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紫霄道印虚浮而起的身影,季秋后退两步,略微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他就晓得了此人身份。
【华阳都】
【出身江淮两岸,累世公卿之家,少时拜入三十六州驰名,八千里外传唱,有着金丹真人坐镇的天下顶尖道宗,紫霄。】
【拜入宗门内,潜心修法术,摒弃三千烦恼丝,隔绝俗世与纷扰,进境迅速,二十余年铸大道之基,于宗内五峰论道拔得头筹,问鼎首席。】
【后得丹境真人朝阳子看重,传其紫霄真传之道,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仗剑下山游历三山五岳,斩邪道长生教嫡传,诛大妖巨擘血脉,声威赫赫。】
【时值道法昌盛,人道兴旺之年,彼时北元未起,南燕气运浩荡,正道未曾衰弱,华阳都争锋各大道脉,一手雷法道剑精湛至极,震慑当代群雄!】
【五载过,其回宗沉淀历练所得,又受当代掌教青睐,引为掌门候选,为天下紫霄行走,一时声威无量。】
【经漫漫岁月潜心修炼后,华阳都驾驭紫霄七脉三十六法,诸道合一圆满,引得九霄雷劫浩荡而降,终龙虎交汇,结成金丹!】
【后续:紫霄门庭破,华阳都时任紫霄掌教,掌镇宗法印以雷霆手段,诛长生教金丹真人,后因连番交战重伤难愈,又兼寡不敌众,被血海道真人与长生教主合围,喋血当场,重伤神魂遁入紫霄道印,残存至今。】
【模拟评价:前半生恣意疏狂,少年意气行天下,后半生风雨俱来,大厦将倾难思量,皆是命也!】
虚浮于紫霄道印上方的道人身影,一生跌宕起伏的经历,尽在季秋双眸之中。
此次后续评价浮现而出,并未被遮掩住,想来一方面是因为季秋修行大进,另一方面,便是此时的华阳都,早已经不复当年全盛时期。
所以,模拟起来也并不需要耗费多少手段。
华阳都。
这个人,季秋知道。
就是曾经修行五载的紫霄观内,观主清微子曾提及过的,紫霄宗末代掌教。
同时,也是百余年前亲自执掌紫霄道印,叫得一尊攻伐而来的长生教真人,当场喋血的狠人!
凡晋为一宗掌教者,道号皆去,以教为尊。
而华阳都,便被这世人称曰:紫霄真人!
当然,这都是过去一百多年前的历史了,若非清微子对此念念不忘,日日挂在嘴边,季秋也不会记忆这般深刻。
晓得了前因后果后,道人松了口气,算是暂且放下了几分戒备,顺着这位昔日的紫霄掌教之言,便开口道:
“想来,道长应是紫霄曾经的末代掌教,紫霄真人华阳都罢?”
“我曾听观中长辈清微子,提及过前辈名号。”
“至于紫霄是否光复”
“很遗憾,叫前辈失望了,如今邪魔道势大猖獗,正道诸修凋零,皆在艰难困苦之中寻觅前路,距离恢复我道宗昔日辉煌,尚且还差上一段距离。”
“不过,想来却也快了。”
先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随后,季秋便将大概的信息脉络,都告知了华阳都。
而这中年道人,随着最开始的感慨过后,也是渐渐平复了心情。
当他听完了季秋所言,面上浮现出了明显的遗憾之色,不过很快就重新整理了过来,打量着眼前的季秋,继而缓缓点头道:
“果然如此”
“不过当年一战落寞,清微子竟能带着我脉传承火种成功遁走,却是本座没想到的。”
“现在来看,却也是我紫霄一脉,命数当不绝也!”
季秋将如今紫霄观与天下的形势,以及自己一路杀上长生山的过程,都简略的告知了华阳都知晓。
而听到后辈弟子之中,竟能接连招募到季秋与赵紫琼这等人杰时,华阳都也不由大为惊异。
尤其是在他听到,季秋踏破长生山门,将这偌大长生山都搜刮一空后,更是禁不住哈哈大笑:
“清微子潜伏百载,将传承交付在你们这些杰出后辈手中,当不负我紫霄之名!”
“莫天行那条老狗,恐怕纵使是死,他也绝对不会想得到有朝一日,攻伐我紫霄道脉,竟会遭受到此等后果!”
“当年气势汹汹踏破本座道宗,威风八面,可今时今日形势逆转,却不想已是风水轮流转,今朝到我家了!”
“好,好,好啊!”
“痛快!”
