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他肯定知道自己很强。
甚至从小到大,都在接受这种教育,他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能成功,整个世界唯他独尊。
没有养歪实在奇怪,不过看他爸那样,应该跟他爸没什么关系,他也许有个很好的母亲,在其成长的途中提供了正确的价值观,使其不至于成长为穷凶极恶的超级罪犯。
但是现在也不差。
使用负面力量作战的咒术师或多或少都有点疯,按照越疯越强的理论,五条悟就是疯子中的疯子。
其他人也许看不出来;也许看出来、但需要这样的五条悟,所以没有拆穿;也许看出来了,但觉得这对自己是好事,所以放任自流。
只有雾枝子敢这样说。
——五条悟在自以为是地拯救人类,自以为是地承担责任,但在这份正义事业背后,却是他无法、甚至说拒绝跟弱者共情的事实。
说到底,五条悟只是个偏执于自我正义感的傲慢疯子。
这个人骨子里其实比咒灵更咒灵,只是投错了胎成了人类。
如果她真是法子,且对于五条悟的提议心动了,由此答应了他的请求,脱离禅院,和他成为假夫妻。
两个人会像偶像剧一样,在同居生活中,达成契约恋爱,结果假戏真做的欢喜冤家展开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咒灵就觉得好恐怖……
恐怖得想要呕吐。
这绝对是恐怖片啊。
她忽然好庆幸自己是雾枝子,而非法子,庆幸这里是模拟副本,而非现实世界。
庆幸她和五条悟是敌人,而非自以为是的拯救者和被拯救者。
那时,在雪中,雾枝子最想说的其实不是「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而是——
“……唯独不想被你拯救。”
而是这一句,如果能够说出口、她一定会对现实世界的五条悟说的。
在真正的平等来临之前,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互相厮杀,直到杀死对方,除此以外的结局,都是上映后会被观众骂骗子还钱的烂片啊烂片。
————————
回过神后,画卷上的禅院少女已经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在这时,雾枝子陡然惊觉:
妈耶,这破模拟怎么还没有进入下一年啊??
明明都走完鸡掰人的剧情了,难道回禅院之后,还有什么糟心的事情在等待着她。
尤其当画卷上跳出了「是否进入全息模拟」的提示时,看到提示的那一刻。
雾枝子的心,死了。
放了她吧,孩子今年才十二,干什么要承担起这个年纪不属于她的爱恨情仇。
咒灵唯一能想到禅院家现在能搞事的,也就只有便宜渣哥直哉了。
“但是这段时间,我们相处得,嗯……还挺和谐的呀……”
她掰着手指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直哉发的什么颠。
“难道是太久没打他了,m瘾复发了?”
那也不至于大费周章让她进全息模式,就为了体验一回快乐打猪猪吧……
嗯……
也不是不可以。
沉吟片刻,雾枝子点了确认。
画卷悬浮于空中,而后缓缓变大,其中绽放出一阵柔和的白光,那光芒逐渐拔高、占据了一切,最终取代了模拟世界。
最先恢复的是视觉,从一片纯白的世界里,飘来了一片六边形的雪花,雾枝子下意识伸出手,那片雪花就在她指尖缓缓融解了,只留下一点透明的水渍。
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就在不经意间跑了出来。
雾枝子不知道其他咒灵记不记得自己出生时候的事情,但她总是记得,自己诞生在一个安静的雪夜。
无垠的银白雪原里,她漫无目的、赤身裸体地奔跑着。
她跑得很快,风吹在身上也有种奇异的温柔感,不用思考明天,那时她只是无忧无虑地奔跑着,有时她摔倒了,但马上就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后来想想,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在奔跑着了。
无论从何种方向去看,黑色的天空与纯白的地面之间,白雪无声降落,但看的时间太久了,所有的落雪都呈现上升的趋势,仿佛要回到天上去。
那一幕是用语言所无法形容的震撼,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太过美丽,以至于雾枝子总是怀疑这片雪原是否真实存在过,怀疑那份记忆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而后恢复的是温度,冰凉的感觉一直从指尖蔓延向掌根,迎面而来的风吹得脸上木木的,仿佛失去知觉。
雾枝子在雪中哈出一口白汽。
全息模拟下的一切,无论多少次都很奇妙。
宝贝似地摸摸了自己的头发和脸蛋,她就揣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了回去的道路。
别的不说,法子的身体真的香香!
