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打心眼里觉得不可置信。
衍无时常嘴馋,他是知情的。在冯乘长老让他忌口时尤其如此。
但这梨，又不是不给他吃！
他至于吗！
就算要吃，他好歹捏个清尘决,把上面的尘土清一清再啃啊！
虽说修士普遍不会有坏肚子这种问题……但也不至于这么不讲究吧。
如果溟滓知道柳景在想什么，肯定要觉得冤枉——
那是它不想用清尘决吗？那不是它不会吗？
它一个魔剑,从来没有过身体,更没有过灵力这种东西,哪知道怎么控制灵力运转？
它摘个梨都要跳起来够呢。
而且,它特意看过,就它摘下来的这枚位置最低，剩下的都要爬到树上才能摘到了……若是这个吃完了,它恐怕都搞不到下一个！
但溟滓此刻可来不及想这个。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坏了啊啊啊啊被抓住了！”
好消息是,抓住他的人不是元如。不会一瞬间就看出货不对板。
坏消息是……
这个人是柳景！
柳景和衍无从小一起长大,说是最了解衍无的人也不为过。
——当然,只是最了解衍无的“人”。如果世上所有有灵众生都算上,那最了解衍无的当然是它溟滓……
不过我为什么在想这种东西啊啊啊这有什么意义吗！溟滓暗自尖叫。
它觉得自己应该想想怎么应付过去……但要怎么解释,一个衍无半夜出来偷吃梨呢……
溟滓欲哭无泪。
并不是说它真的哭不出来。主要是它还没有掌握用衍无的身体哭的技巧。
“衍无？”柳景见对面人站在那里半天不出声，又走近了些。
溟滓心知躲不过去,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对身体部件的基本应用,它还是学会了的。刚刚自己一个剑在屋子里的时候,已经蹦蹦哒哒适应身体半天了。
它甚至还趁机摆弄了一会儿太素剑。确定了一下自己和太素剑之间的主仆地位……
“怎么不说话。”柳景叹了口气,“倒也不至于心虚成这样吧。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想吃就吃吧。”
溟滓眼睛一亮：“！”
不准备再问了吗？
好善解人意……善解剑意的一个人类！
它还吓了个够呛，还在那想要怎么解释……原来是虚惊一场。
溟滓的眼神里几乎透出感动了。
柳景失笑，“就这么好吃？”
“嗯嗯！”溟滓狠狠点头，道，“真的很好吃。”
柳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总觉得这语气有点怪异。
刚刚那摸出门摘梨的动作也透着古怪……
说不上来。柳景摇摇头,挥手间，几枚绛心梨从树上落下，他从
芥子袋里拿了个玉盒装好，“回去吃？”
“嗯嗯！”溟滓更快乐了。
真是个大好人啊！还帮它摘梨！
会掐诀真好啊。
柳景：“……”
摘了个梨而已。这人怎么用这种钦佩又羡慕的眼光看着自己？
“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他往回走着，疑惑问道。
——怎么这么奇怪？
“我……”
呜呜呜怎么又开始问了！溟滓慌乱。
溟滓完全没有意识到，柳景这一次问的根本不是他为什么偷梨……而是在怀疑他整个人……整个剑！
它只是试图重新思考……
然后思维短路。
“我只是饿了。”
溟滓快乐地说，自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理由。
饿了就要找东西吃嘛！一点毛病没有！
就像他和衍无饿了，要找魔气吃一样！
然而……
柳景：“嗯？”
“你一个化神……饿？”
他深感无法理解。
但就在这时，柳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几乎只在凡人身上出现的“急火攻心”、伸手摘梨的动作……没有用出的清尘决……
柳景猛地回头，抓住“衍无”手腕。
“你灵力怎么了？”他问道。
-
衍无正在潜入地底。
比起普通的魔修，他这个天魔还是有些厉害之处的。
比如，他可以把自己的魔气收敛得很好。
从一开始，他就拥有一定的收敛魔气的能力。而这个技能在化身为人的二十余年里，更是得到了很多锻炼，有了长足的进步。
所以衍无自信，即使他以天魔本体出行，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而且，这蓬莱的特殊条件，也给他做了双保险。
即使泄露出少量魔气，也会被传导到蓬莱核心那里，被他自己的分魂吸走，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不过……
那魔气入口还真难找啊……
衍无在地底游荡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魔气似乎到处都是，又似乎哪里都没有。
从地底的情况来看，这蓬莱的特殊结构，并非是将进入地底的魔气以最短的直线距离直接传输到核心那里。
而更像是使魔气扩散到各地，使之均匀分布。蓬莱核心是魔气唯一的出口，因此那里的魔气最为稀薄，所以其他地方的魔气会一直往那边均匀过去，然后被排出。
但此时地底魔气的浓度实在很低，因此魔气的流动也显得慢且随机，即使衍无也无法分辨出方向，只好在地底碰运气。
