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谷中心,诅咒师们在名为「绮丽」的咒灵附近设下四层帐。
帐的范围从外到内逐渐缩减,强度却依次递增。
从外三层就不断开始筛选进入者,到了最后一层,则直接布置下了「术师绝对禁止入内」的强力结界。
此帐半径一百米,等级几乎跟薨星宫的结界一致,一切拥有咒力的存在都会被隔绝在外。
此外,还会有三五成群的诅咒师或特级咒灵定点进行镇守,确保任何靠近的生物都会被消灭,确保「绮丽」的能力能发挥到最大。
10:48分,五条悟进入涩谷,仅仅使用了20分钟,他便已出现在了最后一层帐的面前。
悬浮于半空中,白发青年朝着这层漆黑幕布,抬手挥出一拳——
咔嚓。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死守严防的最终结界也阻挡不了最强的拳头,黑色的帐寸寸碎裂,化为不规则的碎片向下剥脱,其内的景象也逐渐展露在了人前。
以五条悟为中心,飓风向下方席卷而去,那双冰蓝眼瞳掩藏在乱舞的碎发之后,倒映出了面前的景象。
整个涩谷已完全被血肉覆盖了,一条条红色的血管、呈现脉络状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而顺着脉络的源头进行追溯,屹立于黄金地段的摩天大厦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然而原本繁华的商业大楼此刻也已被血肉污染,无数条跳动的猩红色血管爬满墙壁和窗户,望之便令人触目惊心。
在其顶楼,身着僧袍的黑发青年笼手而立,蓝发的人形咒灵则岔开双腿坐在边上,双手盘弄着缩小至鸡蛋大小的改造人,满脸无辜。
两人脚踩的地方,是这栋商业大厦的最顶层,名为「SHIBUYASKY」展望平台,在这里能够俯瞰整个涩谷,即使是更远一点的富士山和东京塔都能够尽收眼底。
当然,此处,也将作为最好的、了结一切的舞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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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阴云密布。
浓厚的负面情绪化为密不透风的黑雾,使得早晨的涩谷也犹如傍晚。
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红色的雨点。
隔着漫天散落的帐的碎片,两方人的目光遥遥相望。
白发的特级咒术师孤身一人,五条悟漆黑的身影在空中显得格外孤寂。
而在高楼楼顶,所有的血管如分出的树根般,向着夏油杰两人身后的方向聚拢,向上、虬结为一棵巨大的、仿佛能够支撑起苍穹的红色树状晶柱。
半透明的血色结晶当中,名为「绮丽」的白发咒灵浑身赤·裸,腰部以下与结晶相融合,雪白的上半身探出在半空之中,双手交握于胸口,引颈朝向天空,仿佛吟哦圣歌。
血雨当中,她满头银发无风自动,渺渺细雨仿佛一面薄纱,笼罩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又向下为其柔美的身形轮廓,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边。
兼具圣洁与妖异的气息,神圣仿佛圣经里代执上帝权柄,传播神之言叶的炽天使加百列,慈爱、又有如古代神话里孕育一切的黄泉母神伊邪那美。
脱胎于血肉当中,她却皎洁得仿佛在发光。
咒灵少女保持着闭眸吟唱的姿态,那是只有咒灵才能听到的古怪歌声,一阵玄而又玄的波动亦向周围扩散而去。
像是回应她的召唤,远处传来了咒灵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令人仿佛置身蛮荒丛林。
五条悟的耳麦中不时传来战况。
诅咒师和咒灵的结盟,对非术师和咒术师来说的打击极大,「百兽母胎」范围之下,所有咒灵等级强行提升,咒灵方持有了bug似的强力增幅。
东京四处都不容乐观,最终防线已然缩至薨星宫,大量非术师死
亡,咒灵肆虐横行。
一旦薨星宫被破,天元被杀,日本所有结界将会被强制解除,届时整个世界都会成为夏油杰的囊中之物。
即使侥幸留下火种,这次失败也将会给咒术师方带来不可磨灭的打击,人心一旦受创,想要振作起来就很难了。
如今,站在这里的五条悟无疑成了咒术师方唯一的突破口。
