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月仙说:“八卦你们私底下慢慢讨论吧,其他公司的内部变动,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们只管一件事,敲定合作就得拿出成绩,今年下半年还有几个展,争取有个好的亮相。”
至于亮相,她对薛青平寄予希望:“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冯敛臣说:“我会去跟他沟通一下。”
谭月仙说:“有任何需要,跟我这边也可以随时沟通。”
冯敛臣又看谭仕章一眼,自己先出门,谭仕章留下来,跟谭月仙还有话要说。
回去忙到中午,才有功夫到楼顶抽支烟。
本来有几个员工在那儿吞云吐雾,见到冯敛臣过来,纷纷和他打招呼问好。
没过一会儿,又有个人推门走过来,却是谭仕章这个稀客。他平时偶尔也来,但是次数不是很多。有他在场,压力猛增,另外几人陪笑聊了两句,很快便离开了。
冯敛臣抱着手肘,吐出一口烟圈。天气炎热,他站在阴影里,却好似没出什么汗。
谭仕章打着了火,冯敛臣乜斜他:“你今天怎么有空上来?”
谭仕章说:“直觉你这会儿在楼顶抽烟,来验证一下。”
冯敛臣笑了笑道:“验证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吗?”
谭仕章说:“其实想来跟你讲讲八卦,碰碰运气,这不就碰到了?”
冯敛臣眨眨眼,又笑了笑,把滤嘴递到嘴里:“你说罗凯森和Andy?”
谭仕章凑近了一些,冯敛臣挽着衬衫袖子,不顾形象地坐在栏杆的水泥边缘,谭仕章也跟着坐下来。解释似的,他主动说起:“你有没有发现,有的人看起来聪明,实际上干的都是蠢事,有的人是外表看起来蠢,到大事上又有几个精明的心眼——Andy就是后面这类。”
至于罗凯森,这个野心家或许从一开始追求的时候,就打从心里没看得起过对方。
他是豁得出去的,为了拿对方当垫脚石,不惜掰弯自己,能做出来这种事还是挺值得惊叹,只是不料,这个被他当成美丽废物的花瓶居然又有点脑子,甚至还会有朝一日扳他一道。
冯敛臣问:“Steven就没有野心吗?”
谭仕章道:“他只想升职加薪,本质上还是个好人,对Andy可没有那么大的威胁。”
别人家的八卦听来刺激,两人还真的私底下讲起来,烟抽到尾声,已经说了不少事。
这会儿倒是有的没的都互通有无了,红海集团亚太地区的高层变动,本质上是公司内部的家务事,只不过谭仕章在中间,确实提供了一定程度的便利,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很多关系还是本土人士疏通更便利。最后冯敛臣想想,觉得没什么问题可问了:“原来如此。”
谭仕章说:“忙活一通,好像干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干。”
冯敛臣问:“你当老板的也有这种感觉?”
谭仕章轻轻一哂,没有回答,问另一个问题:“薛青平最
近怎么都没来了?”
“薛老师啊,又回家闭关修炼了。”
“你们叫他薛老师?”
“厂里他们都这么叫。不然怎么称呼,薛先生?薛大师?”
“随便,都一样。”谭仕章没再纠结,“你什么时候去找他?我有时间跟你一起。”
“找个周末吧。”冯敛臣说,“他自己说一般周六日有时间。”
“怎么还要大周末去他家。”谭仕章说,“周一到周五他都在干什么,打卡上班?”
“你——”冯敛臣用膝盖碰了碰谭仕章的膝盖,两个大男人背后靠着栏杆,就算是再不敏锐的人,都能看出来个一二三,何况冯敛臣本人从来也不算钝感,“不是一回两回了,人是你要请的,集团批准认可了,人家也答应来了,你到底又对他闹什么意见?”
“我对他没有闹意见。”谭仕章煞有介事地说,“只是有句话说得可能有道理,同行相轻,气场不和。请他来是请他来,但是好像确实不太喜欢看见那么多人崇拜他。”
“呦,谁,谁崇拜他?”
“没谁。没有最好。”谭仕章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速战速决,就这周末去他家?”
冯敛臣把烟蒂按熄,扔进垃圾桶,追上他的脚步,忽然噗嗤一声。
楼梯下了一层,却跟谭皓阳打了个照面,后者在安全通道打电话,刚刚收线。
谭仕章表情已经恢复漠然,谭皓阳站在低处看他们,目光在两人身上走了个来回。
谭仕章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便离开了。
倒是冯敛臣被谭皓阳叫住:“后天研讨会的讲稿秘书办做好了吗?”
“还有点小调整,再改改就行了。”
“到时候你负责上台讲啊。”
谭皓阳说的是个行业内部的研讨会,每年例行举办,交流一点行业资讯动态,然后喝喝酒谈谈合作,就这么些事,今年确定了谭皓阳带头参加。
但是被他点到,冯敛臣有点意外:“我上台?”
谭皓阳反问:“你自己不知道?”
