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斜躺在软塌之上,轻抬眼皮,淡淡的看了孙嬷嬷一眼,垂下眼随意把玩着金丝手炉,轻描淡写的开口:“听说你与小公主乳母起了争执?本宫本就有协理六宫之权,如今皇后殁了,这后宫之事,自然是本宫的责任,到底所为何事?” 皇帝未登基前,德妃作为侧妃,自以为出身高贵,即便是庶女,也是出身相府,自然不将父兄均远在天边的正妃放在眼里,处处倨傲,如今皇后刚走,小公主无依,孙嬷嬷只能将自己放到最低,深深叩首:“德妃娘娘,奴婢抓到小公主乳母对小公主乱喂汤药,故而才有争执,如今合宫上下都在为皇后丧仪忙活,娘娘也刚产下皇子,奴婢本不想烦劳娘娘,可小公主的安危要紧,有了差池,奴婢也怕是死了也不能向皇后交代。” 德妃轻蔑的看了一眼低着头匍匐在她脚下的孙嬷嬷,发出一声冷笑,目光又看向乳母:“她说的可是事实?” 乳母也深深叩首,声音中尽是委屈:“娘娘明鉴,奴婢冤枉,小公主自出生便成日啼哭不已,嗓子都哑了,再哭下去,奴婢怕公主不好,于是问太医求了安神的汤药,亦是严格按照太医的嘱咐煎熬,如何是孙嬷嬷口中想要加害公主?求娘娘还奴婢清白。” 德妃以手支着下巴,斜斜的慵懒的靠着玉枕:“孙嬷嬷,这可就是你的不是,既然公主交由乳母,自然用人不疑,你还怕乳母会害了公主不成?她有几个脑袋?凡事要多思考,并非你想当然耳,此时这是闹到了本宫这里,若是因着这点小事就劳烦圣上,怕你们谁也逃不过责罚,也罢,本宫会命人去太医院核实,再查证之前,你们定要好生养着小公主,她若有差池,看顾的人,都跟着赔命就是。” 淡淡几句话,似乎将事情轻轻揭过,孙嬷嬷也不敢多言,只能等机会再提换乳母之事,她心下打定主意,往后她多注意,德妃即已说了公主有异,全部人赔命,想来乳母也不敢再乱来。 “孙嬷嬷,你且留下。”在孙嬷嬷叩首起身要跟着乳母离开之时,德妃缓缓开口,挥手屏退了其他宫人,慢慢说着,“本宫还有一事要给你提个醒,近日陛下忙着你们那位的丧仪,很多事情还顾不上,如今皇后殁了,本宫已得了管理六宫之权,那便要为陛下分忧。” 眼看孙嬷嬷并不说话,德妃不疾不徐的说着:“你也知晓,皇后有孕之时,国师便说这一胎是命定煞星,克父克母,失家亡国,如今果然将自己亲生母亲克死,自然不能再让陛下有事,以本宫之见,小公主早产自然体弱,陛下有真龙护体,自是不怕煞星冲撞,但天长日久,保不齐真对陛下不利,你是跟着先皇后的老人,要为小公主选一个后路才是,孙嬷嬷,你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孙嬷嬷大骇,抬头忍不住看向德妃,她依旧那么闲适的半躺着,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很美,很温和,却让她忍不住遍体生寒,扑通一声,孙嬷嬷跪倒在地:“德妃娘娘,所谓煞星,不过是国师一人之言,小公主是皇后拼了命生下来的,还不足七日,请娘娘开恩……” 德妃皱眉,坐直了身子,语气中都带上不悦,头上凤尾步随着她的起身晃动着,几乎要扫到她眼尾:“嬷嬷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本宫开恩?大夏国的国运不可轻视,小公主的命格是国师批注,就连陛下也不曾置喙,如今倒是由着你一奴婢多嘴?本宫是好意提醒,你即不知好歹,那就等着看吧,本宫乏了,你且退下。” 她种种抚了衣袖,宽大的袍子打在孙嬷嬷脸颊,不疼但似是致命,孙嬷嬷再次叩首:“奴婢告退。” 出了芳华宫,冬日清冷的日光下,没有丝毫温度,孙嬷嬷背后全湿,整个人冷汗涔涔,德妃的意思,她懂了,她是想让自己将小公主远远的送出去,隐去她公主身份,可若不送,陛下会因着国师一句话要了小公主性命吗?这也是他的骨血,虎毒尚且不食子…… 孙嬷嬷不知自己怎么回到了未央宫,皇后的信还在她的身上,时刻不敢离,她现在找不到机会将消息递出去,只能等,皇后殡葬之时,老将军和小将军们定然会有人回来吊唁吧? 再过几日,皇后薨逝的消息定然可以传到西北,只要司徒家有人回转,自然要来看望小公主,只要她能护住小公主等到老将军的到来,她就安全了。 打定了主意后,孙嬷嬷再不敢有丝毫懈怠,不错眼的看着与乳母一起,甚至,连乳母的一日三餐,她都要密切盯着。 皇后停丧一月之时,皇帝一身明黄来到未央宫,看着跪了一宫的人,并未多话,径自走向内殿坐下,命人喊来孙嬷嬷问话:“公主何在?” 孙嬷嬷从乳母手中抱过公主,向前几步跪下:“陛下,小公主今日满月,能见到她的父皇,定然欢喜。” 皇帝看了一眼她怀中婴儿,似是比刚出生之时白净了不少,但国师的煞星之言他从未忘记,眉头忍不住皱起,对旁边穿着身穿玄衣的国师招手:“国师,你再给公主看看,可有方法破煞?” 国师上前,围着孙嬷嬷转了一圈,微闭着眼睛手指掐算,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睁开了眼睛,脸色似是不太好。 皇帝急问:“如何?” 国师行礼:“陛下,请恕臣直言,先皇后有孕之时,有煞星入怀,当时臣便算出她腹中胎儿煞星孤命,出生便克父克母,如今先皇后生产早亡,便是她命格所致,等她一日日长成,怕陛下也要被其连累,况且公主出生之时,恰逢阴月阴日,更是大凶,若留,恐怕日后破国亡城,民不聊生。” 国师的话,让皇帝再次震惊,他有些犹豫不定,若是寻常妃子所生,要了她性命也未尝不可,可她乃皇后嫡出……便有些难办。 “国师,可有破解之法?” 国师眉头依旧微皱,慢慢摇头:“恕臣道法浅薄,暂时想不出破解之法。” 一边是家国,一边是幼子,该如何选择似乎并不难,皇帝的手微蜷缩,面上波澜不惊,但该如何,他心中早已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