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这丝杀意烫到了眼睛一样,闻琪飞快收回了视线。
江颉的身体中除了江颉本人之外，还有就是被她从忘川河底带出来的小鬼。
这杀意只可能属于小鬼本人。
“呼。”闻琪悄悄出了一口气。
小鬼对林建聿有了杀意，等到他回到那个世界,一定会先下手为强杀了林建聿，这就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这就是斯卡奥一开始想要引导她达成的目的？
她也像是走马灯里的斯卡奥一样……凭几句话就完成了一场毫无痕迹的挑拨？
闻琪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总感觉有点没有实感似的。
她……她好像也没有做什么？
只是在讲述有关于胡琼的事情时选择性的艺术加工了一些内容——她从小接触了那么多鬼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句俗语在她这里就是写实描述,只不过是把事情往更有利于她的方向去说而已，这本来就是她一直在做的事。
只是任由仇子涵嘴上跑火车套近乎——仇子涵和她是同龄人，作为学生，她平时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这种同学。他们没什么心眼,没进入过社会，没有除了学业压力以外的生存压力,正好处在喜欢表现自己的阶段。就算放着不管，也会自动加入话题，插科打诨套近乎。
只是借昌威廉的口让小鬼产生危机性——装柔弱扮可怜是她的常用技能,长裙+披肩长发是她的初始配置,昌威廉这种喜欢炫耀装逼的人在别的地方不多见，在贵族学校里一抓一大把。爱炫富的富二代走到哪都要有人捧着，闻琪使用装崇拜装惊讶那一套简直都不用过脑子。
这些本就是她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但是当她找到了合适的突破口之后，居然就连贯的组成了一场仅靠语言就完成的借刀杀人。
就这么简单？
这么轻松？
她没有任何前期准备，也没有做任何计划，仅仅是靠着斯卡奥引导出的对话方向，和她对于这几个斯卡奥的“朋友”浅显的理解，就这么牵动了那个小鬼的心情。
她……也有这种天赋？
“汤、汤凌姐，”她忽然转身看向汤凌,“几点了啊？”
“现在吗？”汤凌看了一眼时间随口道，“哟，快五点了，闻琪你是不是困了啊？”
闻琪忽然问时间，除了困了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
“五点了！”还意犹未尽想要吹牛的昌威廉一声惊呼，“那我睡了我睡了！”
兆影来回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凌晨三点半左右了，说了这么多，这会时间临近五点，再过个一小时不到，外面的天就要亮了，再过两三个小时，药房就要开门。
等到药房开门，再想要补觉就难了。
昌威廉这么一喊，汤凌也有点困地打了个哈欠：“是该睡了，明天八点多就得上班。”
“别啊，别睡啊，”仇子涵神采奕奕，满脸都写着求知欲，“威廉哥你继续讲嘛，多有意思啊，再讲
点再讲点！”
昌威廉虽然喜欢装逼，但是去的地方多，知道的各种光怪陆离传闻也多，讲出来的故事还是很有意思的。
更何况他为了装逼，张口就是这个王储那个公爵，就算这些人仇子涵都不认识，但是八卦谁不爱听，仇子涵一边听故事一边听八卦，简直越听越精神。
“讲个锤子，”汤凌不客气地撸起袖子把仇子涵抓回他之前的位置上，“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睡觉！”
仇子涵一边被她抓着胳膊一边叫唤：“哎哎哎不是，姐我真的不困啊。”
汤凌：“……你不困昌威廉也困了，谁给你讲故事去。”
仇子涵可怜巴巴看向昌威廉，昌威廉诚实的打了个哈欠。
“看吧，除了你都困了，”汤凌把他按在椅子上，顺手丢过去一件外套给他盖着，“得了，睡吧。”
青春期年轻人的精力值简直就是个迷，仇子涵每天晚上跟着他们折腾来折腾去，白天又没有时间补觉，简直不知道他每天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我不困啊……”仇子涵抱着外套痛苦翻滚。
“真不困？”白烬述偏头问他。
“真不困，”仇子涵眼前一亮，“法爷哥你也有故事要讲吗！”
“不，”白烬述冷酷无情道，“我有活要干。”
“地上得处理一下。”他站起身。
“还处理啥啊……”汤凌茫然。
“江颉进来的时候滴的水，”白烬述从座位上站起来，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水渍，“你来的晚不知道，她身上的水很特殊，滴到地上之后有味道，要擦干净，不然明天老头估计要念叨很久。”
