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大半个月再临桃花岛,岛上的树阵,果然又有了变化。
南宫灵现在对阵法有了一点更深入的了解,便大概判断出了这番变化在整座大阵里起的作用。
于是一见到黄药师,她就像给老师交作业一样,迫不及待向他求证了此事。
结果黄药师只点了点头,就结束了这个话题,反而问她:“洪七没来?”
南宫灵噢了一声,说:“他嫌岛上无聊。”
她本以为黄药师听到这个答案会不高兴,都做好了看到此人黑脸的准备,然而并没有。
黄药师听到这个答案,竟笑了笑,道:“他不来捣乱正好。”
南宫灵很意外,不禁问道:“他上回给你捣乱了吗?不会吧?”
他顿时敛了笑。
一张清俊的脸,忽然就叫人瞧不出什么情绪了。
南宫灵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的回答,便摸摸鼻子,决定先把歉道上。
“若是我师兄给你添乱了,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她说,“还望你别跟他计较。”
黄药师瞥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开口,只转身拂帘,进了另一间屋。
南宫灵:“?”
这是要干嘛?
片刻后,他从另一间屋里出来,给她递了个白玉瓶。
南宫灵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一下就认出来,这是他用来装蔷薇花露的瓶子,接过打开一闻,熟悉的香气果然扑鼻而来。
“怎么忽然这么大方!”她很惊喜,“我真是想这口花露很久了。”
黄药师神色淡淡,说:“奖励。”
南宫灵心想这家伙果然教人瘾犯了,学个阵法,还搞奖惩机制。
不过这奖励确实深得她心就是了。
“那我接着往下学,下回再来,是不是还有奖励?”她问。
黄药师沉吟了一小会儿,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南宫灵的眼睛再度亮起,道:“什么都可以吗?”
她说完这句,目光便盯紧了黄药师,仿佛有什么极深的期待。
这反应叫黄药师有些意外,也有些紧张。
不过他这人就算紧张,也不会叫人看出来。
他紧张的时候,神情上最大的变化,无非是定住眼神。
而此时此刻,他二人本就目光交会,再怎么定住,也不会叫她瞧出端倪。
如此过去好几个呼吸后,他才终于开口。
“你说便是。”他说。
南宫灵:“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黄药师:“?”
难道她还能提出什么叫他生气的要求不成?
她笑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若是我学得好,下回我把我师兄一起带来,你能否为他下一回厨?”
“不用做多少,一只叫花鸡便够了。”她还顺便补充了这句。
黄药师:“……”
黄药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别开眼不看她,免得越看越来气。
可笑她看不出他的紧张,却能看出他的生气。
眼见他转过脸,一派不想搭理人的模样,还叹起气来,道:“哎,你要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黄药师不冷不热地呵了声,说:“他不是嫌岛上无聊么?”
“可若是能吃上一顿你做的叫花鸡,就算无聊个几日,他肯定也愿意呀。”南宫灵说。
这下黄药师是真不知道该讲什么好了。
他既不想为这点事拒绝她,又不想这么轻易地答应一个他根本没料到且觉得荒谬的奖励请求。
一个人生了会儿气后,他才压下情绪,开口问她:“就非得要这个吗?”
她哪怕给自己多要几瓶蔷薇花露呢?
他哪里知道,南宫灵上回听了他做蔷薇花露的麻烦过程后,就不好意思问他讨这东西了,今日要不是他自己又拿了一瓶送她,她根本不会提她有多喜欢喝这个。
相比之下,做一顿叫花鸡,那可就简单太多了。
一来对他来说只是举手而为,花不了多少时间,二来还能让师兄高兴好多天,多好啊。
但听他这么问,她只当他是连这种程度的功夫都嫌麻烦,不想再花了,只好再度摸起自己的鼻子,道:“我说啦,你不愿意就当没听过。”
黄药师撇了撇嘴,忍住叹气的冲动,道:“我没说不愿意,但只此一次。”
南宫灵:“?”
那咱俩说这么多是在鬼打墙吗?