她先是走的,然后加快了速度,最后高兴地跑了起来,还摔了个屁股墩。
以前走在路上,咒灵都是挑着哪里阴暗往哪里钻,但真的变好看了,她却巴不得全世界的目光都朝这里看齐!
就这样左晃右摇、磨磨蹭蹭地,回家的时长硬是给她拉长了两倍。
找到禅院宅邸时,天黑得像锅底,雾枝子袖子裙摆都湿了,手冻得红萝卜似的,她路过橱窗时特意照了照,看到镜子里的靓妹,不由感动地哭了。
好看的人怎么连冻得鼻涕横流的模样也这么可爱!全息模拟不是为了别的,肯定是为了让她提前体验一下成为绝世美女的生活的。
远远地,模糊看见宅邸前矗立了个黑影,像是谁堆的雪人。
“怎么会有这么阴森的雪人啊!”
咒灵乐了,手欠走过去,想去踹一脚时,才发现是直哉。
她慌忙收回脚,摇摇晃晃差点摔掉,还好和服的裙摆够窄,没令她当场表演个劈叉。
禅院直哉揣手站在雪中,他穿得相当单薄,外面就披了件白色披衣,金色短发上落满了雪籽,那双细长上挑的眼瞳正凝望着她。
……
两人就并肩往屋里走去。
这么晚了,他居然还站在家门口等她回家,别的不说,雾枝子真的惊了,他们还是塑料兄妹吗?这种温情展开是要怎样?
直哉……这是幡然悔悟,觉察到男德男德,歪瑞顾得,决心要当一个二十四孝的好哥哥,跟她兄友妹恭了?
雾枝子不理解,并大受震惊。
按照一贯的展开,在她印象里,这个时候直哉就应该一边大喊“你这小贱人胸都还没发育,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勾引哪个野男人”,一边跟她撕头花才对。
虽然这一幕还没发生,但迟早会发生吧。
雾枝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啊啊……真受不了男通讯录。
就这样等了几息,咒灵都已经做好了全方面开战的准备,金发青年却依旧没有要开麦的打算。
好急。
咒灵不由偷偷摸摸往侧边抬头看一眼。
又看一眼。
这一看,她心里便又开始骂骂咧咧这副本里的男人怎么一个赛一个高了。
直哉好像才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多久吧!
身量却完全是个青年人了,以前穿着宽松的衣服现在也被紧实的背阔肌撑得有棱有角了,那张面无表情时、才会显得乖顺的俊脸在夜色中隐约。
目光扫过,雾枝子愕然发现,直哉居然还打了好几个耳洞呢。
黑色的耳钉熠熠生辉,时髦感简直up,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良系池面帅哥?
虽然渣哥嘴臭,但渣哥的颜值也真的是很能打。
她正数他总共打了几个耳洞。
忽然见直哉扭头过来了。
他冷不丁问道,“法子,你记不记得7岁你换牙的那件事?”
这问题十分突兀,叫人一时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莫名其妙等在外面,莫名其妙变得文明了,还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今天的渣哥似乎哪里不对?
雾枝子慢慢停下脚步,金发青年亦停了下来,等在原地,像是要听她亲口回复,他一顿,发上碎雪便扑朔落下,砸在了咒灵脚边。
咒灵……咒灵被问到了,她只知道七岁的自己烧了直哉的屋子,让他光屁股打地铺的事。
其他的……模拟器也没讲吧。
·
有一年,法子换牙了。
她那段时间一直不肯吃饭,直哉开始还以为她又要作死。
那颗牙一咬东西就疼,直哉想帮她,她却捂住自己的嘴巴不配合。
女人就是麻烦,女孩子更是麻烦中的麻烦,他小时候换牙好像一下子就换完了,完全没有这么困难。
他想把这个麻烦甩给直毘人,直毘人却说算了,直哉,要不你还是把法子送到你们母亲那里去吧,你养妹妹也就三分钟热度。
他不这样说,直哉真有可能甩手不干了,但他既然这样说了,直哉咬牙也要坚持自己去解决。
为了一劳永逸,他把法子打晕了,洗手、决定直接把那颗牙扯下来。
法子也没告诉他到底是哪一颗,他就用手撬开她的嘴巴,一颗颗牙摸过去,刚摸到松动的那一颗,法子就醒了,直接咬了他一口。
他的手指被咬了个血眼,没等他破口大骂,法子哭了,一边哭,一边吐出了那颗被磕掉的牙齿。
换掉的乳牙小小的、尖尖的,湿漉漉沾着血和唾液,法子嫌脏不要,直哉却不知怎么想的,背着她偷偷把牙齿洗干净、用盒子装起来了。
虽然没过多久,不知因为什么,法子又惹他生气了,直哉越想越气,半夜就爬起来把装着法子乳牙的盒子扔掉了。
