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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体而言,困山村民风淳朴,邻里之间团结友善,但好竹尚且会出歹笋,一个村几百口人,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是那么纯善的。
进山打野猪的贺岱岳都没吭声呢,一分力不出的嚷着分肉了,真是想的比做的美。
有人赞同有人鄙夷,对方对野猪肉势在必得,仍在宣扬他的大道理:“山是集体的,山里的东西应该归集体所有,之前采的菌子都是村上统一卖了分钱,没村里的山头,贺岱岳他们也打不到野猪不是。”
集体经济时代,他说的话乍一听似乎挑不出毛病,然而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对劳动付出者的一种不公平。
村里并非第一次打到野猪,但之前每次皆是民兵队带着大部队行动,逮到的野猪自然见者有份。像贺岱岳他们这样的,还是头一遭。
此时的情形在贺岱岳的意料之中,所幸他并未想过五人小组独吞一头野猪,在路上时跟杨朗他们商量好了猎物的分配。
兔子、山鸡之类的小东西没啥分头,他们一人一份,野猪和狼按以前的规矩来,交由村上处理。
“辛苦你们了。”杨桂平拍拍贺岱岳的肩膀,为免夜长梦多,他当即叫人烧水庖猪,今晚便把肉分了。
寂静的困山村喧嚣如白日,听见分肉,睡下的没睡的纷纷拎着煤油灯到老院子排起了长队。
烧水的间隙贺岱岳回了趟家,潘中菊得知他一切顺利,安心进屋歇了。贺岱岳上山的两天,大伯娘跟铁蛋奶奶时常帮忙照看,家里倒是有条不紊,天麻黏黏糊糊地蹭了两人一圈,喵喵叫着仿佛在问他们哪去了。
“你洗了澡先睡,我领完肉就回来。”贺岱岳抱着褚归亲了亲,猪庖好了他们是能直接领的,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放了血的猪瘫在杀猪凳上,滚烫的开水一遍遍浇透猪皮,臭味随水汽蒸腾,挤在前面的人跟鼻子失灵似的浑不在意,猪肉吃起来那么香,谁在乎它生前多脏多臭。
粗硬的猪毛连同表皮的角质被刨得一干二净,四人合力将野猪倒掉在了靠墙而立的楼梯上,以便开膛破肚。
贺岱岳的功劳最大,有二十斤的份额,他分别要了五斤猪板油,十斤连肥带瘦的肉,外加五斤排骨。
“山娃子,那狼咋弄啊?”村里没人杀过狼,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杨桂平瞅着死了依旧骇人的狼犯愁。
“我来吧。”贺岱岳掏刀剐了狼皮,可惜刚过完夏天,狼换了毛,没冬天的厚实,不过硝一下也能给褚归做个毛毯或背心啥的。
贺岱岳用狼肉换了狼皮,他上辈子跟褚归吃过狼肉,一致认为不如猪肉好吃。
拎着肉跟狼皮到家已是深夜,卧房亮着煤油灯,褚归翻着书,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在强撑着困意等他。
“回来了?”褚归的声音困得有些迷糊,“锅里热着水呢,你的衣服我拿到澡房了——”
褚归打了个哈欠,贺岱岳一身汗与肉腥味,他没进卧房,找了个箩筐放肉,用小簸箕盖着,压上重物,
免得天麻偷吃。
天麻凑到箩筐边嗅探,伸爪子挠了挠,贺岱岳警告地呵了一声:“天麻,不准挠箩筐!”
小猫若无其事地收了爪子,坐到地上开始洗脸,它方才吃了只老鼠,嘴角残留着血迹。
洗过澡,贺岱岳掀蚊帐上了床:“桂平叔说昨天下午公社卫生所有个叫田勇的人来找你,他没讲什么事,说明天早上再过来。”
昏昏欲睡的褚归听见这话困意稍微淡了点,田勇找他干什么?莫不是复诊的病人出了问题?
甭管是为啥,既然田勇明天要过来,到时候就晓得了,褚归拱到贺岱岳胳膊上,眼睛一闭睡了个昏天黑地。
褚归是在一阵猪油的香气中醒来的,贺岱岳在锅里熬猪油,香得天麻喵喵叫。
猪油渣熬到金黄,撒上细盐,口感焦香酥脆,于寻常难沾到肉味的人而言是极佳的美味,褚归不缺肉吃,尝了一口觉得油腻腻的,剩下的半块喂了天麻。
家里仅一口锅,贺岱岳用炉子给褚归煮了一碗面,大灶熬油、炉子煨汤,屋檐下吊着待收拾的兔子和野鸡,他今天有的忙活。
褚归端着面碗去了堂屋,天麻狼吞虎咽地吃了油渣,窜进杂物房,过了几分钟又窜出来,它嘴里叼着什么,跑得太快贺岱岳没看清。
答案很快揭晓,天麻把东西吐到了桌角,仰着头一脸邀功的模样。褚归定睛一看,赫然是条肉色的老鼠尾巴。
褚归手臂立马起了层鸡皮疙瘩,他不怕老鼠,但对没毛的老鼠尾巴生理性犯怵,感觉恶心扒拉的。
贺岱岳拿火钳夹着老鼠尾巴扔进了灶膛,直觉告诉他天麻肯定不止藏了一条老鼠尾巴,到小猫睡觉的地方一翻,果然叫他猜中了。
“它为啥不吃老鼠尾巴?”褚归扭头让贺岱岳全部烧掉,接着弯腰戳了戳天麻的脑袋,“以后把尾巴一起吃了听见没!”
