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内,空气格外潮湿，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浓郁的水汽。
小唐擦了擦刘海上面的水珠，干脆把这些被打湿的碎发全部都拨到了脑后,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精准总结了白烬述的意思：“所以说这个雾是双向的对吧？被困住的是我们，被挡住的是他们。”
“我猜测是这……咳咳，咳……”白烬述没说完就忽然咳嗽了起来。
“你咋了？”小唐吓了一跳,“我去，这雾有毒？”
怎么忽然咳的这么撕心裂肺的？
“没……咳,没事,”白烬述调整了一下嗓子状态，“呛到了……”
水汽太浓了，他刚才本来是想深呼吸的,结果空气进入嗓子的一瞬间，先把自己呛了个正着，话还没说完就咳嗽了起来。
他这一呛到，周围的人也开始抱怨了起来。
“哦哦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雾里有毒，你第一个倒了呢,”小唐松了一口气，“不过说真的，这雾也太大了，我活了二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雾。”
“我衣服袖子全湿了,领子也湿了。”这是管红雁。
“你头发上都是水，”许子尘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包纸，“擦一下吧。”
“算了，不管了,”管红雁甩甩头发，“现在擦了待会也要湿。”
“时远哥你还有纸吗？给我一张，我擦一下头发。”周舟伸手从许子尘那里抽了一张纸。
“你还带纸了？我也要。”小唐伸手也拿了一张。
“啊？你们都要？那我也要。”管红雁本来都不打算擦了，一听大家都要，瞬间改了主意，从许子尘手里抽了两张，往自己头上一糊，“就这么放着吧，反正待会还要在这里待。”
“也给我一张，”大家都在擦头发，白烬述也抽了一张纸，若有所思地看了周围一圈，“这个雾气，倒是感觉是真的雾。”
“什么真雾假雾？雾还有假的？”管红雁一脸茫然。
“假的就无名之雾啊，就梦魇里面桦姐你见过那个，”小唐一边擦刘海一边接话道，“上次在进入梦魇的时候我们不是说过吗，和石庞的队伍在一起做怪谈的时候，我们进入过一次无名之雾。那次那个雾就没这么重的水汽，单纯只是遮挡视线，现在想想是有点不正常哦。”
“对，”白烬述点点头，“无名之雾里面只是遮挡视线，没有这么潮湿，我们上次进入的时候，周围物体都没有结出水雾，它更像是没有气味的白色烟雾，不是水雾。”
估计这两个虽然都是雾气，但并不是一种东西。
在场的人只有许子尘和周舟不知道无名之雾是什么东西，小唐三言两语简单科普了一下，两人都点点头示意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
之前几次进入这片雾气，大家都是抱着从这里走出去的希望进入的，自然没有停留太久，也就没注意到这里和无名之雾的细微差别。
现在站在其中待久了，不仅是大家的头发上面全部都是水珠，白烬述微微眨了
眨眼，才察觉到他眼睫毛上面也全是雾气结的细碎水珠，抬起来的时候还能看见睫毛上水珠隐约反射的细碎彩光。
他顺手擦了擦眼睛，朝着雾气深处看去。
刚才尝试了很多次，他们现在所站的这个位置就是雾气中的传送点，再往前一点就会直接被传送会收容所门口，这里是他们能够到达最远的地方。
雾气不仅隔绝了视野，似乎还隔绝了一部分的声音，雾气外的声音断断续续，并不明晰，带着点混响和回音似的，模糊又朦胧，让人听不清在说什么。
“外面在说什么能听清吗？能不能判断出外面是什么地方病？”管红雁知道许子尘耳朵好，侧头小声问道。
“不太行，”大家默契地停下动作和声音，等着许子尘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半天，才开口说道，“这声音太模糊了，而且还碎，没有很明显的一问一答对话节奏，感觉不像是两个人在对话，像是一群人凑在一起各说各的一样。”
“大半夜的有这么多人在说话，太奇怪了。”他补充道。
“周领队不是说外面在打仗吗？”周舟顺口接到，“说不定雾气外面是某个队伍的驻扎点？他们晚上打仗，肯定白天就在休息，这个点有人醒着也不奇怪吧？”
“啊？你认真的？你真信周琚说的话？”小唐惊奇地盯了他半天，看得周舟都有点尴尬了，才缓缓开口道，“周琚那人一看就不对劲啊，你不觉得她是有意在瞒着我们一些信息，然后告诉我们错误的线索吗？”
不等周舟回答，她就转头看向许子尘，抬抬下巴：“哥们，我看你表情很有文章啊，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大家纷纷看向许子尘。