那颗牙很快长出来了,法子也渐渐长大了,换牙不再需要直哉帮忙了,但直哉还是时不时会想起被自己扔掉的、沾着法子唾液和血液的乳牙。
生物的牙齿,法子的牙齿……
惨白的、脱水的牙釉质,小小的牙冠,已经吸收了大部分的牙根,以不同形式出现在他的梦里,预示着妹妹的成长。
像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有很多很多,他全都记得,但在法子眼里却不值一提,她刚才一直盯着自己耳后看——她甚至直到现在、才觉察到自己的哥哥打了耳洞。
法子完全不像女人。
法子的胸小小的,还在穿土里土气的运动内衣。
法子从来不听他的话,像是自由生长的野孩子。
但就是这样不堪的妹妹,却马上要离开他,成为另一个家族的宗妇了。
他们两个曾呆过同一个子宫,体内流着同样的血,然而妹妹的子宫却不属于他,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去孕育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子嗣。
不行……
这样是不行的。
——
他没有任何征兆的,脱下披衣罩在了雾枝子头上。
视野忽而变暗,给咒灵吓了一跳,她刚要把衣服扯掉,一只炙热的大手就从黑暗里伸了过来,牢牢抓紧了她的手腕。
一阵大力自被牵引的手臂传递而来,根本不容少女反抗,雾枝子被半拖着往前走去。
这是什么新的招式?要打就在这里打,还怕给别人看到?
天色已晚,一路上却还有许多巡查的仆人,他们“无意间”飞过来的视线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似乎如果是这对兄妹,那他们吵架什么就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这一次,哥哥似乎格外暴躁,看到他脸的人都纷纷含胸低头、匆匆走过,唯恐触到直哉少爷的霉头。
两人穿过庭院,穿过小桥。
一路上,雾枝子对他又打又踢、又挠又咬,直哉也不置一词,一直扯着她,来到了一处偏僻安静的庭院内。
院里栽了几株寒梅,石地藏并排在路边,在皑皑白雪的围墙下,禅院家十几代祖宗的牌位就陈列于鸟居之下的神龛当中。
前不久,族内才例行举办过祭祀,神龛前还摆放着干枯的白菊以及燃尽的香灰。
——此处正是禅院家的祠堂。
认出这里是哪儿,雾枝子头顶十万个问号,这是什么?场景play吗,要在禅院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展示一下你这下一任家主有多变态吗?
反正她不介意。
他只用单手,就将咒灵双手手腕扣在一起、举高过头顶。
一阵强烈的威压倏尔降临,使得空气都出现了隐隐的扭曲,原本下坠的飞雪也有了片刻滞空。
作弊。
兄妹打架还使用咒力!雾枝子心里破口大骂。
非咒术师面对咒术师,简直毫无反手之力,她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雪地。
禅院直哉在她身后,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祭台上的一排排牌位。
阴沉的夜幕当中,置于神龛中的历代家主的牌位,如在无声俯视着其下这一对古怪的兄妹。
融化的雪水打湿了衣服,膝盖处亦被冻得一阵刺骨的痛,在这氛围当中,雾枝子没由来地产生了非常强烈的代入感。
……算了,如果她是直哉,当了这么多年通讯录,心理压力一定很大,莫非他是想在今天,跟她这个亲爱的妹妹,以及列祖列宗们坦白自己的真实性取向了吗?
呜,简直悲惨。
她都要为直哉流下同情的眼泪了。
“法子,你真不听话。”
身后,直哉像是弯腰、将脑袋置放在了她颈侧,他咬牙切齿般的声音就从咒灵耳后传来,冰冷、阴戾,蕴含极致的不甘,像是一条滑腻的毒蛇舔过脸颊,顷刻便唤回了咒灵的神智。
“又再想一些我弄不懂的东西了?”
“……”
雾枝子沉默。
他说道,口吻里有怨愤:
“为什么你从来都听不见我讲话?”
为什么……
咒灵心想,因为你跟五条悟一样,都只是阻碍她完成任务npc而已,还是顶顶惹人讨厌的那种……
想罢,一阵凉意忽然自肩膀处传来。
雾枝子一皱眉的功夫,金发青年已扯开她的衣领,惩罚般狠狠咬在了她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