莫天行,正是长生教主的名讳,常人许不得知,但作为与他同代出世的紫霄真人华阳都,却是清楚至极。
想来也是百余年苟延残喘,神魂封闭压抑太久。
今日神魂清明后,华阳都得知长生教遭此横祸,还是名义上自家的传承所做,不由酣畅淋漓。
待到笑罢,他这才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开始稍稍严肃起来:
“岳无双是吧?”
“岳小友,你今日踏破紫霄五峰,叫这长生山一脉彻底颜面扫尽,实是令我这等旧时代的老不死甚是欣慰,也算出了口恶气。”
“但莫天行此人,道貌岸然睚眦必报,昔年我与其算是有过一段恩怨,如今想来,实恨当时没有斩草除根!”
“以我对这条老狗的秉性来看,你今日踏破他山门,此獠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金丹真人可驾驭化虹之术,日行千里,就我所知,天行老狗更有一手遁法,名曰长生登云阶,说是朝游北海暮苍梧夸张了些,但较于一般的丹境修者,也是只快不慢!”
“从你口中的燕京到这,据我估算,怕是三两日不到便可。”
“所以,你现在必须离开紫霄五峰,不然若是被他寻到,怕是将遭大祸!”
华阳都的神魂稍稍有些波动,但陈述而出的,却都是事实。
听完他一席话,季秋也是点了点头:
“正有此意。”
“眼下一行,这长生教根基已毁,就算未亡,百年之内,长生教主莫天行,也当是孤家寡人一枚了。”
“我料他必定不会放过于我,所以即刻就准备动身离去,往江淮以北而行。”
“待到来日有成就丹境之机,再来与他论个高下!”
“而且,如今他也决计不敢跨过淮河两岸,前来杀我。”
“不然,自有人前来镇压于他!”
说到这里,季秋将岳宏图铭刻在他心神之间的武道念头,稍稍触动。
而在来之前,便知会过了消息的鄂王岳宏图,此时于鄂王府内,睁开双眸。
“果真成了么?”
“不愧是我鄂王府的世子!”
“长生教”
“本王一旦坐镇江淮,我倒是要看看莫天行那个匹夫,安敢跨越江淮一步!”
随后,通天气血于其身躯之间激荡而出。
下一刻这身披蟒龙袍的男子,当即于王府之中踏步离去,消失无踪。
踏破长生教,必定会引起长生教主的注意,这点毋庸置疑。
季秋早已便深深知晓。
而若是不能将岳宏图或是张子厚请出,江淮北岸,鄂王府所统御的六州六府之地,当无人能拦截金丹之威。
所以,季秋早就做好了准备。
触动完鄂王岳宏图所留的神念,季秋算是稍稍放宽了心。
随即,他便看向华阳都,语气之中带着疑虑:
“前辈,你神魂如今这个状态”
“算是个什么情况?”
听得季秋询问,华阳都忆起往事,嘴角边上露出了些许苦笑,不过随即便收拾好了心情,坦然提及了自己,道:
“身躯已散,只余神魂借助着这紫霄道印之便,勉强苟延残喘罢了。”
“估摸着,已是活不了多少时间。”
“但在那之前,我想要去看一看清微子。”
“不知岳小友可否满足,我这一愿望?”
华阳都含笑。
他的话语中,并没有金丹境真人所带来的压迫感。
反倒是如同英雄迟暮,濒临寿终一般,在拜托着季秋能够帮他一把,让他在临终陨落之前,最后再满足一个小小愿望一样。
对此,季秋自是不会拒绝。
“既然如此,那前辈便与我们一道动身吧。”
“我带您去见清微子前辈。”
听他言罢,华阳都微微点头,随即驱使着紫霄道印,飞予季秋手中:
“如今本座已陨,这枚紫霄道印,便交付于你手了。”
“此乃是我紫霄至宝,是有望蜕变为道兵层级的法宝,可莫要小看于它。”
“我且寄居其中,后来之事,便拜托于小友你。”
“若莫天行那老狗当真追上,可借此道印,与其抗衡!”
说完,道人那波动不已的神魂,复又缩回了这枚神霄道印之中。
而季秋的神魂烙印,毫无晦涩,便留于这枚道印之上,看得出来,华阳都对此丝毫没有留恋。
见此,季秋也没有耽搁时间,带着敖景出了这长生宝库,就欲离去。
道人飞身疾步,自这长生宝库顶楼一跃而下,随后落于平地之间,看着漫山遍野尽是萧瑟之感,隐约有血腥气弥漫的长生山,心中不由暗道:
“此山今日踏破,可灵脉依旧存在,逼不得已,只能暂且离去。”
“但待到我昔日再来时,当以此地开一脉道场,大开山门,替着这紫霄门楣正名,权当做是还了清微子与这道印之恩罢。”
就在季秋心中正想间。
敖景周身清光闪烁,片刻不到便化身真龙,翱翔于天际,季秋见此并不耽搁,飞身一跃而起,就踏在那硕大龙首之前。
一人一龙,直往这离阳州外,奔赴而去。
出离阳,过淮州,再跨越数百里江淮,就将步入鄂王府的地盘。
要知道,那里可是他鄂王府的天下!
