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生得白白嫩嫩、雪团子一般的小脸。
此刻她一半身子钻进帘子里,一半身子还在帘子外,活像钻洞卡住的小奶猫,又好笑又可爱。
这孩子婉妍认得,正是她入殿第一天时,就见过的雪神滕六。
婉妍虽然厌恶天璇殿,也厌恶天璇殿中的人,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孩子撒气,便道:
“原来是你,进来吧。”
滕六一听,咧开嘴笑笑,又向前爬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是可以直立行走的,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小碎步挪到婉妍身边不远处。
婉妍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昂着小脑袋乖巧的女孩,不由得奇怪道:
“你不怕我我?”
滕六奇怪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我是沙华。”
婉妍直截了当道。
自她进圣殿以来,有人对她毕恭毕敬,有人对她不屑一顾,甚至还有人对她怒目相视。
但他们所有人,都默契地和婉妍保持着距离。
从第一天来,婉妍就清楚地感觉到了和所有人的距离感,也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
沙华歹毒、狡猾、嗜血、喜怒无常。
对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连眼神交汇都没有一个,就是最好、最安全的相处方式。
而如今,居然有一个小孩子,主动找上婉妍,让婉妍自己都吃了一惊。
滕六眨巴眨巴小眼睛,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你是沙华,可你也是封十八姨。”
封十八姨,十二金仙之一的风神。
“我不是。”婉妍脚踩在脚踏上,抱着双膝摇了摇头。
“风神是由天璇殿册封,归顺于天璇殿的家臣。
而我只是宣婉妍,王盛大带你的宣婉妍。”
滕六闻言瘪了瘪嘴,有几分失望,但还是道:
“风雪是相伴相行的好朋友,千年前的封十八姨和滕六是如此,如今的你和我也是如此。”
滕六有认真,又有几分孩子气的任性,看起来格外可爱。
婉妍在这么心烦意乱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笑了笑,捏了捏滕六的小脸,奇怪道:
“你才刚刚认识我,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
滕六嘟了嘟小脸,道:“因为霜姐姐同我说,你如今一人在圣殿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是很孤单的。
我想,只要下雪,必定不会无风。滕六既在,怎能让封十八姨孤身一人,所以就来找你了。”
这番童言稚语,居然听得婉妍心头一暖。
风神封十八姨和雪神滕六的友谊,是在世间传闻佳话近千年的深情厚谊,是友谊最高的象征。
只是当年的风神和雪神,年纪相差不过半岁,乃是同龄人。
婉妍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同五六岁的孩子称兄道弟的一天。
好笑归好笑,婉妍并不想扫滕六的兴,便身子向前倾了倾,道:
“既然如此,那你这个朋友我便交了,你有想来找我玩,随时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来,不用偷偷摸摸的。”
热情得到了热情的回忆,滕六原本有些担忧的大眼睛,彻底亮了。
但是,滕六还是摆摆手道:“那可不成,无垢圣殿乃是尊上寝殿,我若想来就来,尊上会生气的。”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好似有些响动,滕六像是炸毛的小猫一样,立刻转过身去,小肉手扒开纱帘两端,弹出一小条脸,眼睛滴溜溜转着看了一圈,才又转过身来,长舒一口气道:
“还好还好,尊上没回来……”
听到净释伽阑,婉妍的刚好一点的心情,又打了折扣,抠着床边的流苏,故作不在意地问道:
“你很怕净释伽阑?”
小滕六第一次听到有人,居然敢直呼尊上名讳,连忙忙伸出小肉手堵住婉妍的嘴,急急道:
“叫不得!尊上的名讳的叫不得!”
滕六在地上爬来爬去,沾满了灰尘,婉妍好不容易才从她的掌心逃脱。
“要说不怕,那肯定不能,圣殿里,没有人不怕尊上。
但要说怕,也不是那种怕……就是……就是很怕的那种怕,你懂吗?”
滕六好不容易找了个词来表达,明明像是车轱辘话,但婉妍居然也听明白了,便点了点头。
滕六接着道:“其实,尊上待我虽然不热情,但也不苛刻。
得空的时候,尊上还常常亲自带我练字、检查我的功课。
自从我父母去世,我继任雪神之位后,关心我的人很多,但是如父母般严格要求我的人很少。
就只有尊上了。”
婉妍见滕六小小年纪,居然就已经会分辨了人心真假,不由得奇道:
“可以啊小滕六,你居然连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都明白,不简单啊!”
“哎……”滕六故作深沉和无奈地叹了口气。
“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上天给了咱们太多的责任,咱们就要逼着自己长大不是吗?
毕竟成长,是每一个人对自己的修行。”
看着一团孩气的滕六,故作高深地学大人说话,婉妍觉得又是可爱又是滑稽,对她的喜欢不由得增加了几分。
就在婉妍满眼慈祥地看着滕六时,只见滕六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猛地一拍脑袋,就挥动起双手。
一时间,婉妍感到周身都是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