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有夕阳一道,透过窗棂照进精舍。
窗前,许恒倚椅而坐,身前有块琉璃通透的玄冰悬空沉浮。
他目光专注,神态却又显得轻松,时而起指一点,便有一道金光灿灿的符箓落至其上。
伴随这一动作,玄冰便会缩小些许,其中寒意也便更重一分,分明没有寒气外溢,却似只因它的存在,便叫梁柱之上凝结出了冰霜,整个精舍之中更有一股冷意充塞,即使调节寒暑的禁制一直作用却也无济于事。
这是许恒在白龙潭中得到的千年玄冰,本来尺寸约有一方,但是此时却已只剩人头大小,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还在继续缩小,直至拳头大小之时,也经可见玄冰里外都有符箓密布。
许恒见状暗暗点了点头,到了这一步已足够他用,当然若再耗些时间心力,当能做的更好,不过现在倒是暂无闲暇了。
许恒抬首朝着窗外望了一眼,便将玄冰翻手收起,等了片刻果然就见一道窈窕身影出现,朝他挥挥纤手,嫣然唤了一声师兄。
许恒起身打开了门,便听灵均子道:“戴氏已把法坛建成,师兄什么时候去看一看?”
“现在就去。”许恒道:“若无差错的话,立即便可开始施展坛法了。”
说罢,就动身往法坛建造之处而去,灵均子连忙跟随在后,两人飞过苍珠山间,很快便有一座法坛映入眼帘。
这座法坛高有六丈六尺,大体是以法土垒砌,坚固而沉稳,矗立在地势高处,更有一种拔云之势。
坛身共分三层,意旨三才,这是整座法坛的真髓所在,下接坤灵,上冲乾清,人在其中施法,便能做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
法坛之前,有一男一女正在等待,许恒都曾见过一面,男子是主持法坛建造的戴向飞,女子是拜访苍珠山时,引许恒二人入内的女修。
见许恒到来,戴向飞略略向前一步以示恭迎,拱手礼道:“见过道长,法坛已经建成,还请道长检验可有疏漏之处。”
许恒不是爱拿架子之人,拱手道了一声有劳,戴向飞倒还颇有受宠若惊之感,连忙引着许恒在法坛上下走了一圈。
许恒法眼一扫,其实心中就已大致有数,细看过后确知无误,赞许地点了点头:“纵使贫道亲自主持,也不能完成得比这再好许多,道友倒是细心。”
“道长谬赞。”戴向飞面上露出笑意,说道:“实因家父曾经教导过我类似的坛法,所以才能理解道长嘱咐的许多细节。”
“哦?”许恒微微侧目,这类似的坛法么,不算十分高深,凡是道门大派定不会少了传承,但在寻常修士之中流传还是较少的,不由问道:“令尊是?”
戴向飞道:“家父戴志凌。”
“原来是少家主。”许恒道:“失敬。”
戴向飞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长客气,既然您已看过法坛无差,在下这便告辞了。”
“稍等。”许恒拦下戴向飞,却从袖中取出一沓符纸交在他的手中,嘱咐道:“此符务必发放到戴氏上下每一人的手中,切不可以有所疏漏。”
戴向飞不明所以,只得点了点头将符纸收好,这才下了法坛带那女修离去。
二人离开之后,灵均子才迈着轻快的脚步上了法坛,问道:“师兄,法坛没问题吧?”
许恒知道这两日他在炼化玄冰,灵均子没少跑到此处监督,便道:“法坛很好,劳烦师妹上心了。”
灵均子喜滋滋道:“师兄满意就好。”
许恒点了点头,又带着灵均子在其上走了一圈,时而抬手朝里打入几道符箓,片刻之后才算停当,又朝灵均子道:“接下来我要施展坛法,还请师妹为我护法。”
灵均子一口答应下来,便注视着许恒行至法坛中央盘膝坐下,单手于胸前结起法印,一手斜斜朝下一指,便再没有动作。
她瞧了一会,只瞧出来法坛正在从苍珠山的灵脉之中大量汲取灵机,便再没有发现,于是便找了个空地坐下等待,呆呆看着许恒施法。
她也是金丹真人悉心教导出来的,知道大部分坛法一开始,施法之人便再不会离开法坛寸步,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还能借助法坛积蓄起庞大的力量,直到一个极限。
若到那时,真有人敢来犯苍珠山,那显然是与飞蛾扑火无异。
只是不知道师兄的坛法,能够积蓄多少力量?希望那些人来的晚些,但也不要太晚,最好正撞枪口……
灵均子随意发散着念头,却没留意到法坛之外,苍珠山中已有异样的变化悄然萌发。
戴向飞与那女修离开了法坛,正并肩走在山间,女修不知怎的,竟是忽然打了个寒噤,不禁疑惑道:“山中是不是开始变冷了?”
戴向飞闻言皱了皱眉,他抬首远望天际,夕阳的余晖确实已近完全退去了,但是现在时值炎夏三伏,就算入夜也不该有什么冷意才对啊。
他沉默了片刻,只道:“些许寒气而已,快些回去吧,不定很快便有一场大战。”
女修听到此处,心情不禁也低沉了些,说道:“那些人连凝煞修士,恐怕都不在少数,你说那個……道长,真有能力抵挡得了吗?”
戴向飞没有应声,但却不知为何,思绪竟然飘回了初学道时。
那时父亲曾经说过一些话,叫他至今都仍印象深刻,他说:这世间的修行之人间,差距便如天堑一般,莫看他在碧海州中能够称雄一方,可在岛上修炼之时,比他更厉害的人物,却是一掌数不过来。
那是戴向飞第一次知道,原来顶天立地的父亲,是因没有修成上品金丹之望,才选择了离开师门,回到碧海州中,一手建立起了苍珠山戴氏。
而在碧海州中,被誉为‘罡煞第一’的父亲,在他的师门同辈之中,甚至都不是第一等的人物,那那些真正的修道天才,又究竟会有什么风采?
“……大派弟子的手段,不是你我能想象的。”戴向飞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