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的经历,成了嬴政心底的一根刺。
但碍于自己崇高的身份,想找人倾诉衷肠,又实在拉不下脸来。
一个帝王,最忌讳被人发觉的敏感与脆弱。
而今天,总算有人能理解他了!
凭这一条。
只要不造反,无论有多大过错,他都愿意免其一死。
“贤弟,你继续说吧。”
闻言,李浩续满酒杯,竖起两根手指。
“第二阶段,是他从秦王政到始皇帝中间的过度。”
“那十来年,他也算是有为明君了。”
“承继祖上余威,励精图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在他的指挥下,秦军浩浩荡荡,大举东出,席卷四方,成就不世之伟业!”
“这一段,是他人生中真正的高光时刻,可圈可点!”
“至于第三阶段,就要从他定鼎江山,自号始皇帝开始了......”
听到此处,嬴政心中‘咯噔’一声,顿觉不妙。
完喽!
看样子要挨骂了!
虽然如此,但好奇害死猫啊!
明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他还是想听听李浩如何评价现在的自己。
只见李浩忽然站起,双手扶住桌案,目光炯炯,神情极为郑重。
“恕我直言!”
“统一之后的始皇帝,离当初的自己越来越远了!”
“现在秦国,比当初的面积大上数倍,甚至要远超曾经的周朝,可谓一口吃成了胖子!”
“从那开始,他就觉得是自己造就了眼下的一切,功劳独揽,目中无人。”
“不仅搞出了各种工程,还好大喜功,急于求成......”
“像秦直道、驰道、修长城这些,平常人做成一件事,都能载入史书,名扬后世!”
“可他要在有生之年全部完成,因此无休止的压榨民力财力,大肆挥霍,为得只是逞其私欲,不顾他人死活。”
“苦活累活是百姓的,功劳全是自己的,没见他搬过一块砖,抗过一根木头啊!”
“照这么折腾下去,即使他一直活着,不出十年,大秦也会中道崩殂,陷入不复之地!”
“说起来,一个残暴的独夫民贼罢了!”
李浩自问,没有信口开河。
翻遍二十四史,关于始皇帝的风评,能找出几句好话,又有几个不骂的?
大凡后世开国之君,仰慕的都是沛县刘老三。
论治世仁德,三代以下,首推汉文帝!
论文治武功,大唐太宗皇帝是行业标杆!
之后的四百多个君王,没见哪个浪风抽的,敢自比始皇帝。
虽说胡亥是个铁废物,政令都出不了咸阳宫,但亡秦的锅不该他来背,他也担不起这么大的骂名。
冤有头,债有主!
一句‘天下苦秦久矣!’指的也不是他在位那两三年啊。
这件事,他们父子俩最多七三开。
再多一点,胡亥都不认账!
以至于,秦朝灭亡后,都没人站出来为其复国,俨然已经众叛亲离。
实在可悲!
“怎么样?”
“我的话,两位认为还算中肯吗?”
酒壮怂人胆!
虽然李浩不是怂人,但把始皇帝骂得狗血淋头,是很需要勇气支撑的。
再看面前的两人,早已是呆若木鸡,连眼珠都不会转了。
心中的惊涛骇浪,久久难平!
此刻,王翦想的是。
这李浩真是有泼天的胆子,啥话都敢说,真不怕死啊!
老夫还指望你做我的孙女婿呢!
看来,希望渺茫了!
而始皇帝脸色铁青,哑口无言。
那句‘独夫民贼’,对他又是一记重创。
骂得也太难听了点!
一时间,内心的杀意不禁又起,但想想还是算了。
杀了这小子容易,可再想找个说真话的,可就难了。
或许......
大秦子民真的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那他这个皇帝,当得真挺失败。
渐渐的,嬴政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失,并思考后面该怎么办?
毕竟,大秦是不能灭亡的,皇帝还是要当的。
可要想重新振作,抚平百姓的憎怨,让所有人心向大秦,他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对了!
眼前不就坐着个狗头军师吗?
他能说出大秦的弊端,预示亡国之兆,想必就有办法解决。
一念至此,他竟站起身来,亲自为李浩斟满酒杯,还故意坐了过去。
这给李浩吓了一跳,感到受宠若惊。
“老赵,你这是干嘛?”
“往常都是我颠颠给你倒酒,今天却反过来了,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什么话,干脆直说好吧?”
嬴政笑了笑,为了大秦,他只能放低姿态了。
“贤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愚兄有个请求,不知能否答应?”
喝了半坛子酒,李浩醉意朦胧,摇晃着抬起头。
“什么请求啊?”
“不是上天去帮你把月亮摘下来吧?”
嬴政摆摆手,也不理会他这番风言风语,干脆开门见山,直接切入主题。
“贤弟,刚刚那些,愚兄算你说得对。”
“现在的问题是,有何妙策良方,能够挽救大秦江山,还请指教一二!”
一听这话,李浩原地跳起三尺多高,脑海中醉意全无,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造!”
“你拿我当什么了,许愿的阿拉丁神灯啊!”
“比起这个,我觉得还是去摘月亮更靠谱一些。”
“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也!”
“别说是我了,就算大罗天仙下凡,也办不到啊!”
刹那间,嬴政的心凉了半截,可他从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古语云;事在人为!”
“只要你肯动动脑子,还怕想不出来?”
李浩皱着眉头,喟然长叹。
“不是我妄自菲薄,大秦快成了一盘死棋了,没多少可以落子的地方。”
“而且,就咱们三个,人微言轻,也没法让始皇帝回心转意啊,为何要空做无用功?”
“莫不如,你们两个跟我混吧,就算不造反,咱们占山为王,劫富济贫,行侠义之事。”
“到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论称分金银,穿得是绫罗绸缎,日子岂不快活?”
王翦明白了,这小子还是有办法,只是不肯说罢了。
当即捻须一笑,计上心来。
“小兄弟,我看你就是个狂言欺世之徒,只会四处挑毛病,论到出谋划策,就不灵了吧?”
这个,叫激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