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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午看着阿姐懵懂的眼神,一时无言以对。
如今他面临的情形,便是同一个正常人解释,也需解释半天,更何况是向时而情智颇高、时而又懵懵懂懂的阿姐解释?
他语塞一阵儿,见阿姐还是紧紧盯着自己,便斟酌着道:“我今下以某种方法逆转时空,逃到了比现实更早的时代里。
所以我们才能免于死在那几个厉诡的死劫规律之下。
丹加、卓玛她们并非本时空之人,自然只能停留在梦中世界。
而你与她们不同……”
“我是你的阿姐。
与她们肯定是不同的。”伦珠捉住苏午的手掌,用力握了握,眼神十分笃定。
这下子反而又不用苏午与她多做甚么解释了。
苏午见当下时机不错,便拍了拍伦珠的手掌,又道:“阿姐平时还是呆在劫影之中,少在此间露面,此间人并不识得你,你贸然出现,会惊到他们。
于我要做的事情不利。”
“好,我明白的。”伦珠点了点头。
二人交谈一阵,阿姐便回转血河劫影之内。
苏午瞥了眼‘李文娟’牌位后的骨灰盒——内中诡韵仍在徐徐溢发,不见有其他任何异样情形,但苏午从未卸下过对它的防备,先前不论是与阿姐交谈,还是引来鬼梦力量,与白驹沟通,都设下了种种迷障。
若骨灰盒内有苏午窥察不到的手段,用以监视他的话,他设下那些迷障,正能隔绝骨灰盒中‘类银十字架’的窥探。
白驹离开时,为他举荐了一位或能在先前帮助到他的人选,即‘黑傩太上爷’。
根据白驹先前所言,这位‘黑傩’的实力比白驹更强,苏午若将之容纳在八识心王中,就相当于将一成以上的鬼梦容纳在意中。
算算时间,他今下其实也才刚刚容纳白驹太上爷,容纳一成鬼梦力量不久。
八识心王尚未从疲倦状态里恢复过来。
所以他今下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来恢复自我之意,之后再尝试沟通黑傩,设法说服对方,将对方容纳在身。
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先前屡经大劫,苏午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当下放松下来,竟稍微睡了一小会儿。
也不过一二刻的时间,他便从睡梦中醒转过来,听着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又踏实厚重的脚步声,他张开眼睛,眼神澄澈,哪里有半点儿睡意?
吱——
这时候,门外脚步声放低了些。
两扇屋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瞪着大眼往床上的苏午这边看来——粗眉眉毛下,一双大圆眼对上苏午的目光,圆眼里的小心之色顿时散去,转作狂喜!
蹬蹬蹬!
那人直窜进屋里,几步走到苏午床头,明明面相青涩,却生得跟个牛犊子般的少年人伸手就拍向苏午肩膀!
其手掌还未落下,身后就传来一声怒喝:“虎子!”
牛犊子般的少年人被这声怒喝吓得缩了缩脖子,差点就拍在苏午肩膀上的手掌,轻轻落在了被角,小心地给苏午掖了掖被角,挠挠头,粗声笑着道:“猪子。”
他唤了苏午一声,又转头去迎匆匆走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妇人,慌忙扶住了对方,讪笑着听对方不停数落自己:“你这——死孩子,你这死孩子!
让你、慢点儿,慢点儿,你那么着急作甚么?!
哎,猪子病刚好,你别动换他,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
奶奶,您慢点儿,别着急。”少年人笑嘻嘻地道。
老妇人靠着他,喘匀了气,拍了拍他的背嵴,又去看床上躺着的苏午,见苏午眼光奕奕,精神气完全恢复了过来,她顿时眉开眼笑,又拍了拍‘虎子’的背:“猪子,你和虎子在这儿玩,哈!
虎子猎了只野鸡来,咱们今晚吃炖鸡!”
“我知道了,姥姥。”苏午点头答应。
“你给我小心点儿!
猪子刚好,别跟他打打闹闹的!”老妇人又警告了‘虎子’两句,便拄着拐,慢吞吞往门外走去。
“奶奶,你多馏几个馍馍!”虎子朝她喊了一声。
“用你提醒我啊?”
老妇人哼了一声,走出了门。
‘虎子’目送老妇人离开,转身坐在了床边,乐呵呵地看着床上的苏午:“你还不能动吗?
你这会儿看着比生病前看起来都有精神!”