“发现什么谈不上，”许子尘表情不变，语气倒是有点迟疑，“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确实不太对，和无人之区有点不像。”
“说来听听，”管红雁双手抱胸，“你们队伍领队尹哥也说过这个怪谈不对劲，到底不对劲在哪啊？”
“我想想怎么说……就是一种违和感，无人之区里面不应该有这么多人的违和感，你们不是无人之区的队伍，之前是不是也没做过无人之区的怪谈啊，”他一边想一边开口，“这个怪谈奇怪就奇怪在人很多。”
“而且特别具有……”他顿了好几秒，大概是在脑海里面搜索一些合适的词汇，“特别具有社会性和现代感。”
“社会性是个什么性？”小唐疑惑，“现代感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我想想怎么形容，”许子尘看了看周舟，“咱们上个怪谈叫什么来着？”
“登山。”周舟接话道。
“哦，对【登山】，”许子尘拍拍额头，“你们知道无人之区里面没什么人吧，我们之前做的怪谈都是进入之后人很少，或者基本上没有。大部分怪谈进入之后都只有我们一个队伍里面的人，除了队友之外，见不到其他活人那种。”
“比如说【登山】，这个怪谈的内容就是在风雪和野兽的夹击下攀登上一个险峰，然后之前还
有怪谈叫做【夜行】，就是从布满陷阱的一片雷区里面出来。”周舟补充。
“对，就是这样，基本上无人之区里面的怪谈都是这种的，”许子尘挠挠头，“所以已进入这里我们就觉得很奇怪，这个怪谈人也太多了，还有个教堂一样的建筑。”
众所周知，无人之区里面人都没有，肯定也不会有建筑。
虽然说每个领队手里掌握的怪谈都不一样，同一个领队手中的路线多少带着些鲜明的个人风格，但是从尹哥带队的怪谈中也能看出来，无人之区的怪谈整体基调就和这个区域的名字一样，鲜有人烟。
白烬述猜测多半是因为这里的怪谈本身就不怎么见过人的缘故。
众所周知，人不能想象自己想象能力范围之外的事物，怪谈的出现估计也是同理。
一个从来就没有见过人类聚居地的怪谈，一个鲜少有人涉足建造建筑的区域，怎么会出现这种怪谈。
确实古怪。
“我记得袁哥之前说过，无人之区内的怪谈没有固定地点，是会移动的，”小唐打了几个喷嚏，朝着浓雾深处望了望，“这个怪谈有没有可能是无人之区边缘有人烟的地方移动来的？不是说无人之区的范围划别很模糊，有时候也会把一些人类聚居区域的郊区划进来吗？”
“有可能，”周舟点点头，“不过我们也不清楚怪谈会不会走这么远，说不定能行。”
“但是可能性不是很大，”白烬述立马接话道，“无人之区里面的怪谈会移动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
“因为他们本身就会移动，”许子尘插话到，“我听说只有无人之区的怪谈会移动，其他地区都是固定的。”
“对，其他区域都是固定的，袁哥说过这一点，怪谈大部分都不能离开自己的诞生地，而且怪谈之间互斥，在A怪谈的区域内，B怪谈无法吸纳探索者，能力也会被大幅压缩，所以一般来说怪谈并不会离开自己的固定区域。”
就像【茶馆】和【栩栩影楼】还有后面的【复仇】和【大富翁】一样，怪谈们都有一个固定的地点等待触发，除了怀嘉木之外，领队袁山鸣也没有见过能够离开自己范围的怪谈。
白烬述摸摸下巴，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一点端倪：“如果这个怪谈是其他区域的郊区怪谈，只是被划分进了无人之区中，那他就应该不会移动才对。”
同理可得，如果它会移动，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人之区内怪谈，那它就不应该有这么多的人和建筑。
毕竟怪谈的生成和区域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什么样的地方就会盛产什么样的怪谈。
“是有点不对，”雾气外的说话声逐渐远去了，大家在雾里面待得太久，别说是头发，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开始变得有一点点潮湿，管红雁有点不适地抖了抖领口，才接道，“所以现在用要不是无人之区里面出来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怪谈，要不就是有其他区域的怪谈离开了自己的区域移动到了无人之区？”
她有意无意地朝着怀嘉木瞥了几
下()，示意后者可能性更大?()，毕竟这里还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会移动的大怪谈例子。
在场的不全是自己人，有时候话不要说的那么明白。