夏油杰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想要像以前一样避战也很困难了,正面的对抗已经避无可避。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笑着向五条悟发出了邀请。
“悟,站到我身边来吧,就像以前一样。”
他们曾经并肩作战、并列最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如果可以,夏油从来都不想和咒术师为敌,一直以来,他还把五条悟当朋友,唯一的、只是立场不同的朋友。
白发青年露出了心动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要。”
“在你抢走她之前,就应该知道没可能了。”
“那还真是抱歉……但是无论重来多少遍,我也会把那女孩紧紧攥住在手心的。”
夏油杰就不动声色地把伸出的手收回到了袖子里,他在提起咒灵的时候,语气里有种令人溃败的温柔感。
“对我来说,她就是唯一的光明。”
也是能实现他心中大义,帮助他在这种世界真心实意笑出来的唯一可能,黑发青年微笑着叹息道。
“这么说你可能并不会懂,毕竟,你是最强嘛。”
他又一遍说了那种话。
五条悟只是静静看着这位唯一的挚友。
夏油杰已将储藏的咒灵球一次性都释放了出来,瞬间,各种奇形怪状的诅咒盘踞于高楼之上,并在「百兽母胎」当中受到加持,气息迅速变得恐怖起来。
“这样一来,特级就有一百头。”
“我没自信能正面赢你,所以只要在这里拖住你就好了。”
说罢,他眺望高处纯白的少女,目光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与温柔,似乎是从其身上,窥见了一片更为高远的天空。
“理想的世界……已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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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战的雾枝子已经麻了。
“我从来不知道我能有这么厉害啊!”
为什么到别人手里,她这种与蝇头相媲美的呕吐物连领域都能放出来了,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自然过咒级大咒灵了!
就像游戏里的反派**oos,一旦进了卡池就会史诗级削弱,就跟这是一个道理吗?
好崩溃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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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只特级咒灵,还头顶「减伤buff」,任意一只放出去都足以毁灭一个城市,即使是五条悟也要小心应对。
这场战斗持续了大半个白天,最终五条悟释放领域,以最快的速度斩杀了面前挡路的所有咒灵,才接近到夏油杰的身边,取得了一线战机。
不知是何种偏差,也许是咒力没控制好,也许是中途被扑上来的咒灵打搅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那发“苍”没能击穿夏油杰的胸口,瞬间了结他的生命。
术式向前飞去,最后只是摧毁了诅咒师的大半个身体,令其失去了行动能力。
无下限将所有怪物的血挡在外面,白发青年挥手、将之一把撇散,他笔直一线地往前走,目光很是冰冷,路过夏油杰身旁时,青年的脚步停止了。
“看来就到这里为止了。”
黑发青年头发散乱,半跪在地,捂着被洞穿的右边身体抬头说道。
“你明知道不可能实现的。”
五条悟回答他。
薨星宫
的结界一旦被击碎,非术师那边,便会立即启动「东京清除计划」。
环地球轨道上的世界观卫星已经锁定了涩谷的地标,五条悟一旦失败,人类军方为了防止诅咒势力进一步扩大,会在牺牲东京所有咒术师以及非术师的基础上,投放足以推平整个日本的核·武器。
将诅咒「绮丽」以及罪犯「夏油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这是非咒术师的最后一道保险。
“嗯,我知道。”
夏油杰只是这样说道,眉目舒展的模样一如从前那般、令人安心。
一瞬间,雾枝子有点看不懂他了。
她一直以为夏油杰是喜剧人,但对方打心底里是个明白人。
他又说,“我的家人们如何了?”
