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霖咀嚼煎蛋的动作一顿。
明白了,这原来是一个鸿门蛋。
不过他吃煎蛋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停,一口接着一口,速度飞快地把整颗煎蛋塞进了肚子。
而近在咫尺的谢非寒,在说出这句仿佛带了点质问意味的话语后,却没有继续下去。
反倒是走回自己座位上,开始吃自己的那一份煎蛋。
神魂不用吃饭,但过去千百年的共同旅行之中,这样一个过程却已然成为了习惯。
时霖挑选猎物,二人一同解决,时霖选择最佳处理猎物方法,最后交给谢非寒烹调。
最后两个人会找一个小桌,或者直接坐在树墩两侧,享受这顿美食。
“你是怎么过来的?”
时霖没有接谢非寒的那句话,而是开了一个新的话题。
这个问题,他很好奇。
实际上,他自己一直在定位浩瀚界的坐标,却一直没有个结果。
刚穿回来那段时间,是半点踪迹都搜寻不到,直到最近灵气复苏,才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模糊的方位,但还是没法做到精确定位。
在这种情况下,谢非寒是如何找过来的?
以及那只玄电兽,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很像他在精灵谷内养的那群——但是气息有些陌生,总不能才几个月的时间,这群玄电兽就生了一批后代出来吧。
谢非寒道:“虞长老寻到了上古古籍,借用契物,可以定位师尊所在的世界。”
“这个我知道,”时霖并不惊讶,“这本古籍,还是我挖坟——还是我从上古陨落修士的洞府里找到的。”
“不过,我有留下什么足以作为契物的东西吗?”
谢非寒眼睫一颤。
这次他并没有回如同往常一样,回答时霖的问题,而是缓慢抬起头来,目光暗沉。
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晦涩喑哑:“原来师尊都知道吗?”
时霖一顿:“知道什么?”
“知道倘若能留下契物,那么,无论师尊去往何处,万归宗都有办法找寻到师尊的踪迹。”
谢非寒低声道:“既然知晓契物的存在,师尊在选择离开的时候,为何都不愿意留下一些……希望呢?”
时霖:“……”
时霖完全没get到谢非寒的重点,当然他有自己的理由。
“不,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喜新厌旧的人,大概率没什么东西能符合契物的标准。”
“能留我肯定留,其实之前看到这个术法的时候,我也尝试过,”时霖撑着下巴,“结果试了一圈,连我最爱的烧烤调味料都不行。”
“那契物的要求,好像是什么深刻联系、日夜相处、无法忘记?记不太清了,差不多就这样。”
时霖摊手:“我想了一圈,感觉只有你比较符合,但是契物又不能是活生生的人,没办法,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非寒:
“……”
时霖凑近:“怎么了?”
谢非寒忽然侧过脸,让垂落的发丝遮住有些发热的耳根,刚才那丝紧绷和不易察觉的质问忽然消散得干干净净:“没什么。”
啊,奇怪,总感觉这小子瞒着我什么。
时霖自以为敏锐地抓住了徒弟没藏好的小辫子,不过他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继续道:“所以契物到底是什么?”
谢非寒喉结一动:“是吧唧和色纸。”
“……”时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什么?”
虽然他确实穿越过去的时候还把自己认认真真扎的痛包也一起带过去了,甚至上面的谷子还是他蹲点收到了好价梦情,但是他记得这些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遗失了,比如说那个吧唧——
时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去九重渊了!?”
谢非寒停顿了片刻,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你——”
神魂的状态,看不出来本体有没有受伤。
然而时霖直到飞窜出去,伸手扒开谢非寒的衣服,手按上温热的肌肉时,才想到这个问题。
于是现在这个场景,就非常的微妙了。
时霖扑过去的时候,谢非寒还坐在椅子上,不躲也不闪,当然他也躲不开,就这样被直接连人带椅子扑倒在了地上。
胸口的衣襟被扯开,师尊四处乱摸的掌心的温度,一切都被神魂敏锐的五感传入了脑海。
时霖:“……”
下一秒,时霖发挥了自己高阶修士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原模原样把衣服给穿好,然后瞬间出现在了客厅另一头的沙发上。
时霖:“这样啊,那你伤养好了吗?”
