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的袁山鸣,不久之前刚刚猜到的白烬述和小唐,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了程度深浅不一的意外。
管红雁和许子尘两个人看起来恨不得下一秒就脱离这里把这件事抖出去。
就在场面陷入这种诡异寂静十几秒钟后,所有人身后响起来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阿青,你刚才让我去……”
这声音骤然停住。
所有人顺着声音转过头,刚才他们走过来的那个花园墙角转弯处,老关正站在哪里,皱着眉头看向他们所有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概是所有人现在都被强行压了身高的缘故,即使老关和幻境中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在他出现的这一瞬间,大家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成年人对于幼童的压迫感。
老关一只手拿着件黑色的外套,另一只手已经警惕地抬了起来。
“等一下?”袁山鸣状况外地开口,“难道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
他们当初难道不是因为尔泗喊出了哪一句,然后老关才改了主意的?
现在老关出现说他是送走了他们所有人,那把他们留下来的,不会是……
“没有。”老关干脆利落地否认,“我送你们出去了。”
“我叫的,”杭亦青的声音响起,证实了袁山鸣的猜测,“人我留下来的。”
老关脸上的表情虽然奇怪,但还是走了过去,把手上的外套递到了杭亦青手里:“你要的衣服。”
杭亦青支着下巴没看他,语气懒懒:“我不要,刚才就是单纯把你支走一段时间而已。”
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就生动多了,比他之前跟白烬述他们说话的语气都亲近了不少。
他说的这么直白,老关也不生气,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把那件衣服搭在椅背上面,弯腰低声问道:“你留他们干什么?”
杭亦青挑挑眉,配合地凑到对面的耳边,开口解释起来。
那边两个人去小声交流了,被晾在一边的几个人也终于得到了连续听到两个炸弹后交流的机会。
袁山鸣等不了一点,急着找小唐去求证,看见小唐在黄毛的操控下做出来了一堆动作,才带着恍恍惚惚的表情接受了事实,而管红雁则是朝着许子尘抽抽嘴角,意思自己的牙都要被酸倒了,得到许子尘一个相同意味的表情。
接下来就是关于投资行的问题。
许子尘拉着白烬述就到了旁边,声音迫不及待:“这事情爆出去基金会有多少胜算?”
“胜算……半成吧。”白烬述想了想。
“只有半成?”许子尘瞪大眼睛。
“如果你想要爆出去引导舆论,让投资行名声扫地,从此没有蛊王也没有复制人员工,让他们实力大跌,从足以和基金会平起平坐的竞争对手,变成二流三流空间机构,那胜算很高,”他示意许子尘冷静点,“但是如果……”
他比了个割喉的动作:“如果你想要投资行彻
底倒闭(),完蛋?(),那这事还有的磨。”
毕竟这事情只是爆出去,那也不过是丑闻之一而已,就像投资行里前后两代蛊场,拥有相似特性的空间虽然不多,但是基数上去了总能找到一个两个。
许子尘当年毁掉第一个蛊场的时候,肯定也想不到在多年以后投资行还会出现第二个。
那他们爆出了新手村内这个复制工厂的存在,弄倒了这个复制工厂,谁知道投资行是建立在什么特殊的机制上建造的复制工厂呢?
又有谁能保证这地方不会有第二个。
现在它这么容易能被白烬述想到背后的目的,无非是因为【非人哉】作为一个所有人都必须进,甚至还发展出了一套相应规则的新手村,这个“所有人都会来一次”的线索太显眼了。
一旦投资行在这件事情上吃一次亏,那下次他们再制造这个复制人工厂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改换形式。
比如说取缔掉新手村,让他们的员工也和基金会一样,进入投资行就去探索未知空间,然后在每个人进入投资行后随机插入复制工厂的空间,每一次使用的名头和空间命名都不同,让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进入其中。
或者说做一个像是基金会特殊空间一样的地方,把这里包装成为所谓投资行的基地,所有人入职投资行之后都需要在这里录入自己的信息。
甚至于都不用是一个空间的形式,他们可以把这个复制工厂变成一个时时刻刻跟随在员工身边的直播,等到时机成熟,在任何一个空间内都能替代主播。
方法太多了,到了那个时候,想要再找到复制工厂的踪迹就难上加难。
许子尘和投资行之间的梁子已经深到无法调解的地步了,让他选,肯定是一次性彻底扳倒投资行,让它倒闭后销声匿迹,而不是短期的实力降低。
果然,许子尘一听白烬述的话,沉思几秒后抬头看向他:“那你有什么其他办法?”
