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徽柔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聊下去不大好,于是轻轻岔开了这些话。
而后她便同往常一样告退了,看样子是去往杀生门库房的方向。
江袭黛觉得她对于现在的燕徽柔,有点儿烫手。
活像是天寒地冻时,丢到她旁边的一块烧红的烙铁。
离得远一点,便温温和和地发着余热。若伸手碰到了,却让人心中一凛,烫人得很,忍不住迅速缩回来。
只是这样的事态还在继续。
次日,燕徽柔向她告了一日假,又下山了,看起来不怎么愿意与她交流的模样。
江袭黛纵然是想要与她聊聊,或是给她瞧瞧亲手写了一晚的剑谱,却也根本寻不到破绽下手。
系统里,对于那名陌生女子的好感度还在一点一滴地增加着。
于另一个被冷落的老女人而言,此种酷刑无异于凌迟。
这种莫名的危机感,甚至完美地超过了对男主李星河的介怀。
毕竟李星河实在不涨好感。
终有一天。
连续三四夜介意得不能安寝的江门主,在燕徽柔照例下山以后,无声地隐没在了她的身后。
江袭黛只想去看看那是个怎样的女子。
无垢山下的集镇里,人群松松散散。
江袭黛化为一副寻常人的样貌,隐没在人群里。
她今日只戴了佩剑,并没有拿着那把赫赫有名的绣花伞,以免太过瞩目被燕徽柔认出来。
眼前有一间茶水铺子,拿山上砍下的竹子搭成,深灰色的,显得十分简朴。穷得没有招牌,只在猪肝色布绸上写了一个“茶”字,挂在杆子上迎风招展。
想必就是这家了。
江袭黛走进去,坐在外边闲置的竹椅上。
一旁的卖茶娘子亲热道:“客官,要来点茶水吗?”
江袭黛丢了一锭金过去,险些把那人砸傻:“认识那个姑娘吗?”
卖茶娘子手忙脚乱地收下金子,顺着她的目光颤颤巍巍看过去。
只见竹栅栏掩映的缝隙间,一位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从街上徐徐走过,身上还系了一件浅蓝色的披风。
卖茶娘子眼露光芒:“哦,是那个女孩子啊。贵客您算是问对人了。”
“那是这里的常客……她姓燕,性情很温柔,话语不多,但是人却极为亲切。除却照顾我生意以外,有时候还会帮我看店。”
谈起燕徽柔,卖茶娘子话多起来,轻叹道:“从前这里生意不好,是那个年轻姑娘说,要改改风水,建议我把一半的桌椅搬出来,又在这竹篱下种了些花。”
“结果您猜怎么着?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还真有用。现在的生意比以前好得多呢。”
“为了谢谢这位,这铺子向来是不收她钱的。哎哟,您晓得不,听说她是杀生门来的……”
那卖茶娘子压低嗓音,八卦道:“那江袭黛是什么魔头,杀生门
又是什么魔窟,这种腌臜地方,居然出来了仙子一般的人?简直不可置信,我以为她是搪塞我的呢。”
蠢货。杀生门门主在你跟前。
“是吗。”江袭黛抿了口茶,勾唇淡淡一笑,只是话语似刀:“这茶闻着跟水似的,你觉得你的生意应该有多好?”
卖茶娘子手一顿,心想那毕竟便宜啊。这位大人物想喝好茶,不该去茶楼雅间?
她也不明白何处惹恼了这位贵客,只能赔笑道:“多余的钱,我给您找……”
那女人却起了身,冷讽道:“不必找了。看这穷酸样也找不起。”
这时,燕徽柔已经转进了茶肆对面的一条小巷,约莫走了六七来步,江袭黛看见她立在一间铺子前。
为免得跟丢,江袭黛若无其事地随了上去,只是站在巷口便能遥遥地听见燕徽柔唤了一声“苏姐姐”,声音很清甜。
这小丫头喊人怎的如此恶心,越来越装了。
偏生叫“江门主”,就一口一个“您”,正儿八经?
给她装的。
江袭黛瞥过一眼,兀自下了评判。
而她的才认识没几天的好姐姐,很快开了铺子的门。
那女子身穿一身黑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瞧起来像只蝙蝠成了精。
脸颊上还戴着面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脸上贴了金子,生怕给人抢了。
“你来了。”黑袍女子怯声说:“谢谢你送来的玄铁。那东西……不便宜吧?”