算了,跟别扭脾气的人不能太计较。
何况他愿意,哪怕只此一次,也比不愿意来得强。
“一次也很好。”她又替洪七期待上了,“我师兄肯定高兴。”
黄药师实在受不了了,决定结束这个让他无言以对的话题,便催她不要再磨蹭,该继续学阵法了。
南宫灵:“噢噢,那你先坐下呀。”
他不继续教,她也不好学啊。
黄药师:“……”
学阵法倒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平心静气之法。
在她身旁坐下,按上回的进度,接着给她讲奇门八卦各种变化后,黄药师的心情,便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南宫灵是个极好的学生,学什么都快,还擅举一反三。
学起这种对普通人来说颇有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也一样聪颖。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她欠缺的,只是名师的指点。
他将自己学过的东西一点点教给她,看着她从略有困惑到恍然大悟,过程里抬头向他确认,得到他肯定便笑弯眼,心情又重新愉悦了起来。
夜间仆从端来饭菜,两人在他如今还未好好布置的书房里,相对而坐。
夜风爽朗,吹动屋中数处纱帘,月光从支起窗牖漏入屋内,幽幽地点亮夜灯照不到的昏暗处。
恍惚间
,黄药师竟有一种与眼前少女一起隐居在此岛的错觉。
可惜这种让人愉快的错觉持续不了太久。
七日后,她便拜别了他,又回了闽东。
等她再来,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江南最舒服的秋日,已然走到尾声,岛上的桃树,也从他初至此岛时的郁郁葱葱,变成了光秃秃的模样。
江南水乡冬日湿冷,桃花岛在海中,入冬后,那种湿冷尤甚。
不过带着师兄一起来拜访的南宫灵还挺喜欢这种天气的。
冷一些,对她来说,反倒更适合聚精会神地练功。
这回上桃花岛,她眼看着岛上的大阵又完善了一些,便借着这大阵,练起了凌波微步。
段誉将这门轻功传授给她的时候,并没有说过,此功法的名称,其实就来源于曹植所撰的洛神赋。
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一点。
但看着她练功的黄药师,却是货真价实,为她那翩然起舞的身姿而失神。
犹如诗人见到梦中神女。
南宫灵练了一个多时辰,从大阵最外围,一路平安无事,掠到阵心处。
再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屋顶执箫的黄药师。
月色正好,她有捕捉到他脸上还没褪去的惊讶,便问他:“怎么样,是不是没想到,我已经吃透了你这个大阵?”
黄药师:“你是我教的,我怎会没想到?”
南宫灵:“……”
就不愿意夸她两句是吧!
她正腹诽呢,黄药师却忽然从屋顶掠下,落到她面前,说:“我是没想到,你如今的身法,已到了这个地步。”
说起来,他们当年在金陵之所以认识,就是因为在万福万寿园比了一场轻功。
那时胜的是她,他自愧不如。
可两年多过去,她在身法上的进步,竟又远超他的预料,甚至叫他觉得望尘莫及。
“也还好。”可能是因为见过了段誉,她倒是不觉得自己现在轻功有多好,“这江湖上,还有不少人轻功在我之上,我如今的身法,远远不够。”
黄药师皱眉:“有吗?”
事实上,在问出这句话的那一瞬,他就想到了一个人。
但他没有立刻说出那个名字。
他只是偏头看向了远处的星星,道:“我知灵鹫宫那位高人身法定在你之上,但他不入江湖许多年……”
“除他之外,我能想到的轻功高手,似乎只有两三位。”
南宫灵等着他说下去。
他却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或许算一位,西方极乐宫那位凌波仙子也算一位,剩下那位——”
说到这里,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盗帅楚留香?”
南宫灵想了想,说:“我和楚留香应当差不多。”
“你同他也比过?”他目光一顿,语气稀松平常,呼吸却不由自主,有了一刹那的迟滞。
南宫灵说没有啊,“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挺愉快的,也没道理比呀,后来交上朋友,就更没必要比个高下了。”
说到最后,她脸上的笑意,已然克制不住。
黄药师:“……”
他怎么会沦落到被一个完全不解风情的人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