忘川河水对于这些灵魂来说有特殊的味道，白天白烬述和闻琪两个人带着满身的水回来就被老头念叨了半天，要是不处理兆影来晚上回来滴在门口和地板上的忘川河水，估计明天白天就不止是被老头念叨了，说不定所有经过药房的人都能知道有携带着忘川河水的人经过这里。
得在明天药房开门之前处理干净。
不然老头清楚他们的身份，知道他们去过忘川河还好说，怕就怕这东西在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特殊含义，进入药房的顾客闻到之后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他和闻琪浑身是水回来的时候只有昌威廉在，汤凌和仇子涵自然不清楚这些。
“啊——”仇子涵拖长音调，“这个不就一滩水吗……拖干净不就好了。”
“不止，”白烬述凉凉看了他一眼，“还要把药物碾成粉末祛味，你要拖地还是要捣药还是要撒药？”
仇子涵弱弱：“……请问我可以睡觉吗？”
“不可以，小伙子，”兆影来从旁边悠悠站起来把仇子涵从凳子上架起来，“既然不想睡觉就来劳动吧！”
仇子涵：“我忽然好困啊江颉哥……嗷。”
他捂着额头：“江颉哥你干嘛弹我额头？！”
“还困吗？不困了吧？”兆影来笑眯眯地塞过去一个
拖把，“好了，去拖地吧。”
仇子涵可怜巴巴地看向汤凌。
汤凌：“看我干嘛？你说不睡的啊，那你就拖地呗。”
“姐……你还是我亲姐吗？”仇子涵哀嚎。
“不是啊，你亲姐外边呢，”汤凌一盖外套一闭眼，“晚安。”
被自己姐姐姐抛弃的仇子涵委屈巴巴地开始拖地，兆影来双手叉腰，看着仇子涵拖地的背影，只觉得浑身舒爽。
自己被当做工具人，心里骂娘；把别人当做工具人，浑身舒畅。
她现在理解斯卡奥奴役她找人时的心态了，她奴役仇子涵的时候也觉得很爽。
【仿佛看见了江颉大仙背后冒出来的黑气。】
【奥神把大仙用黑化了。】
【让你在水里泡十个小时你也黑化。】
【大仙完成了从被奴役阶级跨向奴役阶级的一大步。】
【现在新一代的队伍底层出现了：子涵！】
子涵正在任劳任怨拖地。
兆影来啧啧两声，顺手从旁边拿过来一个石臼，把白烬述找到的药材放进去，捣的震天响。
“江颉……”昌威廉语气虚弱地从被子里探头。
“干嘛？”兆影来理直气壮，“我这捣药呢，不捣药地上的水渍怎么办？”
她都24小时没睡觉了，这群人谁也别想睡。
昌威廉搬出怀嘉木：“那你小点声……那还有个病号呢。”
一提到吵了怀嘉木睡觉，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白烬述立马朝着她投去一个和善的微笑。
兆影来：……斯卡奥你大爷的。
她在心里忿忿骂了几句：“这石臼声就这么大，要不我去外面捣？”
昌威廉求之不得：“好好好。”
他是真的困了。
兆影来去了药房外面，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石臼，还贴心的合上了门，过了几分钟，药房门被打开，白烬述从里面用托盘装着一些药材走了出来。
“哟，来了，”兆影来坐在门口给他打招呼。
“嗯，”白烬述点点头，“今晚处理完。”
他指的当然是今晚就趁热打铁，撑着小鬼没有反应过来就把他送走，让她杀了林建聿。
“今晚？”兆影来咋舌，“太快了吧？”
闻琪勾起了小鬼对这林建聿的杀心，而林建聿在另一个世界。
小鬼是一片残魂，目前只能寄居在纸人身体里，想要去另一个世界，要不现在承载着他的兆影来过去，这个可以pass，要不就只能把它转移到其他纸人里面，让别人把他带回去了。
至于这个别人……他们认识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除了许科之外也没有别人。
让许科他们回去的时候把小鬼顺便带回去是最好的，但是这就会牵扯到另一个问题。
她停下手里的捣药动作，压低声音看向白烬述：“闻琪怎么办？”
许科他们要是回去
，肯定要带上闻琪，毕竟异常调查局的队伍不是一条心，那些队员中大部分人都不想被上级针对，就算闻琪再可怜也是外人，肯定会带她回去给自己消灾。
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们想把小鬼送过去，闻琪就也会被送过去。
但现在……
“不是我看不起闻琪啊，”她补充，“我觉得她还没到达你那个地步，你现在就要放她走吗？”
闻琪今天晚上能发现小鬼的情绪破绽全靠斯卡奥在那疯狂暗示，虽然她现在看起来是已经觉醒了，但想要直接上去和那些害了异常调查局队长的人斗，还是有点太为难人家了。
拿拜师来打比方，闻琪恐怕都还没入门呢，这就出师，真不会出事？
白烬述挑挑眉：“这可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
兆影来：？
“闻琪想要走，难道我还要拦着吗？”白烬述耸耸肩。
“哦……”兆影来扯扯嘴角，不屑道，“懂了，你又阴人家小姑娘。”
斯卡奥这表现，显然是知道点什么，但是又不打算主动点破，而是等着闻琪自己送上门来。
既然这样，她就不操这个闲心了，还是赶紧捣药吧，不然明天早上老头来了闻见这股味不得活撕了他们仨。
