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林眠和谢逍的第一个春节。
南湖挂满中式灯笼,从朝北的落地窗望出去,芙蕖桥映衬月色,满眼万家灯火。
谢逍打开电视找新闻台,边问林眠:“以前除夕你怎么过的?”
“我不过春节,”她盘腿坐沙发上,头枕靠背补充道,“家里没人。”
林建设即便不出车,也会去打牌,他有一万种打发时间的方式,除了在家。
她特别不爱逛,孤身一人窝在屋里,过不过节,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万家团圆。
房子不是家。
她很早就没有家,又跟谁谈什么团圆。
谢逍一笑,“我也不过。”
第一年住院总,除夕三个急诊一台手术,急性会厌炎,外加四个连夜拔鱼刺,真是难以忘怀的春节记忆。
裴家工作情况特殊,谢挽秋除夕总有演出,导致全家对节日几乎没有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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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开始播放春晚前采节目,演播室热闹又喜庆,主持人话很密,调侃过年。
谢逍放下遥控器走过来,“今年不一样。”
他把她的手托在掌心,“今年有人陪。”
“我也是。”她笑。
这时,林眠手机响。
彭姗姗拜年:【林总春节好!】
年轻人发拜年消息自在随性,不像他们,几十字要斟酌好久,生怕怠慢对方。
林眠回他:【春节好!真不好意思,你爸妈来凤城也没见上。】
前阵彭教授夫妇自驾到凤城,正赶上林建设火化出殡,彭姗姗懂事,没有告诉她。
彭姗姗心态相当稳:【没关系!我爸妈说了,来日方长嘛。】
他没提爸妈特别嘱咐不要去烦林眠,谁都有过不去的坎,不打扰就是最好的关怀。
【你除夕怎么过?】
【我买了一袋速冻水饺,不好吃。】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过除夕,眼泪拌饺子,越吃越苦涩。
林眠不禁看谢逍一眼。
“想邀请他来家里?”他读懂她眼神。
林眠点头。
她聊天没有避讳他。
“你定,不用看我。”言外之意是这也是你家,不用事事报备。
他有时觉得林眠分寸感太强,从不撒娇也不闹脾气,更不和他吵架,她自我修复力超强,偶尔有小情绪,从不过夜,不知道是不是被江寒pua久了。
谢逍拉开厨房冰箱,“早上勤姨送来一盒饺子馅,荠菜猪肉,叫他来包饺子。”
倏地补充,“告诉他不要带东西。”
他早看出彭姗姗接家教优秀,接人待物妥帖,如果不提,孩子肯定会瞎买东西。
没必要。
林眠应下,发邀请给他,顺带把定位发过去。
片刻。
彭姗姗声线紧绷发来语音:“册那!个么小区好富贵哦!好紧张,我先迈哪个脚合适,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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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提醒彭先生到时,央视春节联欢晚会刚开场。
彭姗姗气喘吁吁,手拎两件哈尔滨白啤,挠头解释:“我妈说不能失礼,别的浩南哥肯定也不缺,我们喝点酒蛮好。”
林眠没吱声,心说你倒是会给他安排。
谢逍在岛台扬声,“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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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饺子。
馅和皮都是现成的。
三个人,除了林眠,谢逍和彭姗姗一个赛一个地娴熟。
她对做饭提不起半点兴趣,就像数学,不管多努力,丝毫不开窍。
“浩南哥真是绝了,我都想嫁给他。”
林眠打下手,时不时瞅一眼客厅春晚,“你俩可是有共同语言了。”
谢逍瞄她一眼,“吃醋啦?”
林眠蘸一手指头面粉,趁他两只手忙着没防备,一把抹他鼻尖上,“说什么话!”
谢逍压根没躲,立马低头拿鼻尖蹭她。
嘴唇不经意碰上,他飞速浅啜。
她耳根瞬间红到颈间。
“册那!”彭姗姗叫着傻乐。
“……”
第一个春节,一顿饺子,久违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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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饺子,彭姗姗满屋子溜达,逛出了博物馆的感觉。
“个么头回从这个角度看南湖,咱就是说,真壮观啊!”