他记得那个吧唧,可是被遗留在了九重渊的最深处。
虽然他当初炸掉九重渊的时候,留了个后门,但是那里又禁飞,想要成功拿到吧唧,就算以谢非寒的实力,也得吃些苦头。
不仅如此,他隐约记得,利用契物定位世界的方法,也并不容易,需要用到契物认可修士的血液。
——他的契物,能认可的人估计也只有谢非寒了。
这么一想,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完全不够疗伤啊!
时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焦急,他望向客厅另一端正在扶椅子的谢非寒,却发现后者似乎——
“师尊,”谢非寒看似平静,眼眸深处,却仿佛暗流涌动的大海,“浩瀚界,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
时霖瞳孔一缩。
世界的时间流速——他应该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只是没有想到,差距会如此之大。
他喃喃道:“那——”
“精灵谷内的灵兽们,都长得不错,也生了许多小灵兽,包括那只玄电兽。”
“新招进来的那批弟子,很多都已经筑基,除此之外,内门也有数名弟子,成功进阶了金丹。”
“师尊您的灵鸟繁育计划,没能推进下去,蓝羽和红羽灵鸟
都是雄性,听说乔长老在研究雄鸟生蛋术法,只是一直没有进展。”
时霖低声道:“这样吗。”
不知为何,心口处有种闷闷的感觉。
自从修真以来,他一向都不会被情绪所困扰,喜怒哀乐永远都是一晃而过,无论发生什么,心底永远都保留一份漠然。
但是此刻,那道藏在最深处平静无波的水面,却在此刻泛起了涟漪。
有翻腾的思绪在脑海中想要挣脱而出,陌生的情绪在心头涌动,却又无比熟悉,仿佛——
时霖游离了一瞬的眼神,忽然又恢复了平静。
“没想到,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居然这么大。”
他叹了口气,思索道:“不过如今灵气复苏,这个世界也逐渐向修真界靠拢,时间流速应该已经一致了。”
不然的话,谢非寒神魂过来个一两天,本体那里就过去了数月甚至数年,这算什么异世界版本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啊。
这样说着,他望向谢非寒,似乎在征询一个肯定的答复。
此刻的谢非寒,表情却让时霖格外的陌生。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紧紧地盯着自己,那瞳孔中似乎充斥着期待,却又染上了不安和犹豫。
这实在是,非常非常罕见的事情。
然而,当时霖看过来的时候,谢非寒所有的这些情绪,都被时霖眼眸中的平静给击碎了。
那样的眼神,就仿佛在看天边的晚霞,在看树上的落叶,在看这世间的芸芸众生。
谢非寒垂下眼睫,挡住了所有的情绪:“是的,时间流速一致了。”
客厅内忽然又陷入了沉默。
搞明白浩瀚界怎么定位的事情后,时霖这才想起最开始谢非寒的问题。
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当时离开的时候,时间比较紧,那道空间裂隙随时可能消失。”
“虽然有预料到回到这里的时候,想要再次定位浩瀚界会有些困难,只是没想到,两个世界的壁垒那么厚。”
所以,也不能完全说是毫无留恋。
只是有些时候,两相抉择之中,总归要放弃一方。
不过,既然已经过去了十年,加上谢非寒之前隐藏在玄电兽的神识之中,来这个世界逛了一趟。
想必万归宗的那群人,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是他原本的世界了。
这场谈话的最后,是由谢非寒的问题结尾的。
他缓步走到沙发旁,在时霖旁边坐下,微微侧身,以最近的距离,低声问道:“如果——”
“如果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再次出现必须在两方中选择一方的情况。”
“师尊会如何做出选择?”
