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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记着早点解决向浩博这个隐患,褚归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放下筷子在桌底扯了扯贺岱岳的衣角,面上一本正经:“奶奶,我吃好了。”
贺岱岳抬眼,他试探着把左手伸到桌子下面与褚归短暂交握。
“我去前院换大师兄。”褚归软软地松开手,安书兰笑着让他去忙,下午给他煮绿豆汤喝。
姜自明快褚归一步换下了韩永康,褚归拖着凳子坐到姜自明边上:“二师兄,我们不能让向浩博继续留在医馆了。”
褚归把向浩博凌晨时的行为和他推测的后果详细讲给了姜自明听,姜自明越听神色越凝重,褚归说得没错,若真有病人因向浩博耽误了救治,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是向浩博的帮凶,这辈子将良心难安。
“但他目前的行为只能算作偷懒,偷懒够不上开除。”姜自明犯了难,“你有什么办法?”
褚归附在向浩博耳旁一通嘀咕,语罢,姜自明猛地拍掌叫好:“你去准备,向浩博那边交给我。”
师兄弟二人商议妥当,褚归顶着烈日出了医馆,直到上班方才浑身热汗地跑回来。
两人默契地没有把向浩博的事告诉给他们之外的第三人,一方面人多口杂,另一方面褚正清跟韩永康太正派了,极有可能会表示反对。
向浩博心神不宁地下了班,他总觉得褚归对他有莫名的敌意,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却死活没发现他究竟哪里得罪过褚归,明明之前褚归对他的态度挺正常的。
褚归不会因为他栓门偷懒的事把他开除了吧?向浩博十分忐忑,他要是被开除了,以后还进得去回春堂吗?
不至于不至于,偷懒而已,顶多扣工资。向浩博自我安慰,指定是他多虑了,褚归不是没告状么。
烦闷地回到家,过道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他一脚踢开地上的木板,大拇指撞到尖角上,疼得他直骂娘。
今日真是诸事不顺!
屋里冷清清的,一口吃的也没有,肚子咕咕作响,向浩博这才想起来忘了吃饭。摸摸空空如也的荷包,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他妈放钱的地方,抠下松动的砖头,取出墙洞中的铁盒拿了几张钱票。
在将铁盒放回去的刹那,向浩博动作一顿,重新打开铁盒,把里面的钱拿了个干净。
溜达出了大杂院,向浩博上国营饭店要了碗面和半斤卤肉吃了个痛快。填饱肚子,向浩博穿过两条胡同,停在一棵大槐树下,大槐树挨着堵院墙,他吹了三声口哨。
“谁啊?”很快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青年叼着根烟趴在院墙上向下瞅,“哟,今儿吹的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大高材生吹过来了。”
向浩博跟叼烟青年是初中认识的,一群混混在校外浪荡,其中就他考上了高中,所以对方故意叫他大高材生。
“什么风,西北风呗。”向浩博招了招手,“听说你最近发财了?”
青年脸色一变,扔了手里的烟:“等着,我马上出来。”
他绕
到大门口,
提了提松垮垮的裤子走到向浩博边上,
瞅了瞅周围,见没人,掏出烟递给向浩博一根:“怎么,手头紧了?”
向浩博接过烟,认出香烟的牌子:“牡丹,哪弄的?”
“抽就是了,管那么多干什么。”青年给他点了火,“你不是在医馆上班么,咋,干不下去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向浩博念了高中又如何,一样不是啥好货色,青年叼着烟吞云吐雾,脚踩在大槐树裸露在外面的树根上一抖一抖的,十足十的二流子模样。
“干着呢。”向浩博吸了口烟,干部抽的果然跟小老百姓抽的不一样,“一个月二十几块钱的工资,养得起谁啊,天天跟个孙子似的。”
青年将抽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向浩博抽得格外慢,这么好的烟,他舍不得太快抽完,青年嘲他那没见过市面的样,有心再拿一支炫耀,但他自己拢共得了一包,散出去一半,抽一支少一支。
他手搭到向浩博的肩膀上,哥俩好似的罩着他,弯腰压低声音:“想发财?钱带够了吗?”