“有办法,但办法不在我,”白烬述摇摇头,示意他看向还在说话的杭亦青和老关,“在他们。”
“我们才进入新手村多少天,所掌握的信息也只够推测出这里是一个复制工厂的,至于工厂如何运行,怎样毁灭,存在的凭据是什么,仅凭我们剩下的几天探索时间,肯定是什么都发现不了的,”他语气很冷静,“但是杭亦青和老关可不是。”
这两人得知新手村是个复制工厂的时间绝对要比他们多得多。
投资行存在了这么多年,肯定不止他们发现了不对,但问题就在于所有新人在新手村中只能停留十五天,十五天就算是一天一个区域,整个新手村都逛不完,这种情况下别说找到复制工厂存在的根基了,能发现这里是个复制工厂,保证自己和自己的身边人不被复制就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指望进入这里的新人能够毁灭这个复制工厂,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算是许子尘,得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也是捅出去让基金会去处理,而不是像是当初炸了蛊场一样也毁了复制工厂
()。
“但他们毕竟是新手村的……()”许子尘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能行吗??()?[()”
他们几个想要搞垮投资行,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离开投资行之后还有地方可去,但杭亦青和老关两个,一个是新手村内的原住民,一个是新手村内的怪谈。
就算他们知道什么,能帮着他们毁了新手村这个地方?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管红雁单手搭在许子尘肩膀上,吊儿郎当,“我说你就是想太多,一到有关于投资行这破地方的事儿时就带入你自己,你当初毁了蛊场的时候不也是原住民吗?你想过你毁了蛊场之后还能被基金会邀请吗?”
“那又不一样,”许子尘下意识反驳,“我那个时候精神不正常,人都快疯了,打算拖着所有人一起死的。”
“哪里不一样,”白烬述眯眯眼睛,“你还没想通吗,杭亦青和老关为什么会这么多年都和复制人过不去?”
“因为小白眼狼啊!”小唐在旁边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说哥你是真的轴,当初紫街那事儿就透着不对劲,这个复制工厂的人我估计是只能复制新人不能复制原住民,当初紫街那小白眼狼……啊对不住喊顺口了。”
她在管红雁的瞪视下丝滑改口:“当初紫街那小孩恐怕后面是被复制人给换了,为了杀了所有认识真的小孩的人,所以才放火烧大院的。”
“小……黄毛,”管红雁表情复杂,“你就不能自己说话吗?”
这样很怪啊。
大家都知道了小唐是被黄毛操纵的皮影,但现在小唐在这里说的眉飞色舞,黄毛则是站在旁边,这感觉怎么看怎么怪。
“啊?哦,报一丝啊我习惯了,”黄毛尴尬地眨眨眼,继续往下说道,“杭亦青和老关两个人当年肯定发现不对了,他们调查这件事情的时间肯定要比我们久,和投资行的梁子肯定也不比我们浅啊。”
她这会是真的不装了,一口一个我们的,简直把【大家好啊我也是基金会的二五仔,原来咱们都是同事啊哈哈】写在脸上。
管红雁翻了个白眼,一拳砸在许子尘肩膀上:“行了,现在还有个问题就是当初紫街到底是怎么回事,问问走呗。”
杭亦青把本来被老关送出去的他们又拉回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问?”许子尘指指自己。
“赶紧的,你们仨有共同语言。”管红雁顺手把他往前一推,就推到了两人面前。
许子尘脸上有点还未褪.去的尴尬,看见两个人都看过来,才选了一个最好产生交流的话题尴尬开口:“那个,当初紫街你们养的那个小孩是被复制工厂换了对吗?”
这话刚说出去,他就听见黄毛在他身后超小声说:“妈呀哥你直接问?燕国地图都没展开,刀直接放上边?”