“能动。
现下身上早就有力气了,但姥姥还不让下床。”看着圆头大眼、粗眉毛,活脱脱一个小虎崽模样的少年人,苏午已知对方就是‘李黑虎’,玉佩的原本主人,李彘请托他帮忙照拂的人。
他笑容无奈,对于姥姥不让他下床的事情,似乎颇为苦恼。
“你刚刚病好,多休息休息吧!”李黑虎看了苏午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后腰的皮袋子里取出一把弹弓,递给了苏午,“给你!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把弹弓吗?我攒了很久的材料,给你攒出来的。
等你病好了,就能用这个打鸟了!
不要用这个打人啊,会很疼的!”
那把弹弓并非是现代人常见的‘丫’字形弹弓,而是与弓箭形状类似,弹弓整体以竹木削制而成,就连‘弓弦’都是以竹片削制,两块竹片‘弓弦’间,连着两股以不知何种动物筋腱制成的弹索,弹索中间连着个圆碗,用来安放弹丸。
苏午接过那把弹弓后,李黑虎又提示他道:“把弹弓藏好啊,别让奶奶看见了。
让奶奶看见,你遭殃,我更遭殃!”
“好,好!”苏午点头答应着,先把弹弓藏在了枕头下,向李黑虎说道,“我先放到枕头下,等天黑了,姥姥睡着的时候,再把弹弓藏到别的地方去。”
“嗯。”李黑虎点了点头,拍了拍后腰上的皮囊,神色又变得犹犹豫豫。
苏午目光落在他身后那只鼓囊囊的皮袋子上,问道:“怎么了?”
李黑虎到底不是个扭捏的人。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在苏午的询问下,直接问道:“你前几天还没病的时候,一直跟我说,你晚上睡在这个屋里,就会有个盖着白盖头的女人从……你娘亲的骨灰盒里钻出来,掐你的脖子……这件事,你和那个给你治病的洋道士说了吗?”
盖着白盖头的女人……
从骨灰盒里钻出来……
李黑虎的目光不时瞟向正对堂屋门的‘李文娟’牌位,眼神里有些忧虑。
苏午目光微凝,出声回道:“我没来得及和那个洋道士说。
那个洋道士念了一段经以后,我就醒了。
然后他就想让我拜入他们大秦寺,姥姥他们不准,就把他赶了出去。”
“洋道士没安好心啊。”李黑虎摇了摇头,见苏午目光不解,便小声与苏午解释道,“在这金柳村里,咱们李家的威望一直比较高。
那些洋道士已经在金柳村周边各个村都传教了,就咱们金柳村——附近唯一的一个大村,始终没人信他们大秦教的,他们就想着先劝咱们李家人信他们的大秦教,好教金柳村其他人也跟着信。
他们给信大秦教的人又发粮食,又发油的,有时候还发鸡蛋,看起来可是好人哩,但爷爷他们说过,天上从来都不掉馅饼的,下刀子倒是有可能。
他们越殷勤,越说明他们那个……那个想要的东西更多,咱们就越不能如他们的意!
你要是信了他们,他们说不定就会用什么妖法控制住你,然后控制住咱们李家人,最后控制整个金柳村啦!”
李黑虎言语浅白,但终究是话糙理不糙。
苏午更知‘大秦教’所涉恐怖非常,连白驹都称大秦教的洋道士,乃至那些洋人都‘不似真人’,他对李黑虎的言语自然颇为认同,点了点头:“幸好姥姥他们把那个洋道士推出去了。”
“哎,虽然这样也好,但这样也不好……那洋道士走了,可你娘骨灰盒里的鬼,说不定没走呢?
据说文娟姑姑当时是被一伙打生桩的石匠害死的……
她现在不会来找你了吧?”李黑虎神色苦恼。
若寻常人呆在就安置着李文娟骨灰的房间里,听着李黑虎念叨着甚么‘李文娟要出来找他’之类的话,说不得也得心惊肉跳一下,骂他神神叨叨。
但苏午也非寻常人,更知那骨灰盒里确实有古怪。
他不知前事,今下从李黑虎里听到‘猪子’未生病之前,常在夜间看到个‘戴着白盖头的女人’掐自己脖子,对整件事也就有了更深的了解。
骨灰盒中诡异未除,今晚那个‘戴白盖头的女人’会不会再次出现?
苏午对此颇为好奇。
若它今晚还会出现,说不定他能借机抓住甚么线索,更进一步了解到大秦教那些洋道士们背后的图谋。
而且,李文娟之死明面上与大秦教并没有甚么牵扯。
反而与一伙‘打生桩’的石匠牵连更多。
——谜团倒是愈来愈多了。
但真相也越来越近。
“你害怕吗?”李黑虎看着苏午。
苏午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害怕,还是不该害怕,于是未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