林眠端着果盘,扎起一块蜜瓜附和,“我第一次来也震惊了。”
她忘不了谢总十分淡定地介绍,说从卧室方向能欣赏到龙吐水。
那时,刚领证,还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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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南哥,你认识彭越?”彭姗姗指着书柜上的一张合影。
林眠好奇,“谁?”
谢逍斜倚门框接话,“裴教授最得意的学生,前两年从万方辞职单干了。”
“我第一次带你去会馆,爸拉你进群那天,他其实就在包间等彭越。”
那天,她跟林建设争吵,他带她去黑虎塬散心。
她可能心灰意冷,提出离婚。
她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摸金校尉,没必要合则生分则死的。
他被气笑了。
也只有她,才有这清奇的脑回路。
她说高攀不起,多亏裴教授力挽狂澜,直接把她拉进家庭群。
就在这里。
那天,他差一点强吻她。
也是那天,她说香槟色克她,他意外发现,她车技相当不错。
还是那天,他看到她小号头像,一个手绘卡通小女孩,他想起高中时,看她画画。
其实,完整的那幅画,小女孩边上,还有一个BOBO头的大人。
她画的是“妈妈和我”,赵红和林尽欢。
……
“哦……”林眠应着他,她完全没印象的事,他却记得那么牢。
该说不说,医学博士的脑子真的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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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姗姗盯着照片,又看看谢逍,舒展眉头,“彭越是我堂哥。”
“世界真小,难怪我看浩南哥眼熟,总觉得哪里见过,我堂哥总提起老师,原来是浩南哥父亲,失敬失敬。”
“可是,为什么你姓谢,教授他姓裴?”
林眠抿嘴笑。
年轻人还是勇猛,敢当面问出来。
谢逍就着她手扎起一块蜜瓜,视线扫过他俩,板着脸:“谢逍,裴远,哪个好听?”
“……”
行吧。
果然是谢逍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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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像BGM。
三个人打红四,两件白啤几乎见底。
彭姗姗不太会凤城的打法,数他喝得酒最多,喝到他眼泛血丝,胡言乱语。
他搂着靠垫,哭得涕泗滂沱,“我爸癌细胞扩散了,册那!谁他妈想到还会扩散!”
“都治愈了啊,个么甲状腺癌不是最轻的吗,它凭什么又恶化了……”
“什么癌啊,好了还能恶化,有完没完了还……”
彭姗姗难以自已,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不知是醉了,还是累了,死活叫不醒。
谢逍不忍心,扛他去客卧。
“让他睡吧,孩子背不住了。”
林眠一阵心酸。
人生,有太多猝不及防,像一场大雨。
跌跌撞撞,反复挣扎,没办法时刻准备好,只好时刻准备着。
生活,总有好多的来不及。
睁眼过一天,回眸变一年,谁能想到,再一转身竟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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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卧,彭姗姗睡得安稳。
想到林建设,林眠眼眶泛酸,整个人虚浮一片。
谢逍觉察到她情绪,牵着她到客厅。
相拥坐下。
没开灯,只有远处岛台亮起一盏射灯。
巨大落地窗前,清晰倒映出两人的影子,重叠在远处灯影阑珊中。
谢逍抱着她,没有说话。
都喝了酒,微醺让亲吻变得绵长。
她看到他幽深瞳仁里的自己,毫无保留地袒露痛苦,亲密关系的再一次升级。
热吻时,深刻感受到彼此身体随着心跳颤抖,在云端、深海,在琼楼、绝壁。
爱意化作缠绵晚风,填满温存的空隙。
突然。
窗外焰火闪烁。
零点到。
她在他怀里,情难自已。
凤城习俗,大年初一回婆家。
“明天我爸头七。”
“我们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