“带够了。”向浩博点点头,掏出兜里的钱露了边,让青年看清了厚度。他知道青年的钱是跟人赌牌赢来的,具体在哪堵他不清楚,外人过去得靠熟人领路做担保。
他自认是玩牌的好手,以前跟别人一直是赢多输少,瘦猴能抽上牡丹烟,他至少要抽个前门。
瘦猴是青年的外号,他直起背,拍拍向浩博的肩膀:“跟我来,哥们带你发财。”
他们参与的赌博是违法的,一旦被抓全都得劳改,因此赌钱的位置十分偏僻,瘦猴弄了辆自行车,搭着向浩博骑了快两个小时方到地方。
这里是一座破旧的平房,没围墙,四周有许多小路,逃跑非常方便。瘦猴在外面学了几声猫叫,跟平房里的人接上讯号。
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人打开了门,单看面相,绝不会有人把他跟坏字扯上关系。
瘦猴叫了声财哥,介绍向浩博是他铁哥们,说话时瘦猴手垂在腿边比了个圈,财哥抬眼,侧身让两人进屋。
平房面积不大,摆了几张桌子,约莫有二十来个人在里面,一部分在玩纸牌,一部分在摇骰子。
向浩博选了纸牌,恰好有人不玩了,挪出一个空位,瘦猴叫他赶紧坐下。
“你玩,我去摇几把骰子。”瘦猴跟人使了个眼色,去了摇骰子的那边。
向浩博刚开始有输有赢,整体而言赢的金额比输的多点,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上头,待回过神时,方才惊觉手里的钱比来时少了大半。
他心下一慌,站起来说不玩了,他理智尚存,心里清楚若是钱输光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钱输光了?”时刻关注着向浩博动静的瘦猴放下骰子站到了他身后,“要不要我借你点?”
向浩博此时已对瘦猴产生了怀疑,他佯装自认倒霉地拒绝了瘦猴的好意:“我今天手气不好,下次、下次吧。”
瘦猴心知向浩博的下次不过是托词,他若
是走了,以后绝不会再来。向浩博从小如此,他们几个干点啥,见势不对,向浩博永远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小平房的赌局开了有段时间了,他们总结出了一套对人的方法,好拿捏易上钩的放长线钓大鱼,先让他赢,赢到红眼着手让他输,输到红眼骗他写借据,直到把他扒下一层皮。
像向浩博这种的,则做一次性买卖。
风险肯定是有的,赚快钱嘛,哪有没风险的。
见向浩博铁了心,瘦猴扫兴放人:“哎,早知你今天手气不好,我就不该带你过来。害你输了那么多钱,实在对不住。”
甭管向浩博怀没怀疑,该做的戏瘦猴得做全套。
“输了?”
财哥一改之前憨厚的面孔,配合瘦猴做戏,“明白规矩吗?”
“明白!明白!财哥,我跟他讲过了。”瘦猴拉着向浩博往外走,规矩是用来恐吓人的,哪会儿在把人骗进来之前说。
一路把向浩博送到了家门口,瘦猴横着自行车挡在门口:“别怪哥们我没提醒你,财哥在京市的人脉宽着呢,今天的事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要是惹财哥生气了,我可保不住你。”
向浩博心有不甘,他出言试探瘦猴:“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今天输的钱是从家里拿的,待会儿我妈回来了没办法交差,借我点应应急,我发了工资马上还你。”
瘦猴当即哭穷,称他的钱全潇洒了,实在有心无力。向浩博垮了垮脸,闷不做声地绕开自行车走人。
瞧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瘦猴呲笑一声,什么念了高中的大高材生,怂蛋一个。
向浩博把所剩无几的钱藏回了墙洞,蹬了鞋子倒头便睡,他并非家中独子,上面有一个大姐一个二哥,二哥结了婚,带着媳妇住家里,向二嫂认为两老迟早得靠他们养老,对向浩博这个小叔子颇有微词。
二十几岁的人了,天天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不往家里交一分钱的生活费,碍于向浩博父母尚未到退休的年纪,她埋怨归埋怨,却没有撕破脸,向家父母偏疼小儿子,现在撕破脸对他们小夫妻没好处。
向浩博起初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一面恨瘦猴算计一面担心偷钱的事泄露,奈何上了一整晚夜班,身体与精神的疲惫让他在悔恨交加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向二嫂最先下班,向家给她找了份临时工,这是当时结婚前说好的条件,向家要给她安排一份工作。她本来盯上的是向母正式工的名额,谁料向母宁愿掏钱给向二嫂买工作,也不肯提前退休。
索性临时工干好了找着机会一样能转正,向二嫂捏着鼻子认了,她上班的地点离家近,每日下了班还要负责做一大家子的晚饭。
向浩博的房间门关着,向二嫂做饭时故意摔摔打打闹出动静,她同样累了一天,凭什么向浩博能在家安稳睡大觉。
可惜她的不满注定无人知晓,向浩博睡得太死,直到向母他们到家准备吃饭了,他仍未有醒来的迹象。
“浩博呢?”饭菜上桌,向母没看到小儿子,轻轻推门复
又关上,进厨房拿了个碗,给向浩博夹了一碗菜留着。
向二嫂晚上炒了肉,眼见婆婆尽挑好肉夹到小叔子的碗里,向二嫂忍不住摔了筷子:“妈,一共半斤肉,你全夹了我们吃什么啊?”