“嗯,”燕徽柔道:“但家里长辈很慷慨,多亏了她。”
江袭黛眉梢略蹙。
得了,这小丫头借花献佛,她便是那个冤种,好人也没当着,却白白损失了一块铁,而后荣登不太重要的“长辈”行列。
她以后还是吝啬一点好了。
燕徽柔:“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两人消失在店门口。
室内的温度明显灼热许多,燕徽柔将身上披风解了下来,拿在手里。
眼前祛除了那些幻象,燕徽柔跟着苏玉溪一路走着。
室内全为坚硬的石质打造,最大的一方四方池里,烈焰熊熊,如坠阿鼻地狱。
黑袍女子裹了裹身上的衣裳,低声说:“你要的腰带,试试。不满意的话,我再改改。”
燕徽柔从一旁冷却的池水里捞起一根柔韧的腰带。
那质地摸上去冰凉入骨,乃是玄铁打造之物,刀枪不入。围在腰间不是很起眼,像是一条浅金色的蛇盘在那里。
这人的工艺果然不错。毕竟她听书上说,要把玄铁打造得轻便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燕徽柔眼底闪过赞赏之意,把“金楼玉阙”那把软剑藏进腰带之中,盘在腰间非常适合。
“这样就不用剑鞘了。”燕徽柔道:“还很轻,也隐蔽。旁人瞧不出我有无佩剑。”
“嗯。”苏玉溪不是很喜欢交谈,颇有些自闭的样子,她紧了紧身上的黑袍,
有些拘谨地站在一边:“那,还想要别的吗。”
燕徽柔颔首道:“当然了。我要麻烦你的时候还多着。”
苏玉溪松了一口气般,静静等着她发话。
燕徽柔自袖中掏出两片图纸,递给了她,浅浅一笑:“这些也麻烦你了。比我的腰带更加重要。”
苏玉溪:“不,不麻烦……这些应该的。毕竟你说,多余的玄铁都赠给我。”
苏玉溪展开了那图纸,看了片刻,神色逐渐兴奋起来:“这……龙泉宝剑?”
燕徽柔指指另一张:“还有一个储物法器。也挺厉害哦。”
苏玉溪看罢两张图纸,脸上的波澜褪下,有些懊恼道:“不行。还打造不了,这种水平的。”
燕徽柔并不意外:“无需十成十地像。大抵有个外形就好。何况这种法宝的图纸不容易见到,是我亲手描的呢,你……”
“不想试试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的。”燕徽柔鼓励她。
苏玉溪捏皱了图纸,片刻后,低下头:“好,那个,我会试的。你后天来取。那……你走吧。”
言罢,没有一丝客套寒暄地,苏玉溪又走向了火池边。她褪下了裹身的黑袍,在烈焰星子的吐息里,好像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主场一样,变得自信起来。
那女子的皮肤偏白,露出精瘦扎实的肌理,一旁打铁的物什异常沉重,居然被她轻而易举地举起来,力拔山兮一样地砸了下去,撞出铿锵一声巨响,火星子乱溅。
这个场面不管看了多少遍,还是会觉得十分震撼。
汗水顺着那炼器师的下颔濡湿了裹胸的布匹,也随着手臂紧绷的线条淌着,格外地生机勃勃。
燕徽柔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了半晌,不免向往起来。
她开口刚要赞美她的身材,而脑袋上却是一重。
燕徽柔感觉有只小东西一屁股坐上了脑袋,感觉起来很不礼貌。
一条尾巴垂下来,挡在她眼前,动了动,橘黄色的。
是一只小猫。
燕徽柔被吸引了注意:“你家里还养了小猫?”
只可惜无人回答,苏玉溪一旦做起事来完全听不到别人说话。
燕徽柔意识到自己在打扰她,便悄悄地出去了,头上小心地顶着一只橘猫。她往窗子看了一眼,发现那里开了,可能是一只野猫不小心钻了进来。
走出炼器室,清风扑面,凉丝丝的。
燕徽柔把头上的小猫摘下来,发现它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四爪雪白,毛发蓬松。橘黄色的斑纹像是被太阳烤熟了一样,完全不像野生的。
……好、好可爱。
燕徽柔料想它有主人,如此干净美貌,肯定是附近人家精心养的。
趁着主人家还没过来,她悄悄把鼻尖埋入厚实的猫毛中,亲了一口。
“喵。”
那只猫一下子僵了,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副乖顺的模样愈发像一朵柔软的烤焦棉花,为了弥补没有猫的遗憾,燕徽柔揪着它亲了多口才罢休,把它放在地上,温柔地摸摸脑袋:“走吧小可爱。我也要回去了。”
燕徽柔走后。
那只猫眯起眼睛,双眸泛着幽绿的光。
一阵白烟散尽。
只剩下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脸上口水的江袭黛。
江袭黛拭过唇角,神色有些无奈。
……太放肆了。又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