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难猜。
“魔眷者”给的buff能够令邪.教徒无条件、且死心塌地地被她忽悠,偏偏作为教徒之首的教主,却怎么也不上当。
只有两个可能。
1、平野清十郎明面上作为爱魔会教主,背地里其实是个无魔论者,他欺骗了所有人。
这一点看他的智商,就可以排除了。
2、他身上必有一个能超越自身信仰的意志,帮他摆脱掉目黑世界的控制。
这道意志就是——
「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爱魔契约者。」
作为爱之恶魔狂热的拥护者,这一意志超越了所有,使他得以豁免目黑世界的buff光环影响,数十年如一日地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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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初代爱之魔人「岸理」死于函馆。
为了不使恶魔从尸体中死而复生,公安会对魔人的尸体进行集中焚烧处理。
那时的爱魔会高层,也就是平野清十郎的父亲、上一任的爱魔会教主,通过贿.赂,从看守冰库的人那里、取得了爱之魔人的一小块肉片。
那块肉、后来被移植到了清十郎的母亲体内,依靠献祭母亲对孩子的爱、而诞生的清十郎,因此获得了爱之恶魔十万分之一的力量。
这份力量太过微弱了,以至于清十郎只比普通人强上一点,但这却也改变不了,他才是爱魔正统契约者的这一事实!
雾枝子:気持ち悪い……居然偷美少女的肉……
他说得口水四溅,脸色通红,像是要把这几年来的不甘全部通过言语、从灵魂深处呕出来一样。
当目黑世界被送来函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只是个普通人了,这一切都是虚假的,这个小女孩的体内根本就没有爱之恶魔的烙印,她就是个骗子——但他需要这个骗子,就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真的。
所以他这个真的,就成了假的。
平野清十郎不甘心。
他说了好多好多,在他叽哩哇啦完的那一刹那,目黑世界猛地打开了他的手。
……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好可怕,在她眼里,平野清十郎仿佛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随时可以踩踏的器物。
“亏我还以为理由有多么有趣,原来就只是因为这个……”
平野清十郎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们都听到了吗?她自己也承认了!”他气愤地扭头,望向人群。
但当他旋转一圈、看清楚人们脸上的表情时,平野清十郎慢慢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阳光照射下,人们冷淡地看着他,就仿佛在注视一个跳梁小丑,那冷漠的注视令他身陷梦魇,一时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身上明明冷得颤抖,头上又热得出汗。
他不懂为什么大家都对真相无动于衷!
就好像听了个笑话!
平野清十郎回头看着黑发少年,电石火光间,仿佛豁然开朗般,他伸手指着她的脑门:
“肯定是你,你的手下动用恶魔的力量了!”
他知道的,目黑世界召集了一大批恶魔猎人为她所用,之前自己的追杀,正是因为那些恶魔猎人,才全都被她化解掉的!
“嗯,”望着他的手指,目黑世界点头,“是声音的恶魔。”
男人露出了获胜一般的笑容。
“但是他的能力……”
目黑世界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才说出了那令人绝望的事实:“是让人们只听到自己想听的声音。”
清十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但根据能量守恒定律,笑容不会消失,只是转移到了目黑世界脸上。
黑发少年的唇角扬起了微笑,她稍微歪过头,侧着眼睛向上望过来。
那雌雄莫辨的脸庞因此充满了压倒性的魔性。
“承认吧,清十郎,谁是爱之恶魔的真正契约者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吗?在场的大家对真相都不感兴趣,只是想要追求近在眼前的幸福而已。”
教主的表情如镜子般寸寸碎裂,宛如被母亲抛下的孩子,他的鼻孔放大,呼吸、呼吸,一种浓厚的窒息感却仍旧令他感到天旋地转。
可他仍旧站在原地,一种奇异的力量支撑着他,令他不至于倒下。
像是已经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目黑世界摇摇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平野清十郎的心在滴血,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毁于一旦,祖辈所成立的神圣教团难道就要落到一个骗子手里了吗?
他冲上前去,但这一次没有黑发少年阻止,很快就有人上前,把他像死狗一样大力按住,脸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平野清十郎精心打理的神职服饰全乱了,皱巴巴地套在身上,他在地上嘶吼着,咆哮着,想要从地上弹起来,那双赤红的眼瞳犹如厉鬼般死死盯着黑发少年的背影,牙齿咯咯作响。
“你这骗子、魔女!当你用爱之恶魔的名义行事的时候,就不怕遭到祂的谴责吗?”