不过，运气没碰上，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按理说，树大根深，那蓬莱巨树巨大无匹，一片叶子都有一人多高，整棵树更是像座小山丘一样庞大。这样的一棵树，其根系应该无比
发达才对。
但其根系蔓延入地底后，却只停在很浅的地方，几乎跟其他树木差不多的位置。
是因为蓬莱的土壤只有这样的厚度，再往下便是这种可以传导魔气的特殊材料、巨树无法继续扎根下来了吗？
但若是这样，它又是凭什么长成如此庞大模样的呢？
衍无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违反常识。
虽然这事儿不影响他找魔气源头……
衍无放弃思考，继续往地下深处潜去。
他得尽快。
万一溟滓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他完全不知道，溟滓其实已经被柳景发现了……
衍无甚至还想着，若是这次事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那说不定以后也可以时不时这么搞一下。
也免得溟滓老是眼馋人类的食物。
说不定，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让溟滓代替他活动。这样的话，他说不定可以腾出本体来，做一些别的事。
能做什么呢……
衍无一时之间几乎想不出来。
嗯，比如说他或许可以去各个秘境走走。这个魔修组织的魔每次出现都是在秘境，感觉是对秘境情有独钟。
如果这次没有将它们一网打尽的话，可以考虑去其他的秘境里看看，说不定能揪出尾巴。
但当然还是这次就直接摸到老巢最好啦！直接把它们都吃掉！
——过于良善的天魔，完全没想过让溟滓维持着马甲，自己出去大开杀戒的可能性呢。
衍无想着，已经一路潜到最底，这才换个角度向上折返——来回几次。
整个魔在地下疯狂扑腾了半天，始终没找到目标。
直到某一刻……
“主人？”
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响起，带着腻人的奶味，听声音比长生门最小的小朋友还要小一些。
衍无：嗯？
“咦，不是主人。”那细细的声音慢吞吞地说着，听起来，声音的主人正在努力思考。然后它快乐地说，“但是是新的主人！”
衍无：啊？
“主人！”那声音叫道，“你终于来啦！我是小蓬呀！”
衍无：嘶——
虽然知道它说的“蓬”是蓬莱的“蓬”……但长生门开山祖师……
也姓蓬。
而且这姓氏还挺罕见。
不重要。
衍无问道：“你是蓬莱仙境之灵？”
“是呀。”小蓬说道。
“为什么说我是新主人？”衍无问。
“因为你能来到这里呀！”小蓬道，“主人、还有掌门他们说了，万年后，等我再醒来时，他们可能就都不在啦。但到时候，我会有一个新的主人。
“他们说会有一个人来到这里。他是继承着他们的意志的人。我可以把他看成是新的主人，也可以看成是主人他们的转世。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我醒的有点早了……一千五百年前，我就醒了。要是我一个灵在这里等一千五百年，能量肯定会耗尽的……我只好开了传承试炼，找了个代管。
“我运气超好的！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代管，她把岛管理得很好，还允许很多人上岛来，我不愁能量啦。
“然后我就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等到了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就是主人你了！”
衍无：“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我应该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这仙境之灵说的“这里”，应该就是指蓬莱地底吧？
因为衍无很确定，自己此刻身处之地，与其他位置，没有任何区别。这里并不具有什么特殊性。
“嗯？”小蓬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说的不会是那两个魔吧？它们来这里有什么用！魔又不可能是我的主人！”
……这仙境之灵还知道魔？那他……
衍无很迷茫。
虽然他有尽可能收敛自己的魔气，但毕竟难免漏出来一点。更何况，作为天魔，他的灵魂与人类灵魂应该先天有别才对。
小蓬既然能认识“魔”，为什么还对他态度这么好？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这仙境之灵太小，不知道魔的存在呢。
衍无试探着问道：“……他们是魔，难道我是人？”
“……不知道耶。”小蓬略微迟疑，“你的灵魂好像有点奇怪，可能也不完全是人？好像也不是妖。好怪耶。
“但没关系！你的气息很熟悉！很让我感觉安心！你一定就是我要等的主人！”
衍无：“……”
确实，好怪耶。
但不管怎么说，这应该是个好事？
至少他天魔的身份不会暴露……还白捡了个秘境？
“所以你在哪呢？”衍无问道，“能现身出来，让我看看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