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个,别躲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像一记强效引导剂,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
“......”
脚趾已经熟练地开始搜罗地缝,蒋厉僵直着腰背,维持着这个佝偻的姿势,半晌,他抬起头,朝众人尴尬地招了招手,笑:
“嗨?”
“…………”
自然是没人搭理他的。
蒋厉僵硬着嘴角,目光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顺着人群一路往前,直到隔着一张宽大教台,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且相当讨人厌的狐狸眼时,他一下挺直了腰板儿L——
啥玩意儿L?
怎么会是他??
男人今天没戴眼镜,完完全全将那双看上去不怎么正经的漂亮眼睛露了出来,在深邃轮廓的衬托下,眼角眉梢都像藏着钩子。
即便眼下故作正经微敛眼眸,摆出一份严师的姿态,穿着打扮也相当的有水准,但视线对上的一瞬,蒋厉还是能从他平和的眼神中看出几分兴味来。
啧,老狐狸。
没了沈扶清的场合,蒋厉也没有上去攀谈的意思,好在两个人还算心有灵犀,大庭广众的,谢临川也没再继续找他的不自在,两个人互相装作不认识,这事儿L也就过去了......个屁啊!
这小子就是在针对他!!
前面理论课还好,他管不着自己,可到了后面实践课,好家伙,简直就是一整个无差别扫射。
什么切菜姿势不对啦,下调料的顺序太乱啦,还有连个油温都控不好巴拉巴拉巴拉......
全班那么多人,就逮着他一个薅羊毛。
叨叨叨叨叨。
大爷的,他要全都会的话,还报个屁的培训班呐!
一边嘴角噙着笑,一边还贱兮兮地拿他迟到的事儿L反反复复念叨个不停,跟那施了紧箍咒的唐僧似的。
要不是他交了钱的,蒋厉估计能直接把没洗的菜叶子甩他那张欠揍的脸上,撂挑子走人不伺候了。
但谁让钱都交了,好几千呢。
诶,再忍忍吧。
“手抬高......水太少了,多加一点......你想把面团淹死吗?”
“......”
身后时不时传来两声似笑非笑的“指导”,蒋厉木着脸,将手里的面团甩得梆梆响,想象底下的案板就是某人那张动不动就逗弄调笑人的俊脸。
抬手,落下。
“梆梆梆......”
摔死你,摔烂你,摔哭你——
听不见他冷酷表情下略显狂躁的内心os,谢临川不知什么时候搬了张椅子在他身后落座。
白衬衫的袖子卷到关节处,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男人跷起一边长腿,胳膊肘随意搭在膝盖上,散漫地支着瘦尖的下巴,一双狭长而惑人的眼睛微微挑着,就这么笑吟吟地,饶有兴致地盯着
他圆不溜秋的后脑勺看。
美其名曰,老师的一番心意,给他这个笨学生开开小灶。
除此之外,周围还围了一圈富小姐和富太太们,打着教学的名头,时不时凑过来帮着这厮埋汰他一顿,临了了再给男人递个意味不清的眼神。
蒋厉也是坐下来后才发现,这所谓的烹饪教学班,除了他和后面那个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那位,剩下的就全是姑娘家。
谢狐狸长得就是招姑娘们喜欢的类型,眼睛漂亮,嘴唇薄,眉弓饱满,鼻梁高,就像是从海报里走出来的长腿男模,还是最贵的那种。
再加上他见人三分笑,对谁都笑得温温柔柔,能掐出水似的,还特别会说话,那些太太小姐们就更加欲罢不能了,一个劲儿L地娇声喊他“谢先生”。
谢~先~生~
yue!
蒋厉心下没忍住做了个鬼脸。
看来厨艺精湛只是某人的谎言,那些人都是奔着他美色来的,想着想着,蒋厉就为自己那打了水漂的大几千报名费抹了把眼泪——
什么人呐这是QAQ。
光看这里的装修风格和谢临川的衣着打扮,不知道的可能会以为他教的都是一些精致漂亮的西点类餐品,但蒋厉一套流程学下来,发现其实做得都是些很普通的家常菜。
不过即便菜品普通,也够他这只三角猫学一壶的了。
等围着的那帮姑娘们彻底走干净了,蒋厉也折腾累了,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没忍住问了句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想问的话:
“话说你们当总裁的,都那么闲的吗?”
蒋厉搞不懂,印象里集团事物繁忙,尤其是针对上层管理,沈美人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连觉都睡不好,哪儿L像这位,空余时间开班也就算了,还自个儿L当老师,咋想的呢?
他每天光躺着不干活,挣的钱都是报名费的好多好多倍了,蒋厉实在是猜不透这帮有钱人的脑回路。
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谢临川单手捧着下巴,一双狐狸眼弯了弯,眼尾翘起几根纤长浓密的睫毛,姿态松懒道:
“爱好而已,不犯法吧。”
蒋厉轻哼了声,显然是没信:
“……那您这兴趣爱好还真够特别的。”
谢临川笑笑没说话。
闲聊过后,继续干活。
蒋厉接着跟手里的面团子做起了斗争,只不过身后人教了那么久,他好像依旧没什么长进。
不过蒋厉同志本人丝毫没有这个觉悟,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在做饭这方面是相当有天赋的,只不过是从前的懒惰限制了他的发挥。
干了?那就多加点水嘛。
水多了?那就再加面粉好啦。
嗯?怎么又干了??