时霖轻轻抬头,眼眸中带着清澈的平静:“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了。”
“这样的世界,也只有一个,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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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一场鸿门蛋谈话,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落幕了。
虽然时霖总觉得,谢非寒有些话憋着没说,但是这位大徒弟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他都习惯了。
总归修真者的岁月近乎于无限,他们相处的时光也格外漫长,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千百年不都这样过来了。
距离谢非寒重新连线又过去了一周多,距离全民修真公告,也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
这一周,时霖仿佛又回到了之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然,并没有这么夸张,但是比他一人生活,天天点遍附近外卖的日子好太多了。
不仅如此,如果他想要找什么东西,谢非寒也能快速在储物袋里找到,打游戏或看番遇到了想吐槽的,也有了一个完美的吐槽对象。
虽然谢非寒不一定能听懂,但是看到他那张沉默却认真的脸时,都有一种无论说什么都有被好好听进去的感觉。
而且时霖总觉得,很快就不是不一定能听懂了,因为——
时霖略有些惊讶:“你居然在看漫画?”
“这个世界的文字学得差不多了,”谢非寒在桌前正襟危坐,手中的书籍在此刻都仿佛成为了什么珍贵古籍,“只需反复练习即可。”
修真者学习的速度是真的快啊。
时霖啃着用幽夜海里盛产的小章鱼触手做成的章鱼小丸子:“为什么不看一些……比如人文社科的内容?或者历史方面的,这样更能融会贯通吧。”
谢非寒翻过一页:“师尊,您这里只有漫画和小说,以及同人本。”
时霖差点把章鱼触手咳出来:“你从哪里知道同人本这个词的?”
谢非寒翻页:“网上冲浪……应该是这么说的?”
时霖艰难咽下章鱼小丸子:“你还上网?”
谢非寒身上,依旧是神魂幻化出来的黑色法衣,长发束起,虽然因为混杂了血脉的原因,眉眼会更加深邃,但总体依旧是东方人的相貌,清尘俊朗,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
再结合一下刚刚的发言——感觉还挺微妙。
“嗯,”谢非寒平静无波,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内容很多,有些很有趣。”
时霖顿觉不妙:“你都看了什么?”
网络上的内容,多是多,但是内容质量参差不齐,而且不乏一些少儿不宜内容。
当然谢非寒不算少儿,只是时霖总觉得,他这样的人,跟这些事情格外不搭。
谢非寒继续翻着漫画,在其中一页的时候,停顿了片刻:“没什么特殊的,只是随意浏览了一些。”
听他这么说,时霖也没想追问,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里那本漫画书翻开的那一页的画面——
这、这不是他之前找代购买的那本有点瑟瑟内容的BL漫吗!?
时霖差点被口水呛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夺书,然后直接塞到了储物袋最深处。
谢非寒手中骤然一空:“师尊?”
时霖大概从未感受过这种私藏小黄书被抓包的感觉,
更别提还是被徒弟抓到(),N???魎鉺潠?“恏?虎??”
?店?梈?豛桑???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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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钘隙?“????虎?”
??拝?店??驛?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是这漫画前面部分还是很清水的,也就是小情侣谈谈恋爱——等等他总感觉对于谢非寒来说。这种小情侣谈谈恋爱也有一点超过了。
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最为活色生香的那几页他到底有没有看——
时霖:“哦。”
算了,他问不出口。
谢非寒忽然问:“师尊平日里,很喜欢这些吗?”
“……”时霖谨慎回答,“还好。”
谢非寒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时霖:“……”
明白?明白什么了?
