯。
你等着瞧吧,现在看着是我们三家联合整净释迦阑。
实则我们任家拿到想要的以后,就要立刻全身而退。
而旧尊根本斗不过净释迦阑。
到最后,这一切就变成净释迦阑和凤凪扶的斗争。
那时候谁夹在他们中间,就是倒了血霉。
只要是他们两个都想要的东西,就是撕碎了一人一半,都绝不会有人放手。
就看这两个疯子,哪个更疯一筹了。”……
深夜的京都将军府。
空旷而死寂的正堂,门和窗都死死关住,没有掌灯、也没有声响。
就只有如泣如诉的月光,洒落在‘一门万将’的大牌匾上,把上面的白缦和白花衬托得愈加惨白。
在牌匾下的台阶上,坐着几个少年。
他们对座无言,一个比一个的面色差,都是一脸的倦容。
但他们的眼,都是清醒而沉重。
在正堂的侧坐上,坐着一位身着丧服的中年女子。
她的仪态还是骨子里的端庄,但面容早已垮塌。
就在这一片死寂之中,只听屋顶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动静。
几个少年相视一眼,其中最高大的少年当即拔剑而起,快步至在响动声的下面戒备。
只见屋顶上的瓦片被小心翼翼一片一片掀开,任夜色一点点掉在光洁而无尘的地板上。
一时间,屋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皆是抬头看着那越来越大的空隙,连呼吸都紧了。
片刻后,一个人从那漏洞中一跃而下。
她才刚下来,少年已经出手,想要从那人身后,一手钳制她的肩膀,另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谁知那人反应极快,眼看着少年的手都要落在她肩膀上了,她脚下小步连转,瞬间就避开了。
“是我!”
一身黑衣的人一把拉下面上的布,露出了脸。
“妍儿!”“宣宣!”“妍姐姐!”
屋内所有人看着来者,都低低呼出了声。
而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是瞬间剧烈的惊喜,以及接踵而至的沉重。
“你来干什么!”等着擒人的少年,正是管济恒。
他看到婉妍的惊喜瞬间被着急取代,低低吼道:
“现在的管府是众矢之的,是世上最危险的地方,今天就是天璇殿给的最后期限,明天天璇殿和凤族的联军就要杀进来了!
你去哪不好要来这里送死!
趁他们还没发现多了个人,你怎么来的,怎么赶快走!!快啊!”
边说着,管济恒一手抓住婉妍的衣领子,恨不得直接把他从天花板的漏洞再塞出去。
婉妍猛地挣脱开,甩手道:“我不走!我也走不掉了!
现在外面天璇殿的兵围了几十层,外围还有凤族的,已经把整个京都城都戒严了,我怎么可能出的去?
我现在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你!”管济恒气急,第一次对婉妍如此气急败坏。
“你真是疯了!”
婉妍斜睨他一眼,还没等说话,就被一个冲进怀里的东西差点扑倒。
“宣宣!你来这里干嘛啊!我还想着我要是死在这里,还有你给我报仇呢!
现在好了,我死了也没人报仇,我可怎么死得踏实啊!”
是乙虔子。
她紧紧搂着婉妍的脖子,开心得声音都抖,但说出来的却也是责备。
婉妍也搂住乙虔子,轻轻拍她的后背,难得的耐心又温柔。
“你想的美,我才不想给你们报仇呢。
要死,我们一起死在这。”
婉妍说了片刻,才意识到屋中还有长辈,连忙快步到堂中央,对上座的女人恭敬行礼道:
“婉妍拜见管伯母!
伯母,婉妍深夜翻墙盗瓦,有辱将军府门楣。
但实在是情势所迫,请伯母原谅。”
管夫人哪里还管这些,快步走到婉妍身边,一把就抱住了婉妍,已是泪眼朦胧。
“小妍儿,你是好孩子……
如今你伯伯不在了,我们又遭此大难,府中能跑的,早都跑了,谁还会在这个时候来趟浑水。
妍儿,你真是好孩子!