眼看着那坨面团在他手里越搓越大,蒋厉也不由有点手忙脚乱,跟那团大东西较上了劲,就在他即将要跟面团扭打在一起、不死不休时,身后长长叹了口气。
原本只是逗着玩玩儿L,解解闷,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真那么笨,真不知道沈扶清是怎么招的秘书,照这个进度,他三天就能教完的东西,这笨家伙得学半个月。
于是乎,看不下去了似的,男人站起身。
蒋厉正自顾自地较劲呢,忽觉一阵清淡的木质冷香从身后袭来,继而长臂越过,手背搭上一只陌生的手掌,细腻温热,骨节分明,灯光下,泛着玉质的冷白。
蒋厉还没来得及反应,温热的气息顺着后颈扫过耳边,低低沉沉的——
“揉匀了再加水,别乱弄。”
话落,那张大手带着他的手一起动作,因为用力,手背血管微微凸起。
蒋厉本想反抗,但眼瞧着那面团在他手里居然真就老实了,安安分分的,很快就被揉成漂亮的一团,他突然又不想动弹了。
果然,世界的尽头是躺平。
嘿嘿。
身后,面容俊美的男人半垂着眼,盯着他自鸣得意又略显笨拙的后颈,心道了声“蠢小子”。
看来之前还真是高看了他,连个面团都揉不利索,还指望他去勾引沈家那位吗?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还差不多。
不过……
谢临川不经意似的垂眸扫了眼,眼睫在眼睑打下晦暗的阴影。
腰还挺细。
……
做完所有工序,又等了半个小时,成品总算出炉了,蒋厉都没耐心等到放凉,直接上手先来了一块儿L,千层饼入口的时候开始烫的,但稍微咀嚼那么两下就能尝出它的柔软和劲道,而且香味浓郁,味道也是一绝。
“我靠,成功了!”
蒋厉眼神一下就亮了,端着盘子吭哧吭哧就蹦跶到了老师面前,眼神亮晶晶的,仰着脑袋,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跟个傻小子似的。
谢临川突然就笑了声,夸奖的话没过心就说出了口:
“嗯,挺好的。”
话落,蒋厉怔了下。
倒不是因为觉得谢狐狸这样的性格居然也会夸人,而是他意外发现,这个人在真心笑的时候竟然会露出一颗虎牙尖。
某一瞬间给人一种错觉般的率真烂漫感。
还……挺好看的。
察觉到青年突然凝固住的视线,似是想起什么,谢临川顿了下,继而抵拳轻咳了声,收敛了笑意。
他背过身,面朝众人,又恢复了那副温柔平和的模样:
“好了,下面是今天最后一项。”
蒋厉亲眼看见这人系起围裙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倒是没想到他会亲自下厨。
跟自己的手忙脚乱不同,所有食材在男人手里好像都变得分外听话,切菜,焯水,下锅,动作干脆利落中又不失优雅,一点不拖泥带水。
上手没多久,一道热气腾腾的地三鲜就出锅了。
旁边的姑娘们还没吃,就已经开始娇滴滴地捧场了。
蒋厉不信这个邪,偷偷伸筷子尝了口
(),?鱧?秱睳??()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惊为天人。
嘴里还塞着东西呢,没忍住就多问了句:
“你不是富二代么,怎么也这么会做饭啊?”
原书里说过,谢临川虽说是外籍华人,但身上带着点英国血统,祖上是某个没落的皇室。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没落,但谢氏一族依旧有普通人奋斗几辈子都赚不来的财富。
哪怕后来谢临川只身回国打拼,说是白手起家不靠父母创业,但回国后也很快就赚上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可从来没落魄过。
蒋厉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特意学做饭,还是这么普通的菜式。
蒋厉大胆猜测:
“难不成……是为了某个人?”
可沈美人好像也不爱吃这些啊。
蒋厉自顾自地头脑风暴着,没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男人立马冷下了脸色,纤长眼睫下瞳色深沉,薄红的唇瓣绷出一条直线,淡淡道:
“今天的课就先到这里,大家散了吧。”
顿时周围一阵不乐意的哀嚎,那些女士小姐们显然还没看够,但也没办法,谢先生有他的规矩,她们破不了,只好等下次再来了。
……
学了一天的课,整个人都累得不行。
回去的路上,蒋厉边捶腰边感慨,谢狐狸这厮好像还真挺有两把刷子,之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来以后还得好好跟他学,争取早日出师回去给家里人露一手。
说到家里人,蒋厉突然发觉小孩儿L每天除了码字,还得给自己做饭也挺不容易的,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以后家里包括做饭洒扫之类的杂活还是他来干吧。
可别再给孩子累着了。
想到这,蒋厉脚步一转,决定先不回去。
前段时间小孩儿L不是工作累了么,他这个当哥的都没来得及表示表示,今天正好,为了犒劳一下小家伙,蒋厉打算去江枫最爱的那家蛋糕店打包个最大个的蛋糕带回去,让孩子吃个够!
怕蛋糕店太早关门,蒋厉特意打了车过去,因为走得急,走到蛋糕店旁的那个路口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抱歉。”
两个人的道歉声几乎同时响起。
蒋厉愣了下,抬起头。
被撞到的是个温和有礼的先生,生着一张柔和小巧的脸蛋,皮肤白皙得过分。
头上戴着顶深棕圆帽,盖住卷翘蓬松的短发,男人穿着一身米色大衣,脚下踩着双精致漂亮的马丁靴,跟这个季节的天气格格不入。
真正让蒋厉发愣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人的睫毛。
男人的睫毛和头发一样,都是很罕见的纯白色,就连瞳孔也和寻常人不同,泛着浅淡纯粹的金色。
在他印象里,白化病人的症状好像就是这样。
以为自己是撞到了病患,蒋厉又连着道了好几声歉,直到那人再三强调说“没关系”,这才愧疚地离开了。
冷风拂过,掀起了电线杆上一长串密布的小广告,天边,乌云渐渐堆积成大片的形状,是要下雨的征兆。
原地,男人白睫微抬,看着青年慌乱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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