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看点漫画怎么了?都几千岁的人搞点黄色怎么了——呸呸呸,他才不是搞黄色,他只不过是喜欢小情侣水到渠成的交融而已。
时霖一下子真没搞懂谢非寒这句问话的含义,仔细看去,却又发觉此人毫无异样,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问话。
真的是越来越难懂了。
吾徒叛逆,伤透吾心啊。
时霖吃完最后一颗章鱼小丸子,正思索自己这屋里到底还有多少少儿不宜读物。
之前漫展收的那些本子得过一遍,把里面一些挑出来藏好,藏到储物袋最深处应该不容易被找到。
他正思考,身侧被没收了漫画书的谢非寒开口道:“师尊有无在此界,建立宗门的打算?”
时霖一愣:“建宗门?”
怎么忽然就跳到这个话题上了?
“师尊创立的修炼体系,完全独立于此界修炼方式,自成一派。”
谢非寒收好章鱼小丸子的盘子,又把时霖堆在沙发上的玩偶抱枕排排放好:“如果分散开来,想必会难于管理,还是建立一方组织为好。”
根据这几日从乔九秦那里传来的消息,时霖得知,新捞来的六个人对新体系的适应能力还不错。
领悟力最强的那一位,也就是从不断更的季羽太太,已经着手开始创作了。
写的就是作品新更新的那一章。
时霖也去看了,虽然力量融入得还是很少,但是确实迈出了全新的一步。
只是因为全民修真的影响,看这本小说的人寥寥无几,但有时霖和几位正经修真者的阅读,季羽还是感知到了第一缕灵气融入身体的感觉。
既然已经证明,这套体系能够正常运转,那么往后扩大推广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不仅如此,其他娱乐活动,诸如游戏、动画、广播剧等等,修炼方法也在研究之中。
虽然没了小谢非寒的督促,进度没之前那么快,但依旧稳步推进。
“人类对于利益与力量的追逐,尤其是不
()受限制的力量,其疯狂与可怕之处,往往会超出师尊的想象。”
谢非寒伸出手,帮时霖展平卷成球的睡衣兔耳朵:“这份修炼体系,至少在早期,还是主动约束一下为好,不然的话,我担心,师尊期待的文化娱乐盛世,会因此染上不必要的阴霾。”
时霖一顿:“这样吗?”
他倒是没有考虑这么多,毕竟从以前到现在,能实力压制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去考虑更多的弯弯绕绕。
时霖没有说话,眉心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谢非寒知道时霖是什么样的性格。
当初万归宗的建立,时霖主要的作用,更多的是靠人格魅力吸引追随者,再靠强大的实力平推敌人。
至于其他各项事务,无需他操心,有其他人帮忙协助。
以至于虞弦他们一直都觉得,时霖对于一切事物,似乎都抱有一种清澈的、属于理想主义的幻想。
这一点,在他云淡风轻地进行他所认为的、必要的杀戮时,显得格外明显。
他好像天生就应该是,端坐于云端之上,包容又冷漠俯瞰世人的那种存在。
嗯,当然一般这种想法,只会短暂的出现,因为大部分的时候,时霖看上去都有一点点那么的不太稳重。
“这个世界,虽然修真文明并不发达,但是人心从不会因为力量的孱弱,而放弃那些阴影之中的纠葛,”谢非寒看着时霖沉默的表情,“甚至于,这里的情况比起修真界而言,更加错综复杂。”
“灵气复苏时间尚短,世界正处于剧烈的交替变革之中,难免有些存在因为落差过大,亦或者为了抓住新时代的机遇,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谢非寒缓慢道:“至少在剧烈变革的早期,这份力量,还是需要被约束的,一个宗门,亦或是一个组织,能让这套修炼体系,在早期发展的更加顺利。”
在谢非寒阐述完自己的观念之后,时霖皱起的眉心却依旧没有被抚平,似乎他正犹豫于一个更加困难的问题。
“非寒。”
良久的沉默之后,时霖终于开口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闻言,谢非寒轻轻抬眼,明显在认真倾听。
时霖看上去非常烦恼:“新的宗门,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谢非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