一场争吵即将爆发,向二哥扯了扯妻子衣袖,向父清了清嗓子:“吃饭,吃饭。”
向浩博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去外面上了个厕所,一边坐在桌上吃饭,一边留意着父母房间里的动静,祈祷家里最近不需要啥人情往来。他妈每个月除了发工资那几天,基本不会动装钱的铁盒子。
屋内向母对丈夫念叨了几句儿媳的不是,小儿子上夜班多辛苦,她夹几片肉怎么了。向父保持沉默,心想你那是夹几片么,他虽然偏心,但自诩公道,今晚的事的确是老妻理亏。
念叨完媳妇,向母歇了气:“过几天老赵儿子结婚,你说我们随多少好?”
“老赵儿子要结婚了?”向父抓了抓膝盖,“老二结婚他们随了多少,我们照着回多少呗。我手上可没钱,工资全交给你了。”
“谁找你要钱了!”向母瞪他一眼,起身走向墙洞,“我记得他们随了五——我钱呢!!!”
向浩博的筷子掉在了桌上,他同听到向母惊叫声出屋的二哥二嫂一块围到二老门口:“妈,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遭贼了啊!”向母拿着仅剩一层底的铁盒子急红了脸,“我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钱!”
向母急火攻心,身体软倒了下去,向父连忙把她接住,家里放钱的地方向来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向母嘴上喊着家里遭贼了,而屋里除了钱别的一样没少,更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显然,他们遭的是个家贼。
向母被扶着在床上坐下,她缓过劲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心目中的怀疑对象,家里唯一的外人,老二媳妇。
向二嫂被向母盯得头皮发紧:“妈,你看我干什么,钱不是我拿的!”
“不是你?你天天最早下班,不是你是谁?”向母认定钱是老二媳妇偷的,“把钱给我还回来!”
向二嫂不敢置信地望着向母,一伸手指向向浩博:“我回来的时候浩博已经在家了,你怎么不怀疑是他偷的?”
向母哪会怀疑到向浩博头上呢,在她心里,向浩博以前是混了点,但偷钱的事是绝不会做的。
“我下了夜班直接进屋睡觉了,没进过妈他们的屋。”向浩博矢口否认,向母无条件的信任让他底气大增,“二嫂你前两天不是跟我哥说想给你弟弟买个工作吗?这钱你不会是拿回娘家给你弟了吧?”
“放你妈的狗屁!”向二嫂气得破口大骂,“我弟弟的工作我妈他们会想办法,关我什么事,妈,钱真不是我拿的,我要是拿了钱,我出门被雷劈死!”