许子尘牙疼似的抽抽嘴角。
他当然知道这话题说出去可能这两人要生气,问题他也不能一开口就是你们好啊我其实是投资行敌对组织基金会来卧底的二五仔,
()v我复制工厂的真相,我给你炸了新手村。
这开场才是天崩好吧。
相比之下,选一个双方都知道的小孩开展话题,起码后面不管对面是生气还是伤心,总能聊上一两句吧。
不过这两人显然要比他想象的好很多,停了这话,杭亦青只是抬了抬眼皮,老关也只有眼中的神色出现了些许变换。
大概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他们两个人早都已经过了那个一听到这件事就会情绪剧烈波动的阶段了吧。
黄毛在后面抓耳挠腮,一看许子尘没词了赶紧出来救场:“是这样的,我们领队和戴权是熟人,两人都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戴权失踪了十几年,我们领队也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位知不知道有关于戴权领队的事情。”
管红雁继续表情复杂。
一想到之前那么多天,那个做事咋咋呼呼的作死能手小唐,和情商极高现在在这里打圆场的黄毛是一个人,她感觉自己的道心都要碎了。
还她的可爱妹妹小唐。
戴权这个名字一出,袁山鸣也凑了过来,剩下的人也都跟了上来。
杭亦青和老关两个人一站一坐,老关大概是听了杭亦青的解释,对他们的态度比起之前好了不少,现在更是直接低头问道:“阿青,这些人可信吗?”
被询问的杭亦青单手抵着下巴:“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里面有一个人很特殊,我当年见过,他们能帮我们。”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许子尘身上:“我是因为看见了这个人,加上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才决定要他们留下来的。”
“啊?”袁山鸣很短促地啊了一声,“你不是因为黄毛和小唐……”
“当然不是,我什么时候说是她了,”杭亦青用一种【你在想什么,这也值得我出手】的表情看向他,“这里是老关的怪谈,我怎么可能看见他那里的新人,我只是刚才扫了一眼发现了不对劲而已。”
他倒是确实没说过。
看来提起小孩确实有刺激到一点杭亦青的神经,之前一直说话很平和的大怪谈难得开口怼了人。
袁山鸣摸摸鼻尖,决定不去触别人引出来的霉头。
而许子尘的表情就古怪多了。
“我不记得我当初见过你……”他费解地看向杭亦青。
当年要是见过这样一个S级怪谈,他不会不记得。
“正常,”杭亦青点了点头,“当初我们只是一面之缘。”
他和许子尘也只是一次擦肩而过。
当初他还是从无人之区刚刚离开寻找落脚点的怪谈,意外得知前方的区域中有一个蛊王在发疯,就和朋友好奇留下来看了一眼。
“当时……你好像在杀其他死灵,”杭亦青回忆了一下,“我好奇过去看了几眼,你把我当成了原住民,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比起当时那条街上长的千奇百怪的死灵们,他看着确实更像是人。
“这样啊,”许子尘点点头,
“那还……挺巧。”()
他恐怕是整个新手村中除了领队之外,第一个二进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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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按理说永远不可能回来的蛊王,第二次成为新人再次进入新手村,认出来他的杭亦青自然发现了不对,在老关出手的下一秒,把所有人都留了下来。
袁山鸣扯扯嘴角,彻底放弃了插话。
事情到了这步,他就算再傻也该发现了,自己的队员包括这里现在留下来的所有新人都不正常,他们很有可能不是普通人。
而他,一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一个无比普通的小领队,正在被他们拽上贼船。
袁山鸣欲哭无泪,他现在还能跑吗?
显然不能了。
在杭亦青的几句话之后,老关迅速理解了他们这群人来者不善的事实,在他在示意下直接开始问了起来:“当年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黄毛嘴皮子麻利地把他们看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我们就是想知道,”最后他总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戴权又怎么样了?”
“当年的事情,从那天晚上开始说起吧,”老关缓缓开口,“那天晚上其他帮派的人求援,我和阿青出去帮他们杀了死灵,结果和紫街外围的城市护卫队打了照面。”
他们两个人和护卫队打了起来。
紫街的护卫队认出他们不是自己人之后就发动了攻击,而这两个人也不是吃素的,两方就这么缠斗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杭亦青眼尖,发现了一个护卫队员就是一个自己见过的死人。
“所以你们知道了暴力之都的护卫队就是死去的队员的事情,然后呢?”黄毛追问。
“阿青……很生气,”老关想了想,“他觉得是戴权有事情瞒着我们。”
当年小孩的身份爆出来的那天晚上,杭亦青就差点和戴权闹翻,戴权当时和两个人说了很久,交代清楚了小孩的身世,又说了小孩母亲的死因,最后再三保证他再没有其他事情瞒着他们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他们才知道一直被自己收养的孩子并不是被人遗弃,而是他的母亲是这里的新人,生下他之后就死了。
那次杭亦青很生气,要不是后面戴权听了老关的话死皮不要脸的又来了好几次,杭亦青恐怕就要和这个领队绝交。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他们两个人的心态多少有了一点改变,之前一直没有给小孩起名是觉得他有自己的家人和名字,迟早是要走的,但现在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已经死去,他们就是小孩新的亲人,以后也不会有比他们更亲的人了。
骤然得知在暴力之都死亡的人会变成护卫队的事情,杭亦青自然生气,因为这代表着小孩的生母很有可能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他很有可能还有亲人。
而戴权一直瞒着他们这件事。
他当初根本没交代完!
