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和孟棠并不算闺蜜。
充其量只是她众多朋友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我比她大四岁。
她长相成熟,个子又高,长期跳芭蕾,天鹅颈漂亮,看上去像我的同龄人。
孟棠家是做进口汽车配件生意的,中国区总代,千禧年前后完成了财富积累。
我父亲曾是她家若干分销商中的一个,业务往来,慢慢地我和她才有了交集。
原本,常二中是不轻易接收转学生的。
她算个例,因为金钱的力量。
-
那是2003年高考前。
我数学不好,恰好对门邻居是常二中高中数学教研组长的亲戚,托这层关系,我每周三、五会去常二中补习数学。
对外,我是孙老师侄女,等她一起回家,实际补一节课九十分钟,她收三百块。
奈何我在数学完全没有天赋,无论如何恶补,一百分标准,我考二十分,一百五十分标准,我考六十分。
高考将近,模拟考分数一出,越补越没自信,真心不想再浪费钱。
直到某一天,我在办公室偶遇一个男生,来送数学卷子。
“同学你好,请问孙老师在吗?”
“她去洗手间了。”
我正在做题,连头也没抬。
身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好闻的味道冲进鼻腔,像晒过被子踏实饱满的甜香。
“谢谢你。”
等我抬头时,他已经快走出办公室,门口穿衣镜反射,我看清了那张阳光的面孔。
心跳一秒加速。
他身材高大,笑起来温润如玉,让人一眼难忘。
怔忡片刻,我听见走廊上孙老师和他说话,叫他的名字。
裴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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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再见到他,我补课更有精神。
我向孟棠暗里打听高中部的事。
孟棠笑我,“别开玩笑!你居然不认识裴家大公子?”
裴家。
原来他是裴家人。
万方国际医院耳鼻喉科大主任裴伯渔,凤城无人不知。
“他长得真好看。”
孟棠笑眯眯,“怎么,这就喜欢了?”
“……”我脸红,没好意思说出口。
“总有机会见的,要不然我帮你约他?”
“得了吧,人家都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你。”
“喜欢就去追呗,阿慈!勇敢一点!”
“……我……我还是先高考吧。”
直到填志愿放榜,期间,我再没机会见到裴遥。
当然,我数学完全没有长进。
只差一分,不得已选了F大新闻传播学院下设的一个三级学院。
还好,是我喜欢的新闻专业。
军训过后,寝室四个人中,其他三人相继有了男朋友。
我成了被调侃对象,“憋着劲奇货可居嘛!还看不上男大?”
说实话,追我的男生不少,可我总会想起裴遥。
一眼万年。
……
转眼,第二年孟棠生日。
可能我家那年下游分销业绩出色,她父亲居然主动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生日会。
那天,我特意去常二中等她放学。
猝不及防,突然一场阵雨。
凤城夏天满街国槐,槐花沉甸甸地缀满枝头,像弥漫的淡黄色的梦。
孟棠还没来。
学校门口,一抹熟悉的身影。
裴遥。
他发梢湿漉漉的,一看就被刚才的暴雨兜头浇了个透心凉。
这就是命。
金簪子掉在井里头,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正想着,孟棠蹑手蹑脚过来,“阿慈!”
“嘘。”我噤声,眼神示意她看裴遥。
“还没忘呀!”孟棠揶揄笑道。
我盯了他好半天,他好像是在等人。
徘徊片刻,我拉着孟棠往前走。
路过国槐树下,倏地,簇簇花瓣包裹雨滴纷纷扬扬,我俩跳着脚躲避。
槐花潮湿,黏在鬓角和发尾,清醒又狼狈。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裴遥脸一红。
“算了……”我拦住她。
孟棠看我一眼,然后回头打量他。
四目交接。
她抽回视线,手肘蹭我,低声道:“他害羞哎!”
我箍住她手臂,用力拽了拽,“别逗他。”
“同学,你叫什么?”裴遥忽然发问。
闻言,孟棠咯咯笑出声,挑眉看我一眼,好像在说看吧,搭讪多简单。
那一刻,我浑身血液瞬间凝结。
裴遥完全不记得我。
“……”
“我叫温慈!!”孟棠扬声,说罢手肘又轻轻怼我一下,抿唇戏谑笑得灿烂。
我既惊又喜,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慌忙甩手走掉。
她揪着我追上来,“瞧你!”
……
半个月后,常二中校际音乐节。
孟棠送我一张门票。
我从F大赶到礼堂,节目已经过半。
台阶下,隐约听见电吉他狂热扫弦声,门刚拉开一条缝,音乐震耳欲聋。
“空虚敲打着意志/仿佛这时间已静止/我怀疑人们的生活/有所掩饰……”
舞台上,手把墨绿色电吉他的男生脚踩音箱,手腕翻飞,狂傲得不可一世。
射灯五光十色来回变换,氛围感拉满,台下尖叫声不断。
高频吵得我头疼,忍不住堵住耳朵。
突然。
舞台转暗,现场安静下来。
钢琴前奏缓缓倾泻,清脆恍若雨滴,紧接着,一拍空白后,温润声线滑入心房。
一束射灯怦然亮起。
“忽然一场阵雨/世界缩为屋檐/你熟悉的侧脸/回头就在眼前/一分神丢了手里烟/坠落了燃烧的岁月……”
光晕中,裴遥遗世独立,哼唱情歌。
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每个音符都钻进我骨血里,如同老电影一帧接一帧,眼前闪过我初次见他的那个画面。
明明是夏天,我却手脚冰凉。
他唱的歌,名叫《恋上另一个人》。
-
没心情听完。
我给孟棠发消息,谎称今天有课就不过去了。
回到学校,在楼下小卖部买了四罐百威,我躲在寝室一口气喝完。
之后,我接受了其中一个追求者。
金融系大三的学长,人长得像土豆,却是个富二代,出手大方,确定关系当天,送了我一百朵玫瑰和一台最新款的ipod。
再后来,我意外怀孕。
宫外孕。
土豆出钱又托关系,让我打掉孩子,又替我请了半年长假。
之后,我再没有主动发信息给孟棠。
她身边永远不缺像我这样的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声无息就散了。
再回学校上课,F大樱花漫天,我格外不适应。
土豆搂着新女友,目不斜视从我跟前走过,明明恨得拇指掐出血痕,却无计可施。
“温慈。”
身后有人叫我。
我本能回头。
于是,心跳在那一秒恢复搏动。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手捏F大校徽,单手插兜逆光而立。
“好久不见,我是裴遥。”
我佯装一脸淡定,抬起下颌,“裴什么?我可不认识你。”
他嘴角含春,一动不动注视着我,仿若久别重逢。
我莫名想起游鸿明的歌。
后来的你好吗/有比较快乐吗/我应该高兴吧/却又说不上话……
“做我女朋友吧!”裴遥掷地有声。
“……”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将一切抛诸脑后。
《恋上另一个人》的最后一句:是我先转身爱上了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