也真是傻孩子啊……”
婉妍从小就爱在管府晃悠,管夫人没有女儿,又特别想要一个女儿。
所以不论是她是把婉妍当女儿看,还是当未来的儿媳妇看,她这么多年都是真把婉妍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如今在此时看到婉妍,她是又欣慰感动,又更加心痛。
婉妍又宽慰了管夫人半晌,好说歹说才劝着她去堂后的榻上歇歇。
婉妍还要多多了解下目前的情况,乙虔子便陪着管夫人去了。
婉妍这才发现,除了自己进屋起唤了自己一声以外,砚巍还一句话没说。
虽然平日里也是婉妍说多,砚巍说的少。
但往日只要有婉妍的地方,砚巍总是要围过去,什么也不说,也要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看着她。
然而此时,砚巍却坐在一旁垂着头,连看都不看婉妍一眼。
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要知道这次天璇殿打着的旗号,就是捉拿砚巍。
砚巍现在肯定把管府遭遇的这一切,全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
婉妍一看就心疼,连忙走过去,搂住砚巍,故作轻松地笑道:
“怎么回事啊巍儿,还没开始打仗就蔫巴了,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姐……”
砚巍抬起头来,婉妍才发现他红了一双眼。
“大小伙子,哭什么!”婉妍嗔怒着拍了砚巍后背一巴掌。
“姐姐来了,别害怕了。”
婉妍越安慰,砚巍的眼睛越红,最后小嘴一憋,直接哭了出来。
婉妍和管济恒心里都不是滋味,却都故作轻松地安慰砚巍。
哭了半天,砚巍忽然抬起头,看着婉妍和管济恒,问道:
“哥,姐姐,你们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这可是生死攸关,不管到底会不会怪我欺瞒你们,起码也要问一句,确认一下自己到底在为谁送命吧。
然而管济恒摇了摇头,婉妍也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问的,你也没什么需要告诉我们的。”管济恒捏住砚巍的肩膀,捏得紧紧的。
“是生是死,走一遭就知道了。”
婉妍也笑道:“我们什么也不用知道,只要知道你是我们的小弟就行了。”
十五岁的大小伙,正是觉得自己顶天立地,又爱面子的时候。
砚巍却捂着眼睛,哭得像个小孩子。
管济恒也红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婉妍和管济恒心里早都有数了。
如果不是板上钉钉地肯定,天璇殿怎么可能用这么大阵仗来征讨。
然而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论砚巍是谁,他们都绝不会把他交出去。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先给我讲讲再哭。”
婉妍无情地打断要抱头痛哭的兄弟俩。
管济恒清了清嗓子,道:
“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府里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
“啊?”婉妍环顾四周,不可置信道:“府里就咱们几个了?府兵都没了?”
“檄文一出,我就都遣散。”管济恒平静极了。
“面对神兵天降,几个连决赋都没有的凡人,有没有有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让他们能多活一个,就多活一个吧。”
婉妍知道管济恒说的没错,但如此势单力薄还是忍不住心中沉了沉。
“那麒麟大野泽那边呢?”
管济恒摇了摇头,“我们麒麟族自古就是将门,代代马革裹尸。
你见过几个将门人丁兴旺的?
如今大野泽的遗孀比青壮年还多,就是想来支援,也真没几个人了。
我已经修书回去让他们别来,赶快收拾族里的传家宝和史书先去避难。
否则,麒麟族就此灭族也不是不可能。”
婉妍心里又是一沉,还不放弃道:
“那皇宫里有消息没有?麒麟族是应龙圣族的家臣,附庸近千年,如今生死存亡,皇上没点动静?”
管济恒再次摇了摇头。
“毫无动静。”
婉妍瞪大眼睛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微微眯起,思考道:
“应龙圣族族长也是三尊之一,近两年可天璇殿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紧密。
如今天璇殿联合凤族杀到天权国都,拿应龙家臣做法。
按照皇上的性子,就算允许,起码也要发个声,怎么可能一声不吭?”
管济恒的面色也更沉重了,立刻会意道:
“你的意思是,宫里也出事了?”
婉妍点点头,“只怕现在皇上就算还在,也是自顾不暇了。”
管济恒苦笑着跌坐在凳子上,眉头死锁在一起。
“如今管府还真是孤立无援了……
要是我爹还在,怎么可能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