“我以为是你上去发言。”冯敛臣的确没听说。
“怎么会是我,黄总安排的你啊。”谭皓阳说,“冯总你老资格了,不能犯这种疏忽吧。”
这一声“冯总”其实是学其他人的口吻,但是语气没把握好,没阴阳到,反而喊得挺真。
因此谭皓阳咳了一声,掩饰性地又找了个话头:“你跟谭仕章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
冯敛臣淡淡地说:“没有的事,你多想了,正好都在上面抽烟。”
又说:“借过,我去确认一下到底谁讲,省得老资格也犯疏忽。”
在研讨会上发言是个公事公办的差事,也谈不上什么出风头,只是被派上了,也没法说不。虽然谭皓阳推到黄大均头上,说是他指派的,谁知道是不是谭皓阳自己不想干了踢皮球。
反正吃准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冯敛臣总不可能专门
跑去验证,能承担就承担了。
回去对照PPT准备了一下,两天后冯敛臣带着秘书,提前到会场和主持人对发言顺序。
会议开始前,人头窜动,现场乱哄哄的,人群众却有个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
冯敛臣抬头望去,直到前面两个人挪开,才证明不是他看错,江一眠抱着笔记本,一手拿着U盘,在跟负责人商量替换新的PPT版本——他是作为夔龙那边的工作人员来的。
彼此都看到对方,装不认识也晚了,冯敛臣大大方方,主动过去握手:“这么巧。”
江一眠目光闪烁一下,脸上也捏出抹笑:“是挺巧的,冯总好。”
冯敛臣明知故问:“知道你走了,还不知道你去了哪,现在在哪高就?”
江一眠不太自然地笑笑:“哎,我还有点事,待会儿有时间再和你闲聊。”
“你去吧。”
谭皓阳从后台过来的时候,江一眠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始终待在会场另一边。
只是场地就这么大,完全躲开几乎是不可能的,谭皓阳还是看得见他,嘴里嗤了一声。
冯敛臣把谭皓阳的表情收在眼底,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对谁念过两秒钟的旧情。
会议议程要持续一整天。
前面几段讲话尚且有掌声,开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大部分人就不集中了。看手机的,出去打电话的,打哈欠瞌睡的,窃窃私语的……干什么的都有,唯独还在听的只剩下少数派。
下台后冯敛臣坐回自己公司的阵营,听着后来的人絮絮叨叨,不知不觉都昏昏欲睡。
胳膊肘突然被人撞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清醒了,是旁边谭皓阳干的,明明他自己也没听。
冯敛臣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回去,没理会他,抬眼看屏幕上的页面。
主席台上坐的已经换成了夔龙的负责人——是他们的少东家,冯敛臣以前在其他场合见过,叫付承,三十多岁,挺年轻就接管了家业,但是也因为年轻,多少有点轻狂过头。
这位少东家性格有点像谭皓阳,虽不能说完全相同,某种意义上,行事为人方面又有异曲同工的地方。两人更加年少气盛的时候,还曾当众发生过冲突,不过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谭皓阳不知道冯敛臣在想什么,冯敛臣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江一眠为什么要走?”
谭皓阳两眼仍盯着台上,用余光扫他:“怎么,你知道?”
“就是不知道,这不才想到问你?”
“我哪有功夫管那么多,不想待就走,识不识抬举,看各人自己的选择。”
冯敛臣轻声一哂:“会不会有点太无情了?好歹别人陪你在董事长办公室做过梦。”
谭皓阳嘴角动了动,像是立马被点火,只是碍于大庭广众无法发作。他的视线转过来,落到冯敛臣脸上,狠狠一瞪,最后不知为什么,却没头没尾地说:“我身边已经很久没人了。”
冯敛臣仍没闭嘴:“那挺了
不起的,是需要夸夸你的意思?”
谭皓阳先是蹙眉,继而眉头一松,有些无奈:“你干嘛,这会儿吃错药了?”
冯敛臣八风不动,维持着职业性的微笑:“没什么,我是无聊过头,你不用介意。”
谭皓阳顿了顿,才说:“行,要不这么着,咱们谁也不吃呛药,找个话题聊聊天?”
冯敛臣撑着脑袋,用气声说:“你拿手机看看自己的表情。”
谭皓阳当真看了眼:“怎么了?”
冯敛臣道:“为免咱们俩当众打起来,能少说一点还是少说一点好吧。”
谭皓阳一时语塞,冯敛臣已经又微微闭上眼,闭目养神。
晚上还有个酒宴,众人转移到宴会厅。
这时候到了互相沟通的环节,尤其各种项目合作。谭氏集团和红海集团的握手近来是业界较为关注的一桩新闻,过来打听的人很多。但是过了片刻,夔龙集团的付承也过来举杯:
“恭喜。”
这话给他来说就有点飘酸了,虽然对方来意不明,谭皓阳气势不输:“同喜同喜。”
冯敛臣错后半步,见江一眠也身着西装,跟在付承旁边,俨然颇受器重的模样。
付承拍拍江一眠的肩膀:“介绍一下,不过,其实不用我介绍,谭总你们应该不陌生,小江,江一眠,现在是我助理,今天特地来研讨会学习的,于情于理,应该跟你打个招呼。”
谭皓阳俯视江一眠:“是是,毕竟一眠还是我们培养出来的人才。”
付承脸上堆笑:“人才谁都想抢,但是一码归一码,把他挖墙脚这事,是应该给你们道个歉。不过跳槽这种事情总归是人往高处走,选择更好的地方是人之常情,谭总别见怪。”
江一眠上来,依次给谭皓阳和冯敛臣敬酒:“谭总,冯总,我敬你们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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