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如是个妙人。
这个“妙”并不体现在他长得很好看、或者他天赋很好、又或者他是无相天圣子上。
而是说,他在衍无的朋友之中，是性格非常奇妙的那一种。
元如到蓬莱的时候，正是深夜。
修士筑基后,睡眠饮食皆非必需。但子午时分,日月上于中天,正是一天之中至阴、至阳之时，此时天地灵气最为纯净,最适合修士修炼。
加上各门各派都有年轻弟子,也需迁就他们的时间。所以即使是修真界中,修士们仍保留着于正午、午夜时分闭门修行的习惯。
蓬莱此时也是夜深人静。只留下衍无在核心处继续吃饭，和无相天的弟子元谨在等元如过来。
左右无事,衍无想起当年见到元谨是在周国临江城，无极天剑苍英韶那段时间正居住在那里。
元谨彼时正对剑法感兴趣,还说要去拜访苍英韶……便问元谨最后见到了没有。
“见到了。”元谨道，“不过苍前辈对我不感兴趣……她说我的剑法太普通了。”
倒是没有什么失落的样子。
衍无失笑。
“你们无相天少有人修剑法,”他笑道,“能让她愿意见你,已经不错了。”
苍英韶只对剑感兴趣，要想见到她，自然也要用剑做敲门砖。
在拜帖上留下一抹剑意，或者写下一些自己的剑法见解，都有可能换来见到苍英韶的机会。
“也就是这一次了。”元谨摊摊手,“其实我在剑法上也确实没有太好的天赋。只是少年时读话本，江湖游侠少年,一人一剑转战江湖，着实帅气，令人羡慕。”
这理由倒是挺符合他那仗义作风。
“说起来,我宗观雪长老也是出名的大剑修，你若有兴趣，我或许可以为你引荐一二。”他喜欢元谨性情，于是提建议帮他，“或者你直接去找她也好，观雪长老比苍英韶前辈好说话许多。”
元谨却摇了摇头。
“还是不打扰了吧。蓬莱遭魔修作乱，观雪长老事务繁忙，这种玩闹的小事儿，还是等她闲暇无事时再说。不过……”
他顿了顿，看向衍无，眼神中有期待，“我听去过济仪秘境的师弟师妹说，当时是师兄你剑斩秘境……那道剑光惊艳至极，他们都印象深刻。
“左右我们两人在这儿没什么事，师兄愿意指点我一下吗？”
“啊。”衍无笑了，“当然！只要你不嫌弃。”
“怎么会！”元谨跳起来，“不过我可能没本事追求什么剑意、剑道，我就是……
“……其实我自己也挺没追求的。就是师兄你帮我看看，我这个剑，怎么用才能更帅！”
说话功夫，元谨架势已经拉开。
倒是像模像样。
衍无认真看着，思考……
……怎么才算帅呢？
——元如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元谨的剑还没用出几招，元如的通讯便到了。元谨不情愿地收了剑，去接元如。
衍无倒是松了口气。
让他指点剑法，他会。但让他指点耍帅……
他自言自语：“还不如让元如来。”
话音未落。元如：“需要我做什么？”
房间里突然一亮。
衍无一呆：“来得这么快呀？”
抬眸看去，只见无相天的圣子脚踏莲花缓步走入。金眸璀璨，光华耀眼，一瞬间蓬荜生辉。
衍无：“……嘶。”
——这家伙怎么这么晃眼！
可这句话却被元如抢了先。
元如声音含笑：“多日不见，你怎么更晃目了？”
衍无：“？”
衍无：“我还没来得及说你！”
“我有什么好说的？”元如垂眸失笑，眉目清润，端的是一副温和悲悯模样。
衍无看着他：“……这正是我想让你做的。”
“嗯？”元如反应不过来了。
衍无却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看向元谨，“练剑的事儿，我们改天再说，你看行不行？好久不见你师兄，我跟他说几句话。”
“好！”元谨干脆应下。
他当然也是希望得到衍无指点的，但衍无都这么说了，倒也不会强行打扰。
更何况……
元谨愤愤地看了自己师兄一眼。
……不管是什么剑法，在这个家伙面前，都会显得普通很多的！
他才不想在元如面前练剑！
眼看着元谨走远，衍无才道，“你师弟问我怎么用剑才能更帅，我寻思这问题问我，实在有些问不着，不如让你来……”
衍无话没说完，突然顿住，扶额，叹气。
只见刚刚还如神如圣的无相天圣子，此时已经迅速在他旁边坐下，歪歪斜斜地在身后的墙面上靠住了。
衍无：“……你的形象就不能多保持一息吗？”
“不能。”元如冷静回答，伸了个懒腰，舒适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
“刚过子时，今天的机会还没用，来抽一发不？感觉你挺欧的，说不定能抽出好东西。”
他问道。
衍无：“……”
衍无看了眼端正盘坐的自己，又看了元如……和他那张漂亮得几乎称得上圣洁的脸……
是这样的。
元如是个妙人。妙就妙在，他非常能装……
当然了，这种对“帅”，对形象的追求，似乎是无相天一以贯之的东西。上到无相天诸多长老、祖师，下到元如、元谨他们这些年轻弟子，似乎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对外形象有一种执念。