褚归可不想天麻叼着老鼠尾巴神出鬼没,潘中菊失笑,称天麻该早生几年,赶上全民除四害那会儿,一条老鼠尾巴能换一盒火柴,有天麻在,他们用不着花钱买火柴了。
天麻活动四肢伸了个懒腰,人吃瓜子吐壳,小猫猫吃老鼠吐老鼠尾巴,非常合理。
田勇是在褚归整理山上采的药材时来的,川贝、天麻、莬丝子……洗的洗晒的晒,零零散散的摆满了院子。
褚归放下手上的药材招呼田勇坐,见他一个人,好奇他怎么知道进村的路。
“我跟着村民来的。”田勇在路上听说了他们打到不少猎物,未曾想药材竟然也如此丰富。
褚归不理解他为何惊讶,药材出深山是亘古以来的常识,难道他们从来没进山采过药?
“采过,但都是些普通的品种。”田勇老实道,一般人哪敢往深山里去,况且杂草那么多,根本不好找药材。他跟张川试过三四次,人摔惨了收获约等于零,后来干脆放弃。
闲聊几句,田勇说起了正事:“卫生院的院长托所长给你带信,县政府的领导要见你。”
县政府的领导?褚归愈发疑惑,他不是让郑光祖别张扬了吗?
“是这样的。”田勇道出前因后果,“我们巡诊的事早传到县城了,其他公社也想专家巡诊。”
漳怀县下辖的十三个公社,除青山公社外,其他十二个公社的社长先后找上了县政府。他们的诉求十分简单,希望专家同样去他们所在的公社巡一巡。
漳怀偏远的大队远不止褚归他们巡诊的那六个,社员们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公社领导心里门清。有良心的听到社员诉求,召集干部班子一合计,走,找县领导反应去。
而惯会粉饰太平的打听到其他社长都去了,跟底下的人嘀咕半天,得,凑凑热闹——虽然在他们的领导下,社员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但人嘛,哪有不生病的呢。
于是一个接一个的,纷纷到了县政府喝茶。县政府的领导琢磨片刻,行,明白了,等我们跟县医院商量商量,再给大伙儿答复。
县医院接到指令傻眼了,医疗专家不归他们县医院管啊,人家是持着行医证的,我们只有配合的份。
互相配合嘛,县领导打哈哈,心里想得极美,医疗专家是现成的,不用求上头批人,县里无非出点小钱,请他们把巡诊的事漂漂亮亮的办了。
曾所长本来替褚归拒绝了,褚归要给潘中菊针灸,没办法长期在外巡诊,即便褚归有扩大巡诊范围的意愿,也应该是由褚归主动提出,而非县政府理所当然地安排。
可偏偏青山公社掺了一脚,曾所长的侄子告诉曾所长,公社的干部赶着上县政府做汇报去了。
“他们脸皮倒是厚,明明事情全是褚医生你做的,公社那堆干部非要说是他们组织的,什么改善了民生,提高了社员们的生活质量,把他们能的,简直不要脸。”田勇为公社干部的行为感到气愤,巡诊是褚归提的,手续是曾所长办的,病是褚归治的,花的钱是集体的,连药都是县医院看在褚归的面子上批的。
公社干部付出了啥?嘴皮子上下一翻,笔杆子一写,他们就居功至伟了。
“褚医生你会答应吗?”田勇瞅褚归的脸色,看不出他心里是何想法,“我和张川商量过了,你要是巡诊,我们继续跟着你走。”
“等我先听听那些人怎么说。”褚归没给准话,他人在漳怀,不可能不跟领导们打交道,见面是必须要见的,“麻烦你跑一趟了,马上中午了,吃了饭再走吧。”
“不麻烦不麻烦,谢谢褚医生。”田勇闻到了鸡汤的味道,他提了礼物上门的,褚归收了,这顿饭他吃得不亏心。
鸡是用天麻炖的,在炉子上煨了三个多小时,汤成了浓厚的白色,新鲜天麻自带甘甜,鸡汤温润滋补,田勇喝了两大碗。
他起初的矜持在尝过贺岱岳的手艺后抛到了天外,野猪肉比家猪肉膻,贺岱岳加了八角、桂皮等大料去膻,烧出来的肉软烂鲜美,恰好验证了张晓芳的一句话“作料齐全了,火候一到,做的菜便没有难吃的”。
田勇打着饱嗝离开了困山村,贺岱岳要去潘舅舅家送肉,取二舅娘做的衣服,两人正好一起。褚归待在家,不准备打乱自己的计划,十日复诊在即,他抽不出空来搭理闲人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