黑发少年上楼的脚步就停在了半空中。
“……你也许并不知道,”
她背对着教主,站定在楼梯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声音传过来。
“地狱里有一条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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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因恐惧而强大,这是人类普遍的认知。”
“但在地狱里,这句话还有后半段。”
目黑世界缓缓转过头来,从高处俯视而下。
接触她的目光,平野清十郎就好像被凉水当头淋下,灵魂深处习惯性地涌现出了恐惧。
没有停顿,目黑世界慢条斯理说出了后半截话。
“恶魔因恐惧而强大,因人类的喜爱与崇拜而衰弱。
除了恐惧以外的正面情绪,都会稀释恐惧,从而蚕食掉恶魔的力量……”
“撒谎……”
仿佛惊雷劈中,模模糊糊意识到她话语中的意思,平野清十郎的眼神出现了涣散,因愤怒而充血的脸庞也倏地苍白下来。
“不……你在撒谎,你难道要说,爱之恶魔大人,作为祂忠实的教徒,是我们蚕食掉了祂的力量吗?!!”
“清十郎,为什么不肯承认?”以更高的声音,压过了他的怒吼。
望着底下汗流如注的男人,目黑世界那仿佛具有魔力的声线在礼堂上空盘旋。
四面涌来的光把唯一站在高处的她、衬托得仿佛真神,底下的人纷纷露出了恍惚的眼神。
“各类搞恶魔崇拜的自然流派,实际就是削弱恶魔力量的主力,不然你们为什么以为政府能留人魔一统会四十年之久?”
“你知道,在我接手爱魔会这么多年,收获了多少人的崇拜吗?你知道超过五百万的国民,全心全力信仰恶魔以及恶魔的契约者时,那只恶魔的力量会衰弱到何种程度吗?”
“爱之恶魔为何相隔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现身吗?一次也没有回应过你们的献祭?”
“嗯……”
说到这里,目黑世界抱住手臂,以指抚过下唇,望着虚无的某处,面露戏谑。
她以那天真而纯稚的面孔,仿佛什么也不懂地吐出了锥心的话语。
“……作为祂真正的契约者,你应该比我更了解祂的状态不是么?”
……
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后,她故作疑惑:
“清十郎,你确定,被你们无限削弱的爱之恶魔、真的有能力从地狱爬回来谴责我吗?”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平野清十郎的心。
居高临下的少女,她的身影仿佛无限上升、上升、拔高,她所投下的阴影,像要将平野清十郎完全笼罩。
她那具备魔性的脸庞,在她身后展开的光环,纵使爱之恶魔出现,面对这个罪魁祸首恐怕也不忍苛责。
目黑世界说的没错。
——事实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无法通过契约联系上爱之恶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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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可以自欺欺人,觉得是自己的能力不够,才无法召唤出爱之恶魔大人。
现在,他无法再这样欺骗自己了。
那股奇异的、支撑着他的奇异力量消失了,男人如软泥般瘫软,一动不动,这回不用人按着,他也再站不起来了。
冷汗混合着眼泪一起流淌下来,打湿了地板。
自然流教派一直以来竟然是政府手中用来削弱恶魔力量的主要工具……现在的爱魔会,其实就是曾经的人魔一统会……
怪不得他的晋升那么顺利,怪不得没有用多少钱打通关系,他就拿到了法人资格,甚至赢得了众议员的竞选。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自己毕生以来对爱之恶魔大人的诚信侍奉,却成了削弱祂的武器。
这一真相击垮了平野清十郎的世界,更让他了解到了眼前这位少女的可怕之处……
人魔一统会当年被作为废子清洗,年仅7岁的目黑世界作为圣子、也在清算的范围内,然而她不仅设计死遁,还以敏锐的眼光选中了爱魔会。
她为何不假冒死亡恶魔、末世恶魔的契约者,唯独选中了爱之恶魔?不就是因为看中了爱魔会有发展潜力,看出爱魔会很有可能会被政府选中为第二个人魔一统会。
即便没有,目黑世界也会用自己的能力去建设爱魔会,直到它被挑中。
这样的城府简直令人折服……
平野清十郎有什么资格和她作对?