衍无也尊重。
但问题是，偏偏在衍无面前，元如总会卸下一切伪装，露出最原本的颓废模样。
明明他在自己师弟面前都不会这样的！
衍无忍不住
吐槽：“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这样坐着、这样说话的时候，都很违和？”
元如挑眉，“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见我的时候，都会这么说一遍？”
衍无沉默。
跟每一次一样的，衍无放弃与他讨论这个话题。
元如嬉笑，“所以抽不抽嘛？”
衍无伸手，打开元如的小匣子——他的百宝箱。
这百宝箱每天可以“抽”一次，每次可以“抽”出一种东西。
抽出的东西通常与开箱人打开箱子时所思所想有关，大多数时候都能满足此人的需求……偶尔也会出点故障，抽出奇怪的东西。
而且，所抽出的东西大多来自其他世界。
据元如所说，这百宝箱连接着很多世界，但一个人能抽到的世界却很有限，可能只有几个或者十几个。
所以元如热衷于找不同的人帮他“抽”，以便他可以探索更多世界。
百宝箱内，光芒闪过，然后慢慢熄灭。里面留下一对儿一模一样的……物件。
这物件由两个黑色的、圆形的、光滑的……似乎是琉璃片的东西组成，琉璃片被金属质地的细丝连接在一起，细丝弯曲成特殊的弧度。
“……墨镜？”元如有些不确定的嘟囔，“似乎是叫墨镜的东西，来自某个没有修真者……甚至没有超凡力量的世界，所以信息有点不太明确。只知道大概是戴在眼睛上用的。”
——他的百宝箱能为他带来来自异世界的物品，同时也会告诉他这物品的相关信息。元如之所以能对异界有所了解、能破解异界语言，便是有赖于此。
衍无估计，那个“抽一发”啊，“挺欧的”啊……之类的奇怪的用词，也都是从异界学来的。
说话功夫，元如已经伸手拿出一个“墨镜”，架在自己的眼前。
“哇！”他惊喜，“这正是我需要的！”
衍无：“……”
衍无忍笑。
“更违和了。”衍无终于还是笑出声，“看起来像是……青蛙。”
“不重要。”元如蛮不在乎，“重要的是，戴上这个东西，你一下子就没有那么晃眼了。”
他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真不错啊这个东西。明明是很简单的结构，却能完成奇妙的效果。果然，没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可能有更多有趣的东西存在。”
“所以说，只是个遮挡视线的东西？”衍无拿起剩下的“墨镜”，问道。
“差不多吧。”元如晃晃头，“这个东西得拿给矩宗看看。他们说不定能在此基础上搞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所以你是想着什么心愿，才得到的这个东西？”
衍无：“……大概是想着，你这模样着实晃眼，想挡挡。”
元如：“……”
衍无已经戴上墨镜，看元如，“嗯，果然能挡住不少。”
元如：“……”
元如大笑，“你这个样子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衍无：“……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不是也戴着呢吗？”
“等等。”元如没理会他这句话()，??腺?驛驛し???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语气震惊，“你化神了？”
衍无：“你才看出来？”
“太晃眼了。没仔细看嘛。”元如道，“所以你是什么个情况？不是才醒过来没几天吗？
“怎么不仅跑来了这蓬莱、解决了两个魔修……而且功德金光又亮了这么多，还升了个化神……被太素剑认主还有这功效？”
衍无好奇起来——或许也是为了转移话题，来蓬莱之后他已经被问了好几遍这些问题，实在懒得答了——于是问道：“所以我是真的很亮吗？”
“是啊！”元如认真，“你都快把我晃瞎了！所以说，听说之前五德道还怀疑你是那天魔降世的天魔……因为时间过于合适了……我才不信！
“谁是天魔你都不可能是天魔的好吧！天魔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功德！
衍无：“……”
天魔本魔对此也很好奇。
他更好奇的是，他上次见元如是济仪秘境之后、他刚刚回归身体之时。
之后所经历的事，便只有让太素剑认主、和看了个内门考核……他这次是真的没做什么啊！
元如为什么会说他功德又增加了？
难道是因为蓬莱这两个魔修？