“我呸!你的工作还是我掏钱买的,你妈他们能想什么办法,你把钱藏哪了?”向母说着朝向二嫂扑过来,试图搜她的身。
向二嫂躲到丈夫身后寻求庇护,向二哥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不
躲不拦。
向家彻底乱作一团,邻居们纷纷循声过来凑热闹,向父是个爱面子的人,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他拉住了老妻,打着哈哈把围观人忽悠走了。
向二嫂没偷钱,向母自然在她身上一无所获,她不甘心地去两人屋里翻找,衣服被褥漫天飞舞,她别的没找到,反而把向二哥的私房钱翻了出来。
向母丢了近千块,向二哥那几十块的零散毛票跟铁盒子沾不上边,向母恨恨地望着向二嫂,觉得她定是把钱给娘家了。
“今天晚上你要是不把钱拿回来,明天我亲自去你娘家要。”
向母气得声音嘶哑,胸口重重起伏,对儿媳妇的哭诉无动于衷。
在向家吵得不可开交时,褚归正跟贺岱岳关了门头挨着头、肩贴着肩细细商量将来。
贺岱岳是必须返回原籍的,要想留在京市,除非他能有个正式工作,把户口从老家迁到京市。且不提贺岱岳老家与京市相距千里,单单农村户口转城市户口的限制就能把贺岱岳卡死。
“我们不留在京市。”
仅仅靠着褚归嫌不过瘾,他往贺岱岳怀里蹭了蹭,“我父母的身份有点特殊,我要是待在京市会比较麻烦。”
上一辈的对错褚归不做评价,他浅浅带过,说出自己的打算。
“等你腿好了,我们一起回你老家吧。”褚归计划一周内搞定向浩博,再把其他事情安排安排,主要是他爷奶那关要多费点功夫。
两位老人皆六十多了,褚归这一去千里,定然互相牵肠挂肚。但迫于形势,褚归主动离开京市,到农村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老家特别偏僻,没啥好东西,日子恐怕会很艰苦。”贺岱岳心脏狂跳语气迟疑,他自己吃苦无所谓,不能亏待了褚归。
“怎么,你对自己没信心?”褚归摸上贺岱岳的耳朵,“难道你要让我饿肚子?”
“不会,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耳朵在褚归手里,贺岱岳不敢乱动,他收了收双臂,褚归切切实实窝在他怀里的感觉令他极其满足,“我能挣工分,你喜欢吃野鸡吗?我们那山里野鸡挺多的,以前我经常进山在外围逮野鸡、捉兔子,更里面村里人说不能去,有狼和野猪。”
贺岱岳说着跃跃欲试,他离家前十几岁,不敢往山里面去,现在他二十二了,在部队里学了许多本事,或许能往里面走走。
“野鸡肉太柴了,我不喜欢。”褚归当然清楚山里野鸡多,上辈子贺岱岳十天半个月进一次山,借砍柴的名义偷偷抓野兔之类的给他补充荤腥。狼和野猪同样是真是存在的,贺岱岳曾遇到过一匹孤狼,后来狼皮成了褚归的围脖。
即使隔了一辈子,褚归想起贺岱岳当时的经历仍觉后怕,村里人结伴都不敢进的深林,贺岱岳单枪匹马往里闯,一去去了三天,褚归在家忧得寝食难安。
到了第三日,依旧未见贺岱岳归来,褚归取了墙上的柴刀,左手握着,追寻贺岱岳的脚步进了山。越往里,草木越盛人迹越浅,褚归险些迷失了方向。虫蛇在草丛与树枝间若隐若
现,
褚归提着心大声呼喊贺岱岳的名字。
或许是心有灵犀,
不知走了多久,褚归终于找到了瘫在树下的贺岱岳,在他身旁,一匹死去的灰狼长大了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灰狼的獠牙离贺岱岳的腿仅仅几毫米,从褚归的角度看去,犹如灰狼咬住了贺岱岳的小腿,褚归大脑一片空白,他飞扑过去,一刀砍在了灰狼的脑袋上。
狼是铜头铁骨豆腐腰,柴刀砍破表皮,骨头反震的力道令褚归左手发麻,柴刀脱手而出,接着贺岱岳抱着他一个劲安抚:“狼死了,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褚归突然察觉他露了馅,这辈子的他还没吃过野鸡肉来着,贺岱岳炒的兔丁倒是蛮不错。
“好,那我给你捉兔子。”贺岱岳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野鸡肉确实柴。
为免压到贺岱岳的大腿影响他小腿的血液循环,两人目前的姿势是褚归屁股坐在床沿上,上半身倒在贺岱岳的怀里,贺岱岳的双手紧紧从后面把他抱住,正好环在褚归的腰上。
褚归每天正经的运动仅一套五禽戏,他身上的肉不像贺岱岳那般全是肌肉,放松时候尤其软弹,贺岱岳赤着的手臂隔着薄薄的布料箍着褚归的腰,温软的触感让他渐渐有些心猿意马。
昨夜贺岱岳流鼻血的模样他仍历历在目,出于人身安全考虑,褚归今晚穿好了衬衫才进的贺岱岳这屋。
腰间的手臂存在感越来越强,褚归挣了挣:“松点,腰快被你勒断了。”
贺岱岳瞬间松开胳膊,褚归始料未及,上半身失了力,一下歪倒在贺岱岳的大腿上。
他似乎砸到了啥关键部位,贺岱岳闷哼一声痛苦皱眉,褚归慌张地撑着手坐起来:“没事吧?”