在朦胧的视线中,只有楼梯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清晰如初。
目黑世界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态,高高在上凝望着他,她浅色的眼瞳明亮得仿佛日晕,又好似澄澈无比的雨后的天空,在那其中,仿佛有触及不到的飞鸟飞过。
视野愈来愈暗、愈来愈暗,恍惚间,平野清十郎的意识模糊起来,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瞳冷漠地注视着。
……
仿佛时光回溯,刹那间,平野清十郎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目黑世界的时候,还是在大空小学的校门口,黑发女孩穿着不合身的宽大校服,背着比自己还大的书包。
喧哗的校门口,平野清十郎看着她在门口等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姗姗来迟”,还故意叫她的名字,而不用敬称。
在那一天、那个时候,小小的女孩也是用这样仿佛洞穿一切的视线、凝望着他的。
「……真无趣。」
那双眼睛,仿佛在这样说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刻也没改变过。
————
「1995年12月24日
今天是平安夜,亦是第八届神圣弥撒举行的日子。
五年之期已到,一朝强势归来,你歪嘴一笑,引百位教徒折服,请您回教继承教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弥撒仪式上,你的灵魂质问,打败了上一任爱魔会教主平野清十郎!
恭喜你获得:爱魔会教主之位x1。」
雾枝子:什么歪嘴龙王文案,模拟器你不要背着我偷吃奇怪的东西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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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兆着正午的钟声敲响,唤回了人们的意识。
望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前任教主,你收回了目光,只觉得索然无味。
后半截话你本来不想讲的。
只是看到他那歇斯底里诅咒你的表情,你的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来:为何人们总是在无能狂怒的时候,才开始相信有因果循环?
自己都作恶多端了,还指望神能帮你处罚别人?
想不明白。
你转而将目光移向场中。
金碧辉煌的礼堂中,百位被挑中的教会成员安静以待,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你。
这场对决、根本毫无悬念,也许在平野清十郎内心深处,他自己也是明白的。
大家只想听自己想听的话,谁是爱之恶魔的契约者根本不重要。
从人们依旧似羔羊般可怜、平静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大家喜欢什么也不知道的、随心所欲地活着。
无知是悲哀……也是幸运。
懂得越多,心中的信念只会越动摇,比如平野清十郎。
场中只有一个人格格不入,面露惊恐。
那是发动能力的人,声音恶魔的契约者,也是唯一知晓这场对话的人。
你记得,他是你在墨西哥找到的一位民间恶魔猎人……
当你的目光投向黑衣服的青年时,他眼中的惊恐更多了。
“今天我这段话传出去,被任何一个人听到,都有可能会引来政府的追杀呢……”
你困扰地轻声呢喃道,你知道他听得见。
青年面上的惊恐更多,他似乎转身想逃,但你的目光依旧温柔地凝盯着他……
他反而一点点冷静了下来,目光中随即露出了一种悲哀的决然。
血液慢慢从他的嘴巴、耳朵、鼻孔流了下来,青年倒了下去,转瞬间气息全无。
——他把力量还给恶魔了,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好可惜。
望着蔓延到脚下的血,你心想:
声音恶魔的能力真的很好用诶,你本来只打算把他变成哑巴的。」
————
从开始到落幕,这场夺权之战以飞快的速度结束了。
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其他黑衣人将尸体和瘫软在地的平野清十郎拖走,甚至连地板也抹干净了。
午餐时间已经到了,比原先更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佳肴被一盘盘端了上来。
被烤制出诱人颜色的伊比利亚火腿、鲜嫩多汁的澳洲龙虾、阿尔玛斯鱼子酱、新鲜的鲟鱼以及神户空运来的上等和牛……
长桌从圣母像下蔓延至礼堂门口。
百位教众分别列坐在长桌两侧,目黑世界也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正中的位置上。
银制餐具折射出耀眼的辉光,食物的香气也将血腥味冲散。
人们沉默地用餐,只有餐具与银盘碰撞发出轻响,直至黑发少年突兀地举起手中的酒杯。
就连最细微的声响也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望向过来。
目黑世界正襟危坐,面露郁色,刚才的她那样盛气凌人,令前任教主无话可说,可她如今坐在这里,明明被所有人簇拥着,却也显得无比孤寂。
她稚气的脸被身后的落地窗照亮,而格外庄重肃穆。
她没到成年的年纪,只是大多数时候,她表现得太过理智,以至于人们总是忘了这一点。
只有在现在,当她低垂眼眸,眉间氤氲着疲倦、又隐隐透露出令人心碎的忧郁时。
他们才陡然意识到,目黑世界在被选中成为爱之恶魔的使者时,也才不过七岁的孩子。
以那双忧郁的眼眸,目黑世界缓缓环视过众人。
她说道,那话语震惊四座,使得周遭出现了真空般的死寂。
“我知道,你们这一百人当中,有人是为了杀我而来的。”
……
透过杯中摇晃的葡萄酒酒液,有人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