“话说……”元如思考，“怎么感觉你走我们功德成圣的路子，比我有前途多了啊……你这功德比我师父都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它还涨得快……真够离谱的！
“你不如来我们无相天吧！肯定比修你那个自己摸索的道有前途！”
衍无：“……”
衍无冷漠：“我化神了。”
“你，”他看着元如，“元婴中阶。”
元如：“啊啊啊啊怎会如此！所以说你是怎么突然就……”
他突然端坐起来，摘下墨镜，垂眸肃容。
“……晋升入化神阶的呢？”
连语气都变得端庄起来了！
切换得好快。衍无无奈，扭头，看向门口。
果然，下一刻，敲门声响起。
——有人来了。
衍无应了一声，便见到一个红裙子的少女推门走了进来。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长相不算出众，却有一种独特的安静气质。这种气质与“沉静”、“文静”不太一样，同样内敛，却多了一种认真执拗的感觉。
矩宗很多人都具有类似的气质，在他们做自己的事儿的时候尤其如此。而这少女也确实来自矩宗。
衍无认识她。
她是最先提出在魔修出现时，有空间规则异动的人。也是“快递”的创始人……导致了封临墨往自己身上画传送法阵的人之一。
矩宗，李锦。
“有什么事吗？”衍无问道。
“我在思考空间规则紊乱的问题。”李锦垂着头，凝眉苦思状，“如果
()说魔修是通过扰乱空间规则进入蓬莱的……那第一次扰乱空间规则时()，荛????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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乧???厐?“艙鱧卟????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们措手不及之下，说不定真的会遭受巨大损失。但他们偏偏是先泄露了行藏，等我们做好了准备才正式进入。
“我觉得这有点不太正常。或者说，我觉得两次空间规则紊乱的成因，可能并不相同。所以想来问问师兄，”
她抬起头，“你所谓的空间大道震颤……”
话没说完。她突然闭上了嘴。
她看向衍无，眼睛一点点地睁大了。
“老乡？”她问道，语气里带着点颤抖……不可置信的颤抖。
“宫廷玉液酒？”
衍无：“……啊？”
李锦眨了眨眼。
“Howoldareyou？”
衍无看向元如。
元如：“……”
“早听说矩宗李锦是异世来客。”元如浅笑温言，指了指衍无的脸，“看来我们新得到的这个东西，你曾经的世界也有？”
衍无：“……啊。”
他忽略了“墨镜”的存在！
李锦皱了下眉。
情绪已经迅速冷静了下来。
“对，我的世界也有。”她说道，“一时激动，两位师兄见谅。”
“所以，你刚刚说的是你们世界的语言？”元如好奇问道，“听起来像是两种不同的语言。”
“嗯。”李锦点头，“我的世界的信息，已经录入到矩宗信息库。师兄有兴趣的话，向矩宗提一个申请，就可以查询。
“我的世界有很多种语言。这两种……一种是我的母语，另一种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最多国家使用的官方语言。其他的语言我了解不多。
“不过，那魔修所使用的语言，我想应该不属于我的世界。至少不是比较常见的几种，我也无法听懂。”
衍无悄悄摘下墨镜，听着她一本正经的发言，眨眼。
好正经的一个师妹。
他们长生门好像很难找到这么一本正经的人。尤其是在当下这种情况下……居然一下子就又把话题拐回到了魔修身上……
元如都来了半天了，他们俩还在这儿插科打诨，没说半点儿正事呢。
对这种正经的对话，元如显然比衍无更适应良好一点。
他说道，“没关系，明天等大家集合时，我再听听那魔修所用的语言——希望我有听过。”
“希望如此。”李锦点点头，“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很快弄清事情真相了。”
她重新看向衍无，“关于我说之事，师兄怎么看？”
衍无：“……”
衍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李锦会怀疑两次空间大道被扰动并非同一原因……那其他人很可能也会有所怀疑。
要是元如真的能听懂魔修语言，去跟魔修求证此事……
第一次空间规则被扰，是他“晋升化神”时所做、而不是魔修所为的事儿，会不会暴露啊？
不可以啊！衍无痛苦地想。正常人类晋升化神时才不会扰乱大道的啊！
合道的话还有点可能……
但他跟合道之间，还差着一个返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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