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出了一条缝。
风吹过来之后把门吹来,只吹进来外面的阳光和树叶,其余一览无余,什么也没有。
嘉肴觉得这个男孩想装神弄鬼吓她,再加上他之前的话也不像是悔改的意思,直接啪嗒一下给盖上了兔子印:“下一个!”
那个二号男孩也没等人催,自己跑回到了人群里,神色惊慌地看着周围,问其他人:“你们有没有看到门缝里有眼睛?那个眼睛一直看着我!”
有些孩子被他说得也觉得渗人,不自觉地想离他远点,但是还有些人却哼了一声:“不就是门缝里有人看着吗?当幻觉就行了,胆小鬼!有什么好怕的?”
“我胆小鬼?你,你不然自己,自己来试试??怎么办啊?它晚上会不会出来啊?”
没人再搭理他,二号男孩顿时开始后悔起来,但也只是后悔自己之前没有好好装,于是跑向嘉肴,也想学着一号女孩痛哭流涕,至少可以把那个眼睛收回去。
但是他最后发现,那个讲台此刻和他仿佛隔着天堑,根本无法再接触到。
无论他怎么想,判决之后,他和嘉肴之间,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因为前期的工作都被陪审员们做完了,嘉肴要做的并不多,就只有听取解释然后敲章,三十二印章,敲一个过一个,速度不慢,主要的时间花费还是在听取被告们的辩解上。
这其中有些人向嘉肴道歉,但是被嘉肴拒绝了,毕竟和她道歉有什么用?这只会让“那个同学”心寒。
而且假如她真是那个需要被道歉的人,嘉肴觉得自己也不会接受。
伤害已经造成,道歉和原谅就是个笑话。更何况那些判决书上的内容她都越看越气,最后都让白夜莺用小鸟把他们赶走。
还有些人则是请求嘉肴减轻一些惩罚,并且表示可以做好人好事弥补,诚心忏悔。
嘉肴先替社会感谢了他们,然后替那受害的同学盖上了兔子印章。
毕竟法庭的事,一码归一码。
还有一些人试图舌灿莲花,把书面上的罪责说得轻巧。听起来很有理性,重点说明他们的行为对同学并没有多大影响,甚至还真的觉得这个法庭的审判小题大做,过于严苛。
嘉肴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然后给他们加印了一个兔子章。
毕竟多一个兔子章而已,影响也不大就不要紧,就像这些人说的那样。
甚至还有一位被告剑走偏锋,试图证明自己有精神疾病,事件发生时正值病发,要求被免责。
嘉肴想了想,是苦恼了一分钟,不过还是完美地想出了解决方案。
她在判决书上加了六个字——建议留院观察。
“拿去住院报白夜莺的名字,腿给你打八折,”嘉肴把敲好章的判决书递过去之后,诚恳地说:“这样就不会跑出去祸害别人了。”
布偶白夜莺啾了一声,对此表示非常赞同。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兔子的印章一个接着一个。
红色的兔子眼睛,红色的兔子耳朵,红色的兔子皮毛,红色的兔子尾巴。
兔子,兔子,好多的兔子,好坏的兔子。但是在印章下,它们是被发现的,被标记了的兔子,要被惩罚了的兔子。
一切一切的过错与罪行,在判决书上清清楚楚,又在兔子印章下尘埃落定。
嘉肴的心情不知道为何也轻快了起来。她想,每盖下一个章,就是对“那个同学”的拥抱与安慰。
“那个同学”一定很需要这个,她不会需要和解,她需要的是判决。
嘉肴最后审判的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
女孩没有任何奇特的装扮,判决书上写的是“无关误入者”,就连敲上的章都是白色的,几乎与纸面融为一体。
嘉肴看向了布偶白夜莺,小声道:“怎么还有误入的?”
“啾!”
布偶白夜莺摇了摇头,然后又扑腾着小翅膀各种指和比划,给嘉肴示意。
嘉肴:……
嘉肴揉了揉布偶白夜莺的胖脸,准备这件事之后再问。
小女孩似乎有什么想和嘉肴说,但还是走了。
最后一个人是个小男孩,同样也没有奇怪的装扮。但这个小男孩和之前的人都不太一样,虽然没有陪审员飞下来,但是他的判决书上却写着阻碍审判与包庇犯罪(待察)。
见到这行字,那男孩脸色不太好,但是看了一眼嘉肴身边的布偶白夜莺,又看了眼广播,最终还是走了。
就在男孩离开时,嘉肴却看见站在法庭最后一直很沉默的猫头鹰忽然间睁开了明黄锐利的双眼,发出了一长串“咕呜呜呜呜呜呜~”的叫声,这声音低沉飘渺,像是从夜间森林深处,最幽静的山谷尽头刮起的风。
就在嘉肴有些奇怪的时候,这只一直站着的猫头鹰拍打着翅膀,就从窗户飞了出去。
嘉肴不明所以,但是等了一会也没发觉异常,也只能认为猫头鹰是觉得它留在法庭没用,所以提前退场了。
至此,三十四位小孩,已经全部都审判结束。
嘉肴于是合上了整本审判书,在座位上宣布:“感谢所有陪审员的辛苦工作。那么,本场审判到此结束,大家现在就可以离场。”
然后,嘉肴真诚地祝福了一句:“希望以后不要在这里见到你们了。”
说完,她怀中抱着审判书,小心地爬下了法官的高椅。布偶白夜莺啾啾叫着在她的身边飞,好像是在小心让她不要从椅子上摔下来。
就在嘉肴离场,快要走出法庭前,她又听见很多小孩在喊她的名字:“嘉肴!你先别走!求你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们不会再这样了!不会了!”
嘉肴回头,看到那近三十个被判“兔子”的孩子都一窝蜂地涌了上来,然后全都带着绝望与期盼地看着她,然而他们之间似乎有一道天堑,让他们最终无法靠近。
嘉肴这一回头,就发现这些孩子之前那些奇怪的装扮都消失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他们本身变得奇怪。
带兔子耳箍的真有了兔子的耳朵,没有了红的墨镜,却有了红色的眼睛,还有白色的披肩变成了白色的皮毛,白色背包也变成了白色的短尾巴。
甚至有几个人因为这些特征齐全,而真的像极了一只站立的兔子,和嘉肴的印章上的图案简直一模一样。
“嘉肴,你不要走。”那些孩子说:“你走了,我们真的会变成兔子的!我们该怎么生活呢?这会害死我们的!我们不要变兔子,求你了,嘉肴!不要让我们变兔子!”
嘉肴看了他们一会,脑中似乎闪现了一些画面,一个女孩和一群人,一些难以言说的思绪与悲伤,但很快又消失。
最终她还是只记得这次案件的事,只想起唯一没有出场的“那个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