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昭最终是被一直没有吭声的姜澈扶回房间的。
没办法,她的脚崴得实在有些严重。
看着脚腕上那一大片的红肿,饶是姜黎昭对谢知夏再有好感,心下还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恼火来。
真的很痛啊!!
看着她这龇牙咧嘴还要强忍剧痛的模样,姜澈面色复杂了一瞬。
他一言不发地从抽屉里取了药酒递给姜黎昭,又转身下楼端了份早上剩的餐点上来。
“谢谢你了。”
姜黎昭这会已经上完了药,正翘着脚坐在床上,看见姜澈端来的早点,她礼貌性地冲他道了句谢。
“嗯。”姜澈下意识抿着唇偏过头去,对于姜黎昭突如其来的客气很不适应。
尤其再结合刚才楼梯上发生的事情,他的心绪有些复杂。
他一直知道家里人对姜黎昭的态度很差,要么是嫌恶,要么是厌烦。他们认为她“嚣张跋扈”“作恶多端”,因此对她时常有辱骂斥责。
而他呢,他自小就是个冷淡疏离的性格,从来懒得理会家里的事,也对家里的每个人都淡淡的,他虽然没有对姜黎昭恶语相加过,但对她也一直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加上整日在父母兄长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实在很难对这个后认回的姐姐有什么好感。
可今天经历过谢知夏这一桩事,他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他从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姐姐。
谢知夏是个后天痴傻的姑娘,因此很多人见到她的第一眼率先露出的都会是奇怪甚至是嫌弃的神色,可姜黎昭没有。
哪怕谢知夏直冲冲撞到她身上,她也没有下意识地对她恶语相向。
而且今天妈妈一上来就是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这样的冤枉在她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又出现过多少次?
家里的很多事都轮不到他置喙,他也懒得去插手,可透过今天这件事,他却似乎窥见了有关家里关系的一丝裂隙。
他这个二姐,真的像家里其他人想的那么恶毒吗?
姜澈思绪纷杂。
姜黎昭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已经飞速地吃完了一小碟甜脆的蝴蝶酥,一抬头就看见自己这个少年老成的弟弟正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盯着自己。
她低头挑了挑眉,大概能猜出姜澈在想什么。
其实如果非要让她在姜家人中选一个有好感的人,大概也就是姜澈了。
她这个弟弟,性格冷淡的很,无论是八面玲珑的姜语然,还是恶名在外的她自己,都无法激起他的好感。
因此前世时,他是姜家唯一一个不区别对待她的人。
尽管他往往只是看破不说破地袖手旁观,可和其他人相比,姜黎昭还是对他有几分微薄的好感的。
“你多年前曾欠人一道因果没有偿还,最近到了要回报的时候了。”
凭着那几分好感,姜黎昭看着姜澈眉心那道浓重的黑气,忍不住提醒道。
“什,什么?”
姜澈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发懵,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眉心一跳。
他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亏欠过谁你不知道?”姜黎昭似笑非笑地杵着额头看他,语气慢悠悠的,“欠了的东西早晚是要还的,不然你命中的劫数,只怕是难渡啊。”
姜澈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有些后悔于刚刚的想法。
姜黎昭可能确实并不像家里人想的那么恶毒,却也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少年强撑着咬住牙槽,深深地看了姜黎昭一眼,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出了她的房间。
房门“嘭”的一声合上,姜黎昭毫不在意地抛了块栗子糕到半空,又用嘴接住,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没关系。
无论是周婉还是姜澈,早晚都会回来找她的。
……
入夜时分,日暮渐沉。
谢家别墅周围万籁俱寂,只有顶楼的一个小房间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光。
周婉小心翼翼地把已经睡得昏沉的谢知夏放到松软的公主床上,轻轻替她合上被角。
看着女儿乖巧纯真的睡颜,周婉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那么善良机敏的女儿……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呢?
“成渝……我真是……”
她猛地捂住嘴巴堵住呜咽声,抑制不住地扑到丈夫怀里痛哭出声。
谢成渝把妻子揽进怀里,心中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女儿的问题,一直像一根刺一样狠狠扎在他们夫妻的心头,拔不出,咽不下。
今天妻子跟着他到姜家走了一趟,这些年的旧痛便又一次翻涌了上来,控制不住情绪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安抚着周婉,手一下一下在她背上摩挲着。忽然,床上的谢知夏一声嘤咛,惊扰了尚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夫妻俩。
周婉把头从丈夫怀中支出来,正看见谢知夏皱着眉头翻身,而随着她的动作,一个明黄的符篆顺着被子的缝隙滚落到地上。
“这是……?”
谢成渝看着忽然变了脸色的妻子,迟疑着上前将地上那个明黄的小三角包捡到手里。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才道:“这是平安符吧?”
周婉点点头,她简略地和丈夫叙述了下今天在姜家发生的事,随后才面色不好地盯着谢成渝手里的那个符篆。
“这是姜家那个古怪的丫头为了赔罪送给夏夏的平安符,说是自己画的,可这种东西哪是能随意送人的?我瞧着诡异得很,就拒绝了,没想到夏夏居然私自收了……”周婉思及女儿的天真纯善,泪意又涌上来。
听了妻子的叙述,谢成渝也觉手中攥着那枚符有些隐隐发烫,心中不安起来。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确实不该让夏夏碰,还是丢掉最稳妥。”他说着,随手便把那枚符篆扔进垃圾桶。
他的女儿已经这样可怜了,他绝不许她再牵涉到一丝一毫的危险。
尤其是姜家的人,他们已经害了夏夏一次,难道还要再来第二次吗?!
谢成渝阴沉下脸。
窗外有树影婆娑,枝叶的影子斑驳地投射在别墅的院墙上。
房间内的夫妻俩将满心的注意力都投放回女儿身上,却没有注意到谢知夏窗前的那株参天古树上,停留着一只金粉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