他在说于外面镇守的美美子、菜菜子她们。
五条悟:“这里的帐解除之后,很快就会逃走吧。”
夏油杰就不说话了,只扭头望向身后血红的结晶之树,领域已经解除了,「绮丽」化为人形,缓缓降落在平台之上。
身后的血肉之树,化为点点红色的光芒溢散开来,将置身其中的她衬托得空灵无比。
白发似坠云、烟雾般垂落而下,自瘦削的双肩蜿蜒而下,遮挡在她周身。
战斗开始的时候,她就想要过来帮忙了,夏油杰却一直在给她传达“不要过来”的讯息。
现在他终于没说这句话了,小雾咒灵就靠过来,在五条悟注视下,伸手抱住了血淋淋的黑发青年。
她似乎并不知道对方死之将近,依旧如往常般扑过去,环住夏油杰的臂膀,亲昵地用雪白的脸颊去摩挲着对方的脸颊,像是在任务完成后、要求奖励的小狗,看得雾枝子直呼真是个没骨气且脑袋空空的笨蛋小雾。
夏油杰被她一扑,差点坐倒在地上,因她身上的威压,青年脸上血气更少了,却仍旧分出完好的那只手,抚摸她的后脑勺。
“她喜欢吃苹果,高兴和生气的时候触手会打结,记得帮她解开。”
“……”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五条悟:“……哦。”
夏油杰:“然后就是,我死之后,她就自由了。”
五条悟:“好。”
耳麦在一阵滋滋的杂音过后,传来了新的战况。
领域的忽然解除,令诅咒师和咒灵们实力大跌,最艰难的时期已经扛过去了。
“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了,五条老师可以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了!”
学生们在另一头叽叽喳喳地对话着,涩谷战场的胜利,无异于一剂强心剂,给他们注入了取胜的信心,御三家、高专、以及散落民间的咒术师全都凝聚起来,在这场战斗中发挥了超出往常的战力。
听着他们的声音,就只是知道他们还活着这一点,五条悟便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走到还抱着主人不放的小狗面前,伸手道:“好好告别完,就跟我回家吧。”
咒灵少女在地上抬头去看他。
这时,天空的黑雾正好完全散去了。
温柔的夕阳播撒而下,将白发青年好看的脸蒙上一层茜色的晖光,他雪白的睫羽在空中伸展开来,淡蓝色的眼瞳宛如流淌过脉脉温情的爱琴海。
他就这样看着她,就仿佛两人之间的时间从未流动过,他们也未曾分开过。
伸出在空中的那只手,仿佛不曾经历过战斗般,不染纤尘的干净,修剪整齐的浅色指甲,标志着男性的粗壮的骨节,甚至能够看到手背上淡青色的筋脉。
看着那只手,少女猩红的眼瞳微微颤动了一下,原本的茫然与敌意正在慢慢散去,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某些记忆似
乎正在复苏——
雾枝子破坏气氛地吐槽:“这要是gal游戏,现在就能够回收cg了。”
如果是gal游戏,故事到这里也就应该结束,步入he结局了。
经历千辛万苦,强大的人类主角打败了反派,将心爱的女孩拯救回来的同时,顺带拯救了一下世界。
夕阳下,他们再度重逢,互诉心意,从此共筑美好余生。
要是给雾枝子笔,她一定就得这么写,节奏已经到这里了,除此以外的任何结局,都是粪作!是烂尾!
可惜,现实并不是恋爱游戏,故事的结局也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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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晚照,咒灵少女迷茫地凝望,那双猩红的眼瞳深处却有点点神光在凝集。
白发青年期待的目光当中,她的唇张启开来,笨拙地、磕磕巴巴地、却依旧发出了声音。
那声音最初含糊得根本听不清晰,而后慢慢变大,也清晰了起来——
“……押杀…心脏。”
……
从她唇齿间发出的古怪语言,却几乎将整个世界都点亮。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露出了像是要哭泣的笑容。
小雾就将手伸出在半空,好像是要去握住他的手——
但就在这时,一个怪异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诶……如此感人至深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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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着手,自她背后探出身,身后的蓝色发辫亦垂落而下。
弟弟有一张即使满是缝合线也好看到不行的帅脸,微微笑着,故作乖巧的模样更令人怦然心动。
名为「真人」的咒灵用同样的蓝色眼瞳幽幽凝睇而来,碎发下,他的眼睫浓密而纤长,下垂的眼角更显得纯情。
但不知为何,盯着那张可爱的脸久了,又叫人的心底密密麻麻升起恐惧来……
“还没有结束哦,现在高兴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呢?”
