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施通向里看去,那是一个被雪白抹平了所有棱角的宫殿,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最终,仅仅犹豫了片刻,索施通还是走了进去。
空间被拉成两极。
一极,是步步闯入的索施通,双目被烧得赤红,在他的左手之上,是涌出的玄冥真水。
另一极,是被铁链禁锢住的净释伽阑,他平静地看着不速之客,双目冷静又干净。
在净释伽阑几十米外,索施通站住了。
原本被誉为灌溉圣水的玄冥真水,此时却看起来格外可怖,如同从地狱涌出的水。
“净释伽阑,是你杀的吗?”索施通质问道。
净释伽阑缓缓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索施通,一言不发。
索施通接着道:“我儿子死了,死在阿鼻地狱中,是不是你干的?”
净释伽阑眼中划过一瞬的惊诧,随即沉入凛冽的汪洋中消失无踪。
净释伽阑微微抬了抬手上的枷锁,一个字都懒得说。
索施通原本坚定的双眼,渐渐露出一抹慌色来,但面目却愈加狰狞,对着净释伽阑咆哮道:
“肯定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儿!这一定是你的阴谋诡计!
尊上绝不可能对我儿子动手的……尊上是多么慈悲的人,我儿什么都还没做,尊上念在我效忠他四十多年的份上,也不会杀了他的……
都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
面对索施通的暴怒,净释伽阑脸上连分毫表情都没有。
他右手拖着枷锁,艰难地伸入左怀,拉开了衣带。
顷刻间,没了束缚的柔软衣料,懒洋洋地垂了下来,露出其中的胸膛。
虽然净释伽阑暴瘦许多,但肌肉仍旧坚实。
而在他坚实的肌肉之上,是一个一个交错连接,几乎覆盖得看不出肤色的伤口。
那上面,有因为喾颛封印,每年自爆一次的六十四经脉,上面的伤口一个叠着一个,凝成一个碗口大小的血痂。
有挣脱八十一根辜恶经天缕时,被割开的肉口,从肉至皮。
除此之外,鞭打、铁烙、针扎等等酷刑留下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
在净释伽阑高大的身躯之上,甚至找不出一块指甲大小的完好无损的皮肤。
净释伽阑受尽酷刑,这索施通是知道的。
但他从未见过净释伽阑的伤口,更从未想过这些酷刑所带来的印迹,看起来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一时间看着净释伽阑,原本气势汹汹的索施通都冷静了几分。
哪怕是索施通,都对净释伽阑生出几分怜悯来。
同样作为父亲,索施通无法想象世上真有父亲,可以对儿子下如此毒手。
净释伽阑将衣领拉住,从头到尾脸上都没有一丁点表情。
净释伽阑一句话都没说,可他让索施通明白了一件事情。
你说他慈悲,不会忍心杀你的儿子,可他连自己的儿子都忍心折磨。
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能如猪狗般虐待的人,会是真正的慈悲吗?
净释伽阑系好衣带,不疾不徐道:
“索施丹泽意外离世,我闻所未闻,但我能告诉你一个答案,就看你想不想、敢不敢听了。”
索施通眉头皱了皱,理智告诉他这个人不能信,但情感却又在怂恿他。
“你要怎么告诉我?”
净释伽阑没说话,扬了扬胳膊,枷锁和铁链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动……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在青鸾苍虚亭,索施通不解道。
隐在斗篷中的净释伽阑没有说话,一步不停地快步走入。
守卫森严的苍虚亭,对于两个不速之客就像看不见一般。
净释伽阑领着索施通绕过祠堂,进入一个空荡荡的宫殿,从墙壁中打开一门,一直向下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漆黑一片的地下甬道的尽头,是一扇门,站在门边的,正是青鸾圣族的族长——供觉旃殊。
他看都没看索施通,给净释伽阑行了礼,就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刹那间,团团冷气扑面而来,在夏末冷得人直打哆嗦。
在门内是一间不大的暗室,四周的墙壁都由冰砌成,屋内更是寒气森森。
在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座冰砌成的、半人高的冰台。
在台子上,躺着一个人。
索施通不明所以地走入,一看台子上的人,霎时就激动起来,快步冲过去,惊道:
“这是……成罗!”
冰台上的人不语,眉眼间都结了霜。
索施通看着冰台上的冰人,震惊地合不拢嘴,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供觉旃殊。
那是一张和冰人相似、只是略显稚嫩的脸庞,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
“这是我先父。”
供觉成罗,前圣殿右护法、青鸾圣族族长,也是索施通一生的挚友。
“怎么会……”索施通不可置信地喃喃,“成罗不是因为背叛尊上,而后醒悟选择自裁,已经灰飞烟灭了吗?”
听到这里,供觉旃殊眼中燃烧起熊熊烈火,不客气道:
“左护法,亏我先父还引你为至交好友,你却是一点也不了解他、不信任他。
我父亲会不会是叛主之人,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敢知道?”
面对后辈的质问,索施通哑然了,看着供觉成罗,手颤颤巍巍悬在半空中,始终不肯落下。
供觉旃殊走上前来,翻开供觉成罗的衣领,露出他冰封住的胸膛。
这一眼,看得索施通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嘴里着魔一般喃喃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供觉成罗的胸口渝中穴上,是清晰无比的五指指印。
哪怕已经过了十年,还是看得出来这印迹深入心脏。
那是夺决的痕迹
“不可能?”供觉旃殊冷笑一声,“我先父故去的时候,尊上才八岁,阿贡前辈已经被逼离天璇殿,你说这世上能夺走我父亲决赋的,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