“没事。”贺岱岳咬牙,幸好他给褚归做了肉垫,不然痛的就是褚归了。
“要不我给你看看?”同为男人,褚归对贺岱岳的遭遇勉强能够感同身受,见贺岱岳忍得脖子上冒起了青筋,他不由得心下惶惶。
看?怎么看?贺岱岳一把捂住,脸红到耳根:“真的没事。”
年轻的贺岱岳简直纯情得令人心动,配上他硬朗的外形,剧烈的反差让褚归不禁笑出了声。
“好好,我不看。”褚归找回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他收敛了笑意,“咳,你多注意,千万别讳疾忌医。”
痛楚来得尖锐,但去得也快,贺岱岳缓过劲脸色恢复了正常。褚归没准备跟他睡一屋,见此放下心,跟贺岱岳道了声早点休息,起身欲走——
没走动,贺岱岳把他拉住了,在褚归惊讶的眼神中亲了他一口:“早点休息。”
天光大亮,褚归做了半夜被贺岱岳追着亲的怪梦,醒来时腰酥腿软,打五禽戏的力道都弱了几分。贺岱岳差不多和他同时醒,褚归在院子里打五禽戏,他便在回廊上看。
看了半天,他抛出一个疑问:“你打的是什么?”
贺岱岳在部队进行的是高强度训练,训练时多流汗,上了战场少流血,褚归打的五禽戏他从未见
过。
“五禽戏。”褚归打完最后一个动作收势,目光扫过贺岱岳的下半身,“没坏吧?”
贺岱岳想到早上的情形:“没。”
张晓芳今早做了花卷,发好的面团抹上香葱花椒盐,卷成了螺旋状。花卷做起来比馒头稍微多两道工序,张晓芳喜欢弄吃的,从不觉得麻烦,她要让褚归的朋友好好尝尝他的手艺。
熬成了沙状的绿豆汤在井里镇了一夜,安书兰加上白糖搅匀,喝进嘴里清甜适口,跟昨天下午完全是两种口感。
褚归笑自己是沾了贺岱岳的光,平日里哪吃得到这么多好东西。
冲着张晓芳的手艺,回春堂的员工上班从来没迟到过。八点半上班,几个员工为了一口吃的,八点前就陆陆续续到了。
“我瞧着太阳是打东边出来的啊。”一人玩笑着瞅了瞅天上的太阳,自向浩博进医馆以来,他首次在门口把人碰上。
向浩博问了声早,脑子里寻思开了,莫非褚归是刀子嘴豆腐心,昨天骂了他一通,私底下却帮他做了隐瞒?向二嫂早上依旧是那句话,钱不是她拿的,向母闹着要去她娘家,向浩博借口上班,脚底抹油溜了。
其他员工态度如常,向浩博渐渐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
姜自明嘴里嚼着花卷,眼睛盯着厨房大门,看到向浩博,他举着剩下的半个馒头朝其挥手示意。
向浩博领了花卷走到向浩博对面:“姜师兄早。”
“嗯,你赶紧吃,吃完了跟我进仓库。”姜自明催促向浩博加快动作,“你前天咋值的夜,下雨——待会儿跟你说。”
食堂人多,姜自明似是顾及向浩博的面子,一句话只说了前半段,守夜与下雨两个关键词让向浩博顿觉不妙,他食不知味地咽完花卷,跟着姜自明往没人的库房走。
待听不见外面的人声,姜自明一边掏钥匙开仓库一边数落向浩博:“你说你也是,值夜怎么能偷懒呢,要不是我跟小师弟说情,你等着挨处分吧你!”
向浩博诺诺认错,不要钱的好话使劲往姜自明身上拍,末了左右望望:“姜师兄,我们来库房干啥啊?”
说话间姜自明带向浩博到了库房一角,指指存放药材的架子:“想不想长长见识?”
意识到什么的向浩博眼神蹭地亮了起来:“想!”
“去搬梯子。”姜自明指挥向浩博搬了把木梯,他在下面扶着,向浩博爬上去把顶上的箱子取了下来。
“姜师兄,您前几天不是才带人盘过库房吗?”向浩博小心翼翼地下了梯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价值连城的药材随便放在库房,如此轻易就让他接触到了?