他在小雾耳旁轻声道,又蹲下来,自身后、牢牢抓住了咒灵伸向五条悟的手,不使他们相握。
此刻,白发青年耳麦中也忽而消音了一般,在短暂死寂后,传来了连绵的爆炸声和嗡鸣声。
一个惊慌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插入进来,颤颤巍巍告知他。
就在刚才,原本已定的战局忽然有了新的变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大量的诅咒就蜂拥而至,咒术师们又得投身到了新一波的战斗中去。
然而,诅咒师方的夏油已经败了,如今发起进攻的又是谁?
耳麦另一头,那道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也遭遇了不测。
嗡鸣声里,有人逃跑,有人在求救,有人在高喊着什么,但其中被念得最多的、还是那个名字——
「两面宿傩」。
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在复活后再度现身于人世了。
“宿傩那家伙在那边肯定玩得很开心吧,那么多人类都聚在一个地方,杀起来肯定很爽吧,真羡慕啊。”
蓝发青年深深叹了口气,眉眼里有种天真的神气。
只一语,他便道出了真相。
原来,在诅咒师方陷入颓势之际,诅咒方在后方趁虚而入,再度发起了进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即是咒灵方的阴谋,利用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战斗,对咒术师方进行消耗,等待两败俱伤之际,这些藏身于暗处的怪物再出来对战场进行收割,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描述起来,或许很简单,但一旦想到咒灵也会使用计策,便令人不寒而栗……
……
五条
悟表情不变,冰蓝色的眼瞳一眨不眨,陡然朝着男人的脸漠然挥出一拳。
「现在在这里杀掉这个蓝发咒灵,再赶回去救场还来得及。」
——瞬间,最强便已经做出了判断。
还来得及。
任何阴谋阳谋,在绝大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的。
真人却早有预料飞速捞过白发少女,身形往后暴退而去,险险躲过了一击。
“呼呼呼,猜得果然没错,这消息根本无法打击到你嘛,居然第一时间朝我发起了进攻!”
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扭过头来,却笑出了声,小雾咒灵靠在他怀里,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肌肉因为兴奋而绷得紧紧的。
这家伙刚才就是故意透露情报的。
·
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咒灵的预料。
最开始看到自己变成球,被夏油杰吃了。
她还以为自己是被夏油杰杀死的,然而黑发青年把她当宝贝一样对待,就差修个庙把她供起来了。
后来,她以为自己和夏油杰这对奸夫淫.妇,会被五条悟一不做二不休给嘎了。
结果白发青年破帐而入后,压根不鸟她,硬生生顶着「百兽母胎」的领域打败了夏油杰,把她从后者的控制当中解救出来了。
死亡旗子都被折断了的现在,雾枝子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杀死自己了,然后许久没见的弟弟,就作为咒灵方的反派跳了出来。
门外的雾枝子扒着门框要吐了:“不换是谁都好,给我个痛快好不好呜呜呜。”
她看着蓝发青年的脸,脑子里浮现出了从前的记忆。
“完全长成人渣了啊……为什么我的哥哥弟弟都是这种玩意啊……”
明明小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
咒灵之间、其实并不存在兄弟姐妹的概念。
大家都是忽然有一天睁开眼睛,就已经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了。
然而雾枝子一直坚信、真人就是自己的弟弟,她在跟他相遇的那一天,都是互相有感应的。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真人一定也有这种感觉。
在见到刚刚诞生的他时,那种同类的感觉就更为强烈了。
——真人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人类形态的。
和雾枝子一样,最初的弟弟也长得不可名状,是让人想吐的黑漆漆怪物。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真人都处于一种自我意识薄弱的混沌状态,仿佛还没有完全成形的胎儿,只知道制造噪音、吸收咒力。
别说雾枝子笨,其实弟弟小时候比她更笨呀!