闻琪……闻琪就自求多福吧。
一墙之隔。
听着门外隐隐约约的捣药声，闻琪垂着头，在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仅仅一小时不到。
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这一半被留在这个世界的残魂的态度就从坚决不想沾染进这个世界转变为了对林建聿先下手为强。
小鬼要杀了林建聿，首先就要从这个世界里出去。
闻琪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把不准度，生怕天一亮小鬼反悔，送他离开这事肯定越快越好。
她垂着头，思维忽然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小鬼是江颉带回来的，江颉的行为看起来是斯卡奥指使的，那也就是说斯卡奥在听完她说的小鬼被分魂了这句话之后就立马想到了小鬼在哪里，江颉的满身水，还有他当时的“回浅滩”，都是为了去找那个小鬼。
这两人之间有特殊的交流方式，似乎就是那个手表，但是当时两个人没用手表，仅仅是几个眼神，江颉就知道了小鬼在哪，那这两个人肯定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鬼是被切割下来的残魂，残魂出现在这里，再加上那片“浅滩”内出现的走马灯，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另一个世界”，而是正常世界的另一面，和阳间相对的阴间。
斯卡奥和江颉知道这里是阴间，也知道小鬼在忘川河中，更知道回去的办法。
他那一副有恃无恐，慢悠悠引导她的样子，必然是知道他对鼓动小鬼去杀了林建聿充满信心，根本不在意她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能完成最好，完不成也有办法。
不管她能不能让小鬼对林建聿起杀心，斯卡奥都有办法达成这个目的，还有办法送小鬼出去
。
他一开始就因为林建聿伤到了那个队长打算杀了他。
自己和那个小鬼一直都在他的计算内。
闻琪咬了咬下唇()，?????虎N?????葶譎??
祙豔????慓教卢靻?_??葶????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知道林建聿是纯属偶然，遇见斯卡奥也是纯属偶然，斯卡奥在看见她的走马灯之前绝对不可能知道她能看见鬼。
他们两人非亲非故，斯卡奥没有获得信息之后自己去和小鬼谈话，反而是让她来，还一步一步不遗余力引导她，为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斯卡奥和她互换了走马灯，看到了她的回忆之后对她有了兴趣，所以才会想要教她如何做到自己走马灯里的内容。
不然的话斯卡奥有无数种办法一步一步逼着她说出全部内容，为什么要甩出来一个小鬼作为教具，一点一点教她怎么去做。
今晚的这场谈话，小鬼在她的计算里，她和小鬼又都在斯卡奥的计算里。
如果没有让她感受过这种三言两语就能挑动风雨的感觉也就算了，但现在她体会到了这种轻而易举的言语挑动，看到了这背后的巨大收益，又怎么会甘心回到阳间世界，假死脱身放过那些曾经对她不利的人。
就忍心这样止步于此吗？
闻琪扪心自问。
就甘愿在尝试过这种感觉之后回到那种无能为力的生活吗？
她缓缓咬住下唇。
她不愿意。
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过，自己身上一定有着某种其他人没有的能力，只要这种能力运用得当了，她就能完成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曾经她以为自己无能为力，但是现在忽然有一个人告诉她，你可以，做到这些事情就是如此简单，你只需要使用你与生俱来的能力，就可以像是推动多米诺骨牌一样轻巧地见证最后一块立牌倒下。
只要她……往前走一步。
兆影来一边捣药一边听见身后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她打了个哈欠，朝着身后看去。
闻琪穿着白色裙子站在路灯下看向斯卡奥，灯光明亮，街道昏暗，衬托的灯光下的两个人恻影格外瘦削。
只是略高一些的那个身影更随性温和点，略低的那个抬头朝上，下意识的肢体动作更楚楚可怜些。
然后她听见闻琪的声音很细，很轻，就像是刚才轻轻巧巧就推动了小鬼的杀意时那么轻：“老师。”
在斯卡奥早有预料似的微笑下，兆影来痛心疾首的啧了一声。
闻琪一步步看过剧本似的照着斯卡奥的设想走。
这下好了，真的误入歧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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