姜自明没吭声,另拿了把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铜锁,向浩博探着头,见箱子里全是普通药材,不由满脸失望,这算哪门子的长见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姜自明把面上的普通药材捧开,底下是一层油纸,掀去油纸,内里大有乾坤。
古朴的木盒镶着银扣,揭开银扣,三指粗
的大人参用红绳固定在金黄的锦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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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自明仔细检查了一番,道了声没受潮,然后将盖子扣上。
“姜师兄,这人参得有几十个年头了吧,放在库房,不担心被人偷么?”原来是怕受潮,向浩博咽了咽口水,三指粗的人参,得卖多少钱啊!
“几十年?呵,一看你就不识货,这是真正的百年野山参。至于偷,你来医馆三年多,要是今天没我领着,你能猜到这下面放的是老山参吗?”姜自明甩了甩手上的钥匙,“走了,见识长过了,该上班了。”
向浩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库房,他自认从未露过马脚,因此完全没想过姜自明在给他挖坑。他跟姜自明走得近,前夜又刚聊过珍贵药材,姜自明正好要上库房,顺道带他长长见识实数情理之中。
姜自明把向浩博的神态尽收眼底,暗自嘲讽向浩博白在医馆待了三年,连野山参和种植参都分不清楚。
不过三指的粗度,即便是种植参也很难得了,他小师弟上哪弄来的?
三指粗的野山参啊,向浩博心头火热,以至于干活时频频走神,旁边同事抓了三副药,他手里的药方一半都没配齐。
“同志能麻烦快一点吗?”抓药的病人家属在案台外等急了,连声催促。
向浩博面色不耐地看了眼戥称就要关抽屉,幸好同事眼尖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严厉提醒:“抓多了!”
一副药折腾了二十分钟,总算到了病人家属手里,向浩博放了戥称——
“向浩博!”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人停稳自行车,来势汹汹地冲进回春堂,一声怒吼吸引了回春堂内所有人的目光。
接待的员工将他拦住,被他用力推开:“向浩博你给我出来!”
认出来人,向浩博心知对方来者不善,正想装作不认识,他已越过了接待的员工。有人闹事,员工们的第一反应是制住对方,保护向浩博这个自己人。
“我姓钟,我姐姐是向浩博的二嫂!”对方喊出他与向浩博的关系。
接待员工瞥了向浩博一眼:“有什么事上外面说,别耽误病人抓药。”
向浩博无奈跟钟家小弟去了医馆外面,刚要说话,被钟家小弟一把揪住了衣领。
“有话好好说。”向浩博比钟家小弟大两岁,但个头与身板皆不如钟家小弟,衣领勒着脖子,他抓住钟家小弟的手腕用力拉扯。
近一千块钱,放在哪个家庭都不是个小数目,向母嘴角一夜长出了两个燎泡,她托同事请了假,夫妻俩叫上大女儿,上亲家家讨说法去了。向二嫂更没心思上班,追着回了娘家。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老东营,向二嫂他爸在老东营的厂里烧锅炉,她妈没工作,在家做点杂活,挣几分针头线脑的散碎钱。
向二嫂能嫁给向二哥,老东营的街坊邻居全说她攀上了高枝,周围的姑娘数她嫁得最好。向二嫂当初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难堪。
老东营临湖,钟家
()小弟想拜托别人帮他介绍工作,空着手不好上门,想来湖边试试运气,看能不能钓两条鱼。鱼钩刚下水几分钟,没见鱼儿咬钩呢,同院的小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钟哥,你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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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完前因后果,他几乎要气笑了:“你说你家丢了钱,是我姐拿的,证据呢,你们有证据吗?”
“要什么证据,把钱还我!”向母若是有证据,也不会像泼妇一般闹了,“我是看在你姐是我向家儿媳妇的份上才找你们还钱,否则我早报派出所了。”
“你报,你现在去报,谁不去谁是孙子!”钟家小弟眼神凶狠,那模样仿佛恨不得从向母身上咬一口肉下来。
直到此时此刻,向母已没了之前的坚定,她强撑着面皮:“要是不还钱我就让老二跟你离婚!”
“我不离婚!”向二嫂瞬间束手束脚,离婚二字使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瑟缩了身体,“我不离婚。”
向母得意仰头,限令向二嫂不拿钱不准回家,接着趾高气昂地走了。
向二嫂跌坐在凳子上,钟家小弟瞅着家里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气得来回踱步:“姐,钱不是你拿的你干嘛受她拿捏啊,照我说索性离了拉到!”