比起现在狡猾的人形模样,那时候的弟弟简直是一头的野猪!还是一头只知道觅食的野猪!
好几次,他差点就因为吃饭问题而被咒术师祓除了。
都是雾枝子救的他,追在他屁股后面,一口屎一把尿把他奶大的啊!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相依为命,雾枝子教他怎么逃命,怎么找到最舒服的下水道睡觉——即使他根本学不会。
离他稍微远一点,他就会大喊大叫(非常刺耳的那种),粘人的程度就像鼻涕虫,智力低下得又令人怀疑是他是人类对单细胞草履虫的厌恶当中诞生的咒灵。
但那个时候的他,对雾枝子来说就是最可爱的弟弟。
八百年来,弟弟是雾枝子唯一的羁绊。
然后,忽然有一天,他突然变得非常聪明,条理清晰,能口吐人言,也不再总是黏在她身边了。
跟一直备受欺凌的姐姐不一样,弟弟有很多奇思妙想,慢慢的,他的身边多了许多崇拜他才能的咒灵伙伴。那些咒灵
全心全意地奉他为主,簇拥在他左右。
虽然雾枝子时常感到,在弟弟变聪明后,就离她越来越远了,有时候她也会想,弟弟这种东西,是不是都是小小的、笨笨的比较可爱……
但距离变远,两人之间的血脉亲情也绝不会改变就是了。
她就站在离弟弟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注视着他就好了。
一直以来,雾枝子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弟弟忽而福至心灵,感到时机已近,咒灵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在一个平静的午后,他站在山道上,捻着一根蒲公英跟雾枝子说道,自己已经遇到了一个能给他带来神启的存在,现在他就要出发去东京了。
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他说着,低头去吹蒲公英的花蕊,毛茸茸的种子在他们中间飞舞开来,迷蒙了雾枝子的视线。
隔着舞动的蒲公英,明明都是丑陋的怪物的身姿,弟弟的身形却如此挺拔,在雾枝子的眼里,他仿佛要化为翎羽丰满的白鸟,向着更辽阔的地方展翅飞远了。
……东京啊。
这种人类多、诅咒多、咒术师也多的三高地区,对于乡下咒灵来说,真的真的很可怕。
但她还是去了。
————————
“啊啊……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跑到这里地方来呢。”
回忆戛然而止,雾枝子一抬头,就看到了百无聊赖、正用手指掏耳朵的真人。
蓝发青年的模样已完全看不出小时候的影子了。
自从抵达东京,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混乱事件,雾枝子就再也没有跟他见过面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弟弟是什么时候变成人形的,也不知道他还给自己起了名字。
曾经她那么喜欢他,他们俩个如此亲密无间,对彼此的事情了如指掌,明明直至现在,雾枝子也能清楚地认知到「面前这人就是她弟弟」的这一点。
可现在的弟弟给她的感觉,却只有陌生。
在小雾凝视他的时候,嘟囔着的真人也正好低头,看向怀里的她。
“毕竟……一直以来,我和你相性都不太好嘛。”
清澈的嗓音给人以时空错乱的氛围,他温柔地述说,声音融入进夕阳当中,垂下来的目光也凝聚着蜜意,想要流淌进少女的心房。
“我是从人类对人类的憎恨、恐惧中诞生的,而你是从人类对人类的爱当中诞生的。”
说着,双手禁锢住在少女的腰侧,他又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以撒娇般的口吻说出了相当残忍的话语。
“我和姐姐,从诞生起、注定就是要互相残杀的。”
孩子气般、在跟少女对视的刹那,他咧嘴笑了,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羂索,记得要对准哦——”
话音未落,一阵陌生却熟悉的恐怖气息俄而拔地而起!