盛怒之下,杭亦青打算直接去找戴权问个清楚,老关有点担心他一个人去会和戴权彻底吵翻,所以赶紧跟
()着一起去了。
“我们当时找了很久才找到戴权,”老关深吸一口气,“但戴权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面对杭亦青的质疑和愤怒,戴权脸上只有茫然。
他也不清楚紫街死亡的队员会变成护卫队。
由于护卫队会击杀一切非队员的活人,所以戴权也不能晚上去亲自求证,他只好承诺杭亦青和老关,他等带完这一队新人,就回投资行去问问为什么死亡的人还会出现这种奇怪的事情。
十几年的友谊,再怎么说三人之间还是有信任在的,杭亦青再一次信了他,选择先回紫街等戴权的消息。
接着,他们看见的就是小院的灰烬和站在小院前放火的小孩。
“我们一手带大的孩子我们最清楚,小孩不会做这种事,我当时被气昏了头,而阿青隐约已经有猜测了,”老关的语气很干涩,“但那个时候,去投资行问消息的戴权尚且算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希望,再加上他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了,所以他没有对那个假货说什么,而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放他走了。”
“但……”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袁山鸣,“但在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戴权。”
戴权不明不白的死了。
死在了新手村外面。
而在往后的时间中,他们两个也不断发现了新手村中隐藏的秘密,隐约猜测到了当年事情的隐情,着手建造出了这样一个屏蔽直播的怪谈,并且努力隐藏了它的存在,不让投资行发现他们。
“等一下,”黄毛忽然打断道,“你刚才说的那个,杭亦青说发现自己状态不太对了是什么意思?”
这话听起来还有隐情?
老关顿了顿,垂头看向杭亦青。
杭亦青沉默了几秒钟:“你们知道这里的怪谈是怎么产生的吗?”
“难道不是空间特性……”袁山鸣弱弱。
“我的意思是,”他看也不看袁山鸣,视线定到了白烬述身边,“这里的怪谈如何变成怪谈呢?”
“你们没有想过为什么老关会变成怪谈?为什么无数怪谈不能离开自己产生的地方?”
袁山鸣现在不敢说是因为他得到了【教堂】,他到哪【教堂】到哪的猜测了。
人群一片安静,怀嘉木忽然开口:“强烈的负面情感。”
哦对了,这里还有个大怪谈呢。
所有人的视线骤然固定到了怀嘉木身上。
“好委婉啊,”而就在这个时候,杭亦青忽然嘲讽地笑了两声,直接了当道,“痛苦,让怪谈形成的是痛苦。”
“知道为什么这个空间能够容纳这么多新人进入怪谈,而无数怪谈都欢迎他人探索,试图欺骗你们进入,抢占你们的怪谈名额吗?”
“因为怪谈都是由某种无法放下的事情形成的,他们被困在那一天,困在那个地方了,而越多人重复它的痛苦,它的痛苦就越会得到解脱,”他抬抬眼皮,语气嘲讽无比,“你以为你是在经历一场场新奇的冒险,不,你在重复它的经历,分担它的痛苦。”
“而一旦痛苦得不到分担,这个怪谈立马就会陷在这段痛苦中再也走不出来,”杭亦青勾起一边的嘴角,表情很讽刺,“而在那天之前……”
在那天之前,他只是个和群体格格不入的奇怪死灵,他可以在新手村内随意游荡,为了好玩去人类的贫民窟,又因为感情和他们相处十几年。他从来不知道,还有一天他也能如此真切体会到无数怪谈不知道手染多少鲜血也走不出的噩梦。
他也被困在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