老东营的人羡慕钟家女儿嫁了个好人家,其实不过是穿绸子吃粗糠表面光,他姐嫁过去除了一份临时工,根本没捞着什么好处,更别提补贴娘家。
向二嫂有苦说不出,她嫁进向家几年,肚子始终毫无动静,如果在这个节骨眼离了婚,向母指定会到处编排她,她还怎么另嫁。
“钱肯定是向浩博拿的。”向二嫂眼里浮上狠色,钱她是拿不出的,谁偷的谁还!
“我去找向浩博。”钟家小弟扭头问人借了自行车,直奔回春堂找向浩博算账。
钟家条件不好,钟家小弟的力气是实打实干活练出来的,向浩博的拉扯对他而言跟挠痒痒一样,他手上使劲,把向浩博拽到身前,低头眼睛对着眼睛:“你妈他们上我家撒泼,威胁我姐不还钱就跟你二哥离婚。”
向浩博眼神躲闪,钟家小弟怼着他到柱子上:“你猜我在来的路上碰到谁了?向浩博,纸牌好玩吗?”
听到钟家小弟最后的那句话,向浩博的表情瞬间失控,他惊悚地睁大眼睛,肚子里的辩解化作一团废气排了出去。
老东营是京市有名的穷困地儿,人口繁多鱼龙混杂,向浩博的那点子经历,在钟家小弟面前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上面风头越来越紧,钟家小弟因此萌生了找个正经工作的念头,近日安分了许多,可人脉还是有的。
打听向浩博昨日的动向几乎没费钟家小弟多少功夫,他用手背拍了拍向浩博的脸:“你妈偏心眼,我姐想跟你哥好好过日子,所以你偷了多少钱,三天之内给我还回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明白吗?”
钟家小弟浑归浑,却不似向浩博那么没人性,他看重血脉亲情,虽然
()很不赞同,
但仍照顾了他姐的意愿。他松开向浩博的衣领,
厌恶地看着吓破胆的向浩博失力倒在地上。
自行车铃声叮当远去,向浩博心有余悸地扶着柱子站起,他失魂落魄地回了药房,进柜台时碰落了边上的戥称,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向浩博慢慢清醒,同事捡起戥称:“咋了?你嫂子家出事了?”
同事的询问未得到准确的答案,向浩博用勉强的笑容打发了他,钟家小弟让他三天内还钱,他三天内上哪弄那么多钱!
金黄缎面上的三指粗野山参再次浮现在向浩博的脑海,这么贵重的药材,找点路子卖出去,至少能值个一两千吧?
大门外锣鼓喧天打断了向浩博的沉思,领头的两个中年男人一左一右抬着面锦旗迈上医馆的台阶,身后敲锣打鼓的人停下。
“请问褚归褚医生和姜自明姜医生两位医生在吗?”中年男人喜气洋洋地踏入医馆,红底的锦旗用金线绣了大大小小几列字,中间两列大字是“怀悬壶济世之仁心,行救死扶伤之善事”,小字绣着赠与人、槐花胡同全体和日期等内容。
“在的。”接待员看向被锣鼓声惊动的褚正清几人,“褚医生、姜医生,槐花胡同的人来给你们送锦旗了!”
乌压压的一大群人把褚归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粗略点点人头,当时在那场火灾中被救的人差不多全来了。
其中几人身上带着显眼的伤疤,病人们顾不上看病,通通挤在药房凑热闹。
在奏响的锣鼓声中,双方完成了锦旗的交接,姜自明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行医二十年,从没有如此风光过。
向浩博杵在人群外围,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姜自明的脸上下移向了他装钥匙的裤兜,一把铜制的小钥匙挂在裤兜上摇摇欲坠。
姜自明卷起了锦旗,锦旗上的丝绦不经意间把钥匙勾落在了地上。
无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向浩博咽了咽口水,上前两步踩住了钥匙。
槐花胡同的人有大堆的感谢话要说,为了维持医馆的正常秩序,褚正清让褚归将人带去了他的问诊室。
人群散开,向浩博弯腰一手捂住肚子一手飞快捡起脚底的钥匙:“哎哟我肚子疼,我去上个厕所!”
向浩博飞也似地跑到了厕所,他嘭地关上门,举起手中的钥匙呼吸急促,他拿到了!
被簇拥着的姜自明垂手摸了摸裤兜,转头给褚归使了个眼色,他裤兜深得能塞下整个手掌,放好的钥匙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