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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们在学校只有语文和算数两门主课,升学考试要求六十分及格,低于六十分则留级。
大牛虽是年纪最大的,但他学习差,九岁了才擦着及格线升上二年级,上半年升学考两门各考了三十几分,继续留级,和晚他一年上学的铁蛋成了同班同学。
说到上学,小学学杂费一年级八毛,发两本书,为了鼓励上学,家庭困难的可以找村上开证明免除学杂费,但就这依然有许多家庭不愿意送孩子去学校。七八岁的孩子,能帮家里干不少家务活了。
捡知了壳的七人小分队到了年纪不上学的原本有三个,他们倒不是家里不让,而是自己不想学。结果捡了几天的知了壳,被不会数数刺激到了,纷纷改了主意。
公社小学一年级设了两个班,贺聪没能和同村的分到一起,是以受了同桌欺负无人出头。贺岱岳替他出头后,同桌收敛了许多,小孩一天天上学上得挺开心的,褚归便熄了给他转班的心思。
褚归向田勇打听过了,学校的老师一人带几个班,贺聪即使换了班,大概率还是会上同一位老师的课,意义不大,反而容易得罪人。
贺聪捧着他的本子安安静静地听着伙伴们的发言,同年级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差不多,全看学生自己能学到几分。在田野山间野惯了的男娃娃们初入课堂,一个个像皮猴套了绳,艰难适应着驯化的过程。
他们展示着在课堂上学到的拼音,操着浓重的方言口音,老师们是这样教的,他们没听过正规的普通话,不觉得自己的发音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排在末未的贺聪突然发现到他的笔记全被说过了,咋办,他束手无策地望向褚归,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关系,你照着讲。”褚归的角度能够将贺聪本子上的内容尽收眼底,小孩在上面写满了他习得的生字,虽然笔画稚嫩,但一横一竖皆透露着书写者的认真。
贺聪的信心受到鼓舞,挺着胸膛大声朗诵,中途几乎没有停顿,笔记上的生字他竟然全记住了。
“大家都很棒。”褚归微笑着为他们鼓掌,小孩得了夸奖,兴奋得脸颊通红。大牛身体后仰,板凳的两个前脚离地,一个激动,啪地往后倒在了地上,翻身拍拍屁股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
褚归扫了一眼七个小萝卜头,目光定在口口声声说读书无用的大牛脸上:“现在你们觉得在学校学到东西了吗?”
大牛挠挠头,跟着小伙伴们喊学到了,但他仍然不清楚,学习对他种地有什么好处。
褚归竖了一块石板,用木炭在上面写了一列数字:“十年前,大牛你出生的那年,村里一亩水田平均能收一百九十斤稻谷;九年前,铁蛋出生的那年,一亩水田平均收两百零四斤……七年前,小聪出生,亩产两百一十斤。”
亩产的数据是褚归问杨桂平要的,村里每年有相应的记录。
炭笔在石板上杵了四个点,褚归将其连成向上趋势的折线:“你们知道稻谷的产量为什么会增加吗?”
“我知道!”大牛唰地举手,“因为我爸爸他们种地种得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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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懵了,还有啥?
“还有经过挑选培育的优良稻种、帮助水稻长大长壮的肥料、让稻子不容易生病的农药……”褚归给小孩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讲得直白,小孩们听得津津有味。
“大牛你不是要让大家全吃上大米饭吗,我们村三百口人,全吃上大米饭,亩产至少得翻个倍吧。”褚归炭笔一划,黑色的线条直直向上。
大牛惊悚地睁大眼睛,连连摇头,翻倍?不行不行,他做不到。
“你行的,种地也是科学,等你考上大学,会有人专门教你怎么培育优良稻种、怎么制造肥力高的肥料、怎么防治作物病虫害。”褚归描绘着美好的蓝图,“到时候亩产五百斤一千斤,全国的人都能吃上大米饭。”
大牛听得热血沸腾,他真能让全国的人吃上大米饭吗?