是龙得盘着,是虎
也得卧着!
紫霄道印内。
看着一声轻吟震天地的敖景蜕变为龙,本来已经闭息凝神,想要蕴养神魂,争取多留一些时日的紫霄真人华阳都,顿时心神一震:
“这这是”
作为曾经巅峰时,数遍天下三十六州都是有数的大高手大真人,华阳都自是见过世面的。
旁人能不识得。
但是他却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那名为岳无双,得了自家传承的小子,所驾驭的赫然便是一匹真正的真龙!
这哪怕是在当年道法最为昌盛之时,都是从未有过的一幕景!
“此域内,距离上一次有真龙惊鸿一现,已是过去了两千余年”
“而据说当年,哪怕是补天派的那位真君,都不是真龙敌手!”
“这小子,竟能驾驭真龙?!”
敖景的身份,可谓是一人见了一人惊。
而华阳都看着这一人一龙,飞驰于天地之间后,沉吟良久,终于算是下定了决心:
“看来,我紫霄道脉复起之机,当在此子肩上担了!”
“执道印者,便为紫霄掌教,而此子已成假丹,再进一步就将龙虎交汇,结成金丹,真正有了御使道印的资格。”
“莫天行那条老狗”
“哪怕他真追杀而来,本座也必不可能叫此子出了意外!”
紫霄道印被季秋烙印之后,化作了一枚印记,凝在了季秋的手背上。
此时,随着华阳都心念波动。
这枚道印之上闪烁着光华,忽隐忽现。
离阳州。
作为南燕一十二州之一,其州府之中,自有假丹境,亦或者金刚身大成的武者坐镇。
而坐镇于此者,便是当今南燕八武侯之一,以离阳为封号的青年将军,离阳侯赵景!
此人曾与鄂王岳宏图一般,领兵活跃于江淮战场,屡次抗击北元,战功赫赫,但与岳宏图不同的是,离阳侯赵景亲近当今燕皇,与主张收复江山一统的徽太子,完全是两个派系。
所以改朝换代,其自然便被重用了起来,手握重兵,统御偌大离阳,与江淮遥隔相望,实乃是货真价实的封疆大吏!
这一日,长生山连番杀伐,动静不可谓不浩大。
而季秋又在其中耽搁良久,再加上近乎上万名杂役仆从下得山来,风声不过稍稍泄露,作为相隔不远的离阳侯,自然便第一个得到了消息。
而得到消息之时。
离阳侯赵景,正与一眉眼锐利,身背一柄长剑的青年,对坐下棋。
“你怎么看?”
执黑子落下,赵景言语淡淡。
“听那些逃难下山的杂役和仆从讲,山上横扫长生一教七大道基者,是往昔的紫霄门人。”
“说不定,还有可能是你旧识呢。”
啪嗒。
将白子落下,看着场上复杂万千,纵横捭阖的局势,那青年眼皮微抬:
“昔日诸道尽皆覆灭,亡的亡,残的残,鲜少有这般张扬者。”
“怎么,与长生教虚与委蛇的久了,你也想要去帮?”
听到青年的反讽,离阳侯禁不住大笑一声:
“瞎说什么,长生教狼子野心,与其勾结不亚于与虎谋皮,本侯平素里不欲得罪,笑呵呵的,是为了求稳。”
“但真出了什么事端,又与我有何关系?”
“哪怕是长生教主莫天行亲自下场,想要迁怒本侯,也自有新皇顶着,与我无关。”
“你说是不是呢。”
“不过你话语之中的偏袒之意竟这般重,倒是我没有料到的”
“怎么,莫不成南越剑池的当代剑子,觉得自己能匹敌长生教主了?”
南越剑池。
百余年前天倾之战覆灭的大派之一,为当年剑道之最,与傀儡宗乃是世仇。
相传,如今傀儡宗主所炼的两具丹境金尸,其中有一具
便是传闻之中的剑池末代剑主。
可想而知,两脉关系,到底是多么恶劣。
炼人尸首若当真属实。
那可比覆灭一道,还要来得羞辱!
听闻离阳侯赵景此言,青年嘴唇抿了下:
“你在说什么屁话。”
“直接点,长生三子,在哪处遗迹探索?”
“我相信作为老邻居,你不会不知晓这些。”
“告诉我。”
“然后剩下的”
“就与你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