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之前婚礼的时候,陈嘉禾跟我说,你最讨厌喝酒的人。”钱与舟看起来有点不安,“我一直没跟你说。”
庄定湉捏捏啤酒罐,说:“你怕你这么爱喝酒,让我讨厌吗?”
“有一点。”钱与舟慢吞吞地说,“不过我那时候更在意,为什么这件事陈嘉禾知道,我不知道。”
“因为以前,他让我喝酒,我不想喝,他被我拒绝了会很生气,还会劝我哄我非要我喝。”庄定湉坦诚地说,“你不一样,我说我不喝酒,后来所有的饭局,你都会照顾我。”
钱与舟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骂了句“这傻逼陈嘉禾”。
“而且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酒。”庄定湉垂下眼睛,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他说,“其实我讨厌酒是因为我爸爸。”
钱与舟皱起眉,他只知道黎波在庄定湉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西湖的游船上,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钱与舟有些惊讶地张嘴,喉结滚了滚,一时没能发出声音来。
“那个年轻的银行行长,就是我爸爸。”庄定湉平静地说。
“你说的那个故事里,他是自杀……”钱与舟有些不忍,他伸出手,按住了庄定湉的膝盖。
“到底是自sha还是意外我也不知道。”庄定湉拍了拍钱与舟的手背,轻松地说,“你别担心我,我早就接受了。”
“我妈妈这么不喜欢我,除了因为我是个同性恋,剩下的因为我的父亲。”庄定湉从来没跟人提起过这个故事,现在想要说,居然有些胆怯。
钱与舟把啤酒放在一旁,整个人膝行过来,他从侧面抱住庄定湉,认真地说:“你没有任何问题,这两个原因都跟你无关。”
庄定湉“嗯”了一声,外面雨很大,这顶薄薄的帐篷却给了他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他俩是相亲认识的,当时我妈妈接触的人有两三个。外公对爸爸的印象最好,觉得小伙子长得好看,学历高,能力也强。”
这些事都是后来庄定湉成年之后,从外婆和小姨那里听来的。
庄青岚对黎波不是很满意,她觉得黎波目的性太强。
庄青岚和自己的妹妹说,黎波喜欢的不是她这个人,他更看重和她结婚之后带来的利益。因为外公的财力和人脉,能帮助他在事业方面平步青云。
但那时候很多人劝她,大家说别的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个人好不好,这个人对你又好不好。
黎波那时候做得无可挑剔,对于庄青岚事事上心。加上他为人正直善良,性格又好,渐渐的,庄青岚态度也软化了。
但是婚后,两个人却不太和睦。
一个家庭不幸福的原因有很多,庄青岚总是觉得黎波爱名利多于她。加上两个人工作都很忙,没时间相处,没时间沟通,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
庄定湉的出生一开始让夫妻俩都很高兴,但是随着他的长大,庄青岚就没那么高兴了。
庄定湉没有长成庄青岚期待的样子,他太安静,小时候又总是生病。
庄青岚为此责怪黎波,说他只顾工作,不顾孩子,还总是纵容他,才让庄定湉变成现在这样。
黎波说孩子内向一点没什么,庄青岚无法接受,她举了很多例子,来证明内向不好,黎波应该听她的,庄定湉必须继续去参加她安排的兴趣班和比赛。
小时候庄定湉总因为他们吵架偷偷哭,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去外婆家,不用去上讨厌的课,也不用听到父母的吵架声。
实际上他的逃避心理从小时候就开始,只要不看到爸爸妈妈吵架,他就可以假装他们仍然是幸福的一
吵到后来也说过离婚的事情,离婚协议都拟好了,但是家里人不同意,他们说,孩子还小,做父母的不能这么自私。
婚姻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它能绑着人,磋磨成这样,日子也能继续过。
庄定湉靠在钱与舟的怀里,轻轻地说:“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他们不如自私一点。”
钱与舟捧着他的侧脸,嘴唇轻碰他的额头,柔声说:“那是他们的选择,你不要自责。”
庄定湉侧过身,轻轻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现在能理解爸爸喝酒了,这是他的逃离方式,喝醉了,断片了,就不用再面对这些事。”
“可是他怎么死了?”庄定湉表情很茫然,“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不可能自sha,他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他怎么能这样抛下一切走掉?”
钱与舟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庄定湉的那番话。
他说喝醉的人,看到水面反光会误以为是床。
钱与舟拥抱着他,轻轻地晃,他吻庄定湉的头发:“爸爸可能只是累了。”
庄定湉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那天的黎波喝完酒,一个人沿着河边走,他本意是想吹着风醒酒,但酒意渐浓,让他感受不到时间。
黎波穿过黑夜,终于看到亮光,或许是灯火。他继续往前,看到一张洁白无瑕的床铺,看起来柔软无比。
这时候他松了一口气,于是他摘下手表,脱掉鞋子,梦游一般向前,踩上这张柔软的床垫。
那是一条静止的河,河水居然带有暖意,黎波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于是他继续前行,走到中央。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托起,他看到完整的夜空,上面有着一团一团犹如棉絮般的黑云,星空如雪般落下,仿佛是梦里才能看到的景象。
黎波满意地闭上眼睛,他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于是什么都无法将他吵醒。
第105章我现在真的挺好的
两个人平躺在帐篷里,钱与舟把睡袋拉开,变成一条被子,盖在身上。
他搂着庄定湉,轻轻拍他的肩膀,嘴里哼着歌,曲调很轻快。
就这样,他们听着雨声渐渐小下去。
露营区的洗漱区域和厕所都是公共的,趁着雨小,钱与舟拿了伞,把准备好的牙刷杯塞给庄定湉,拉着庄定湉出去。
还好有指示牌,距离也不远,钱与舟没有在找洗漱区的过程中迷路。
黑灯瞎火的,两个人草草洗漱了一下,就手牵手往回走。
已经是后半夜,但营区还是热闹,有在路上巡酒的,抓住人就要碰杯,有个哥们喝大了,拿着啤酒罐上来就跟庄定湉手里的牙刷杯碰了一下,庄定湉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应,说了句“新年快乐”。
也有躲在天幕底下喝酒的,空瓶空罐摆了一桌子,正中央放了个音响,待播曲目放到明天也放不完。
旁边又有围坐在一起唱歌的,坐中间的男生抱着把吉他,头发很长垂到肩膀,他的背后挂了个横幅,写着“宛平南路600号。”
路上还有几个摇摇晃晃的醉鬼,深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