不对,让全国人吃上大米饭要考大学,大牛垮了脸,他一个两次留级的人怎么考得上。
“那是你以前没认真学。”褚归拿了大牛的本子往后翻,“你看你的作业,正确的是不是越来越多?已经进步很大了。”
大牛凑着脑袋瞧自己的逐渐工整的鬼画符,直了直腰杆,心里被褚归夸得美滋滋的,他确实不笨嘛。
读书无用论被褚归彻底瓦解,甭管考不考得上大学,先念完小学再说,多认字总是没错的。
今日的一席话在七个小孩心里深深地埋下了一颗种子,作为村里唯一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褚归丰富见闻的洗礼足以让他们自我构造出一个好比乌托邦的理想乡。
那里的人丰衣足食,有吃不完的肉与白米饭,高粱般的稻穗沉甸甸的望不见边际,人们笑啊闹啊,无忧无虑无病无痛。
“行了,去洗手吃饭。”厨房的香味传到了卫生所,馋得小孩们肚子咕咕叫,褚归挨个摸摸脑袋,提了桶水到屋檐下。
小孩们嘻嘻哈哈地排着队,稀罕地用洁白芬芳的香皂在手里打出绵密的泡沫,他们从未洗得如此细致过,透明的水很快变得浑浊。意识到自己的脏,一个个臊得不好意思抬头。
褚归换了一盆水,趁机教育他们勤洗手的重要性:“不洗手这些脏东西就会钻到你们肚子里,然后长成蛔虫。”
因为卫生条件的欠缺以及医疗资源的落后,小孩们谈虫色变,搓洗的动作愈发用力,一连洗了三遍,连指甲缝也没放过,硬生生把小黑手洗白了两个度。
褚归一一检查过,拿剪刀将过长的指甲修短,末了叫他们以后按照今天的标准来,肚子里保管不会再长蛔虫。
看着焕然一新的手,大牛反复嗅闻,哎呀,他可真香。
等他们洗净手,堂屋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居中是满满当当一大盆鸡肉炖蘑菇,边上围着冬瓜汤,炒南瓜片,芋头丝……
“哇——”望着
()胜过年夜饭的伙食,
小孩们惊呼出声,
他们牢记着家长出门做客要讲礼的叮嘱,克制地咽着口水。
“快来坐。”潘中菊拉着贺聪,笑盈盈地招呼几个小孩落座,他们人小身板瘦,一条长凳坐三个人刚合适。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考虑到七个无底洞的饭量,贺岱岳把鸡肉连腿带翅剁成了小块,八斤重的公鸡,配上干蘑菇、干豇豆、洋芋,炖了老大一锅。
纯白米饭是供不上了,贺岱岳煮的是掺了包谷糁的二米饭,小孩们抓着筷子扒着碗,眼睛几乎要掉到装鸡肉的盆里。
褚归往他们碗里挟了鸡肉:“吃吧,饭嚼匀,不许抢。”
话音落下,褚归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饿犬出笼,桌上六双筷子的残影在空气中疯狂交错,褚归毫无插手的余地。
此情形在贺岱岳的预料之中,他单独给潘中菊盛了一碗,另外从饿犬崽子们的筷子下帮贺聪和褚归夹了菜,免得他们咽白饭,
“甑子里的饭,吃完了自己舀。”贺岱岳指指搬到椅子上的甑子,一群小孩吃相虽然差了些,却没一个浪费,撒在桌面的饭粒被他们抓着放进了嘴里。
短短二十分钟,桌上的菜与甑子的饭均见了底,大牛他们糊了一嘴的油,意犹未尽地嗦了下手指头:“叔你做的饭简直太好吃了!”
“好吃吗?”贺岱岳抬眼,七个小脑袋齐刷刷猛点,“好吃就乖乖上学,谁要是期末语文和算数门门考上九十分,我再给他做一桌。”
门门九十分!大牛果断放弃,他加减法学不明白,但自己有几斤几两算得特别精确。
“进步最多的一样有份。”褚归放下碗补充,大牛暗淡的神色瞬间一亮,他又可以了!
吃完饭,小孩们恋恋不舍地回了家。贺岱岳与褚归收拾桌上的残局,啃光肉的鸡骨头拢到碗里,待会儿敲碎了喂后院的母鸡。
躲到角落的天麻跑了出来,绕着褚归的腿讨饭吃,褚归撕了两块鸡肉拌了碗猫饭,摘去天麻耳朵上的蜘蛛网。家里的老鼠被它捉得销声匿迹,它的捕食范围扩大至了竹林,半点不给自己饿着的机会。
上午请了半日假在家操持中秋,下午贺岱岳套了身粗布褂子去了采石山。建养殖场需要大量的石头,人工开采的效率太低,贺岱岳建议埋火药放炮炸山,他负责到现场勘测指挥。
杨桂平听取了贺岱岳的建议,以集体的名义写了申请到公社,不过申请理由写的是开荒而非建养殖场,前有隔壁公社合办养猪场导致全军覆没的血泪教训,若是用建养殖场做理由,恐怕会被公社那边拒绝。
采石山乱石林立,石缝中生长着低矮的杂草与灌木,根部紧紧抓着稀少的泥土,竭力吸取着营养。
杨朗带着工具等在山脚下,贺岱岳三两下攀爬到高处,将采石山的地形尽收眼底。天气干燥,初秋的草叶开始呈现枯黄的色彩,金黄的野菊花在风中摇曳,散发着轻浅的香气。
自褚归说了野菊花泡茶清肝明目,无人问津的野菊顿时成了宝,杨朗挥着刀割了一把野菊,长在路边的花苞刚露色就被人采了,只有山里的开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