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修士修行，不仅要修“道”，也要学“法”。
道是修行之本，法是生存之法。二者用途不同，却并无高下之分。
若只学法而不修道，修为无法增长，空有本事而无从施展；若只修道而不学法，则难以安身立命，也无法给自己创造修行的条件、获取修行的资源。
长生门传道殿下设四院，除悟道院外，另有剑法院、丹法院、阵法院。长生门弟子所学之法也以这三法为主，通常有一主修，其余二者为辅。
其他的“法”，门派中也有人修习，不过修行的人较少，长生门并不开设大课。如果有弟子展现出了相关的资质，长生门甚至会酌情将他们推荐到其他交好的门派。
比如矩宗当下的从事科首席，陆轩，最初时便是长生门外门弟子。因炼器天赋极好，长生门和矩宗商量过后，便特批他转投矩宗。
果不其然，进入矩宗后，陆轩迅速崭露头角，如今已经与说书科首席柳漓、谈辩科首席李惊风并列为矩宗最优秀的三位年轻一辈天骄。
——说回当下。
既然主修剑法、阵法的弟子都在，唯独缺了主修丹法的，就说明……
“丹法院今天……”衍无想了想，“又是冯乘长老？”
“嗯。”阮秋暝也意识到了问题，忍俊不禁。
冯乘长老生性潇洒爽快，虽然是太上长老之一，担任都讲一职，在门中地位颇高，却并无架子，弟子们都很喜欢他。
唯独有一个缺点……或者也可以说是优点。
非常爱上课，上课爱拖堂。
而且一拖堂便是半个时辰起步——轻易不会下课。
衍无摇摇头，“好久没关注传道殿排课，忘记这事了，恐怕今天是有得等了……”
“怪我，这事儿我应该记得的。”阮秋暝笑，“不过不久之后要内门考核，我最近一直在忙着挨个问长老们要不要参加……给忘记了。”
她顿了顿，“那稍微等会儿？”
“嗯……也不能干等着。”衍无略微沉吟，看向人群，“正好趁这个机会，检查一下你们进境？”
阮秋暝：“……真勤快啊。”
衍无笑。
没办法嘛，要立人设的嘛。他可是最认真负责的大师兄呢！
“好耶！”那边，李钺已经率先叫了起来，“怎么检查！”
“两两捉对……不了，”衍无想了想，折了根树枝，“组队跟我打吧，自由组队。十人一组。”
人群里，年轻弟子们纷纷兴奋起来，各自找自己的队友去了。
阮秋暝看了一会儿，突然哼笑一声。
“怎么，准备给他们证明一下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挑眉问道。
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有点好奇衍无怎么突然改口。直到看到几个弟子眼中明显流露出如释重负的安心，又联想到刚刚李钺的“偷袭”，才明白了衍无的用意。
心道这家伙真是细心极了。连弟子们的这一点点细微的、完全不会对任何事产生影响的不安和担忧，都要小心抚平。
不过……
阮秋暝暗中打量衍无几眼，心中叹息。
柳景把济仪秘境可能有危险的事告诉衍无之前，是有找她商量过的。
她不知道衍无是怎么压下那魔气入体的问题的……但想也知道，要想更快速的恢复，肯定需要付出代价。
……真的没问题吗？
“不是，”衍无感觉到了她的情绪有点奇怪，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却一时间没搞懂她在想什么。只得胡乱敷衍，“只是两个月没检验过他们的修为进度了，临走前，想看看他们有没有进步而已。”
第一波小朋友已经站到了眼前。
是真的“小朋友”。年龄最大的钟乐不过十二岁，剩下的几个有十岁的、有七八岁的，最小的那个甚至只有五岁，双手抓着一柄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剑，手臂圆滚滚白嫩嫩的，莲藕似的。
衍无笑了，半蹲下来：“怎么把你们这些大人物凑到一起了呀。”
“师兄师姐们说，尊老爱幼，小的先冲。”钟乐偏头，“不止我们这一组，下一组也是呢。”
果不其然。下一组也是一群小萝卜头，领队的小少年一身黑衣，见衍无看过去，便朝他呲牙。
衍无朝他一笑，那收敛不好的两只耳朵便“噗”地冒出来，身后，一条尾巴死命地摇着。
正是李钺。
衍无失笑摇头，看向钟乐，“开始吧。”
一瞬间，一众小朋友都窜了过来。
分工是很明确的。主修阵法的几个迅速地开始往衍无身边扔东西、合作刻阵纹——炼气期的弟子还没有虚空布阵的能力，都得拿着各种物品做阵旗；主修剑法的则负责袭扰，防止衍无破坏了还没布好的阵。
不过这袭扰的方法就很多样了。有正经用剑攻击的，还有……
一上来就把剑扔在一边，死死抱住衍无大腿不撒手的。
衍无：“……”
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怎么安排的战术。还是说这小家伙平时就是这么打架的？
衍无小心地把腿上的小家伙摘下来，扔到一边阮秋暝怀里。
然后，又抱上来一个。
……那看起来确实是战术了。
衍无无奈，又扔给阮秋暝一只。一边喊着，“好好打架！不许再抱了！”
“师兄作弊！”李钺在外面喊。
衍无：“……怎么是我作弊啊！”
一片笑声。连唯一的一直板着脸正经攻击的钟乐，剑势都乱了一瞬。
不过衍无倒也不恼。
他本就有意拖延时间，给那些主修阵法的小家伙留出机会把阵布完。而且，除了那两个年龄过小的小朋友，其他小朋友还是有在认真攻击的。
衍无看着那边阵布得差不多了，才卡着时间把剩下的“剑修”解决