就仿佛从身体到灵魂都被冻凝住,世界的一切都褪去色彩,思维也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在此罅隙中,五条悟毫不犹豫地抬手。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真人紧随其后,几乎只相差0.2s地同样展开了领域对抗。
「领域展开·自闭圆顿里」
第三个声音在真人开启领域后响起。
「领域展开·胎藏遍野。」
·
世界被羂索改变的那一天,涩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无人知晓。
三大领域的对抗仅仅持续了35s,在这35s的时间内,整个涩谷被夷为平地,任何人和咒灵都没能逃出去,同样化为了齑粉。
余波向外扩散,几乎全东京都在同一时间听到了那声剧烈的轰鸣,地壳在颤动,老鼠蛇虫
等生物全都陷入假死状态。
那是仿佛天地初开,世界最初的响声。
也是地狱之门轰然开启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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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恢复的一刹那。
五条悟睁开双眼,看到了无尽的灰白色。
从天空上飘洒下来了燃烧过后的点点余烬,整个辽阔的世界空旷无人,也没有一丝声响。
视野尽头。
天际线下,一个白色的纤弱身影正背对着他站着。
她似乎正在寻找什么,在边缘走走停停,时而低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来。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从何处涌来的风,吹动漫天灰烬飘飞不定,吹得五条悟额前碎发乱舞,也吹动少女的白裙。
她似有所觉般回过头,碎发下的脸庞曲线尽显柔美,五官却是一片空白。
“……悟。”
那一瞬,宛如心脏被箭矢贯穿。
伴随着飘渺空灵的呼唤,整个世界开始剥脱掉色,如被打碎的蛋壳,一点点向下解体,露出了真实的世界。
焦黑的地面,赤红的天空。
无数只手自干裂的土地中伸出,像要网罗住天空般,每一根手指,都伸展开来,成簇状,紧紧缠绕住了白发少女的身体,将其向上牢牢固定成了一个瘦长的十字形。
身着僧袍的黑发青年立于其旁,背对着他,伸出的手掌轻之又轻地扣住了咒灵少女的脸庞。
“……”
无法言语。
被阴影笼罩的下半张脸上,少女苍白的双唇保持着微微张启的姿态,颤抖着。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未能说出口。
只因一行猩红的液体已顺着面颊缓缓流淌下来,濡湿了她的鬓发。
彭——
伴随一声闷响。
血液四溅开来。
无下限没开,有几滴液体呈现斜线、直接溅到了白发青年的脸上,使得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像是受惊般微微一缩。
赤色的血、打湿了五条悟霜白的睫毛,向下滑落而去,划开了在六眼神子无瑕的面容,也将他始终平静的表情击碎得四分五裂。
两相对比,红的越发刺目,白的越显皎洁。
啊,明明是自己的血……
但不知为何,注视着门内的场景,雾枝子却觉得。
被血液弄得湿漉漉的便宜儿子,在此刻竟显得如此惹人怜爱。
当黑发青年松开手,少女雪白的身躯便失去支撑般、无力地软倒下去,固定她的数只双手在此刻化作枯萎的花瓣向四周溢散开去——
纷飞的白色花瓣当中,她向后跌入向干枯的焦土,仿佛白鹤遁入漆黑夜色。
细软的霜发如同发散生长的伶仃枯枝,在身下呈扇形铺展开来,血液如潮水般蔓延了过来,打湿了她的小指。
她娇小的身形、了无声息躺在荒凉的废墟之中,永远眠睡在了这个不可逾越的秋季末尾。
罪魁祸首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施施然转过身,除了额头上一道血痕,他原本残缺的身体已然恢复如初。
真人在一旁凝聚出人的形状,并将一个魔方形状的方块递给了他。
他用那只杀死少女的手、随手接了过来,而后转头,跟白发青年笑着打招呼道:
“哟,好久不见啊,悟。”
……
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
五条悟的脑中陷入了长久的空白。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声音。
那分明是……夏油杰的脸啊。
假货?变身的术式?
六眼否定了一切可能性。
瞳孔在颤抖。
少女的
死亡,挚友的复生,眼前这一切,化为一场无法清醒的噩梦侵袭而来,令白发青年无法思考。
羂索就微笑着、用手指托举起了手中的「狱门疆」。
……
漆黑一片的世界里,一张嘴逐渐浮现而出。
嘴巴张启。
从那张嘴巴里,它说的分明是:
……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