掉，紧接着，便感觉到有一股“缠绕”的力量顺着脚腕攀缘而上……是个简单的困阵……
“咦？”
衍无突然挑眉，克服了那束缚的力道，抬腿往旁边踩去。
“轰——”
虚空中，一声雷鸣炸响。
衍无突然转身，跳出法阵范围。就在这一瞬间，那阵中已经一片电光环绕，噼啪作响。
表面上是困阵，实际还有一重雷杀变化……
“不错嘛。”衍无笑道，“炼气初阶就能初步掌握杀阵、变阵，而且布阵速度很快。虽然是几人合作，但已经很不错了。”
几个小朋友都得意洋洋地挺起胸来。
炼气期的法阵通常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这个雷杀阵，他们布起来也很困难呢！
“不过……”
衍无话锋一转，手上树枝点在一条阵纹上。“这里让我看出了破绽。”
他看向周围，“是安衡画的吧？”
黑发黑瞳的小姑娘抬头，眼神清正温和。被点了名字，也只是微笑着看过来，神情恬然大方。
衍无满意地点点头。
“你的阵法天赋其实是要比其他人好些，所以你画得阵纹更清晰明确，这是好事。不过你们联合布阵时，你这里会格外灵气浓郁一点，反而没有办法完全隐藏起来。
“如何合理利用周围的环境，也要学习。”
“好。”安衡轻声应下，“谢谢师兄。”
衍无又点评了其他弟子几句，最后才轮到钟乐。
“你适应筑基期修为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些。不过，你的剑法里，似乎多了师云邈的痕迹？上次见似乎还没有。”衍无好奇地问。
“嗯。”钟乐点头，“就在今天，筑基后，云邈师姐带我一起练习了一段时间……她刚走不久。”
“这么短的时间便能领悟他人剑意，你的剑法天赋很好。加上五行道体……或许可以走兼容并包的路子。”衍无想了想，“当然具体还是要看你自己……
“这样吧，正好去济仪秘境之前还有点时间。你可以明天去趟极玄峰，看看观雪长老有没有时间，请她带你一天。”
-
委羽峰上。
明空通过法阵，将衍无那边的情况投影出来，静静看着。
青静也在旁边。
……嗑瓜子。
也不知道她这里为什么会有瓜子。这东西明明只在凡俗才有！修真界中根本没有人愿意吃这种毫无灵气的东西的！
不过青静嗑得很开心。一边嗑，一边跟明空一起看衍无那边的情况。
见衍无薅着几个小萝卜头训话，她突然看了明空一眼，笑道，“有没有感觉，他跟你很像？”
明空摇头：“我少年时，可没有他做得这般好。”
长生门内外门弟子几百，衍无却对每一个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每一个弟子的细小进步，他都能看在眼里，犯的错误，也能及时
指出。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
要想记住这么多人的详细情况，还要短时间内对每一个人做针对性的指点，毫无疑问，要付出大量的心思和精力。
实话说，这也是她和习乘阳等人，一直对衍无倾向于信任的原因。
行为可以表演，但心意难做假。衍无的体贴是方方面面的，他能记住的可不只是每一个弟子的修行情况，还有他所有人的喜好、需求，而且时时挂心。
所以他能知道赵卿竹的心结所在，特意跑一趟赵国去想办法解决；他能随手拿出最契合钟乐当下需求的玉佩——真正随意的象征性的礼物，和早有准备特意寻觅的贺礼，明空还分得清。
“作为大师兄，他比季濂可合格多了。”青静道。
“……”明空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好比的？”
她顿了顿，忽然又道，“别说是当初做大师兄的季濂，就算是现在的季濂，也没有衍无成熟。
“挂着衍无师父的名头，这些年来哪教过衍无什么东西？反倒是没少被照顾。衍无受着魔气入体的伤，还想着给他要画仙人画的猫儿……”
——然后那季濂竟然还特地跑到她这里炫耀！
青静眨眨眼，“他教衍无的东西，还不如你教衍无的多是吧？”
“……”明空突然把嘴闭上了。
“但季濂确实更适合做他的师父。”青静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隐有深意。
“我知道。”明空浅笑，“小苗苗需要足够的爱来浇灌，才能长好。季濂师兄为人坦荡，他爱一个人，便无条件也……无底线。他或许不是最合格的师父，却一定是最好的。而我……
“我太复杂。”
“……啧。”青静看了她一眼，往她嘴里塞了把剥好的瓜子，顺手胡撸了一把她的头，“你这样挺好的。可别学季濂。我们这里不需要第二个傻白甜了。”
“好久没吃到祖师的瓜子了，”明空抬眸，笑容突然明朗，“味道不错。”
-
王屋峰。
丹法院中。
冯乘刚讲完本次课的最后一点儿内容。
放下手中玉简，环顾课堂，他心满意足道，“那么，今天课就上到这里。
“关于丹炉控温系统，如果有疑问，课后可以随时来问我。也可以传讯矩宗内网求助。
“没有问题的弟子可以走了。”
“是——”
众弟子们应声，纷纷离开。但跑得最快的，还要属已经筑基的几人。
——大师兄可还在演武场那边等他们呢！
几个御剑的身影化为流光，脱离人群，乳燕投怀般地落入演武场中。
而衍无也刚好制服了最后一个弟子——
胆大包天的，窃取了演武场的防御法阵的指挥权，借用防御法阵的能量进行攻击的，封临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