“如果是其他怪谈离开了自己的区域……”小唐低声嘀咕，“那他去哪不好啊？来无人之区？这地方鸟不拉屎的，它来这还得按照固定路线移动才能有人触发，这不比去其他地方费劲多了。”
“该不会是因为没有人触发它，它急了才四处抓人吧。”
“说不定呢，”白烬述耸耸肩。
“那及时止损啊，”周舟默默鼻尖，“它既然都离开自己的区域了，那干嘛不去其他地方。”
“就是说啊，怎么就这么死心眼非要来无人之……”小唐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停住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尔泗！”她猛地抬头看向白烬述，激动的话都有点结巴了，“不对，有啊！有一个我们都知道的！”
她一拍大.腿，猛地喊出来了：“有这么一个怪谈！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他的话，那不就连起来了！”
“连起来什……”许子尘话没说完，就看见浓雾中管红雁，岑秉祈，还有小唐三个人对视一眼，脸色出奇的统一。
几秒钟后，岑秉祈缓缓说出一个名字：“杭亦青。”
这个名字单说出来有点陌生。
更加熟悉的另一个称呼是——瘦高男人。
雾气外一声炸雷般地巨响，小唐响亮地倒吸一口凉气，字正腔圆：“我操！”
*
所有人匆匆赶在第二次巨响吵醒的小孩起床之前回到了房间里面。
本来他们出去的就太久了，回来的时候小唐也一起跟着回来不说，还浑身湿透，留在房间里面守夜的袁山鸣和尹哥来不及问什么情况，赶紧让大家去换身衣服。
管红雁和小唐两个女生的长发都已经湿透了，发梢根浸了水似的，拧几下说不定都能拧出来几滴水，两个人换了衣服之后就出奇一致地躺在床边，把头发从床上垂下来等着晾干。
毕竟这里条件有限，也没有吹风机，只能这样了。
“你们这是干嘛去了？”袁山鸣看了看白烬述，又看了看自己两个躺倒床上的队员，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跳河去了？”
“下雨了？”尹哥的问话显然更加切合实际一点。
他们虽然衣服头发都湿了，但看起来并不是在水里浸泡了之后的湿，而是一种隐约的潮湿。
“别说了，”小唐挥挥手，“雾里待得有点久。”
她头发太长，发尾部分不想垂在地上沾灰，躺下之前还指挥黄毛给她搬了个凳子搭头发。
“小唐怎么回来了，”袁山鸣捏了捏鼻梁，有些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你们下去之后什么都没发现？”
倒也在意料之中。
“不是，发现了，”小唐猛地从床上翻起来，“袁哥我给你讲，我们发现了个大秘密。”
“你躺着吧躺着吧，”袁山鸣
()被她这一惊一乍地吓一跳，“发现了什么啊。”()
你绝对想不到。小唐得意地挑挑眉，看袁山鸣这幅样子，反而卖起了关子，袁哥我跟你说，我想到这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但凡今天晚上换个人下去，不是我……呃也不是尔泗，……呃还不是桦姐，那铁定发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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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们说，你们这次遇见我们这个队伍，那算是祖宗保佑捡着了，”小唐得意地挥挥手，“但凡换了其他人，我敢保证所有进入这里的这辈子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尹哥本来不好奇的，但小唐这么一说，挑起了他的好奇心。看着姑娘还在卖关子，他干脆直接问许子尘：“这么夸张？他们发现了什么啊？”
“我也不太清楚，”许子尘这次是真的不清楚，“他们三个人说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尹哥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
袁山鸣则是已经习惯小唐这熊孩子时不时的犯熊了，看她得意洋洋地坐在床上等着大家问她的样子，干脆看向尔泗：“你们发现什么了啊？”
“哎你别说啊别说啊让袁哥猜！”小唐的喊声和白烬述的声音一起响起。
“杭亦青。”白烬述直截了当。
“哎呀，你……没意思！”小唐关子卖到一半被戳破了，翻了个白眼不爽地躺回去了，“这么天才的联想你就这么轻易的说出去了，好歹也要让袁哥猜上两三轮吧！”
不过袁山鸣的脸色倒是小唐预料之中的惊讶。
听到这个名字后，他愣了几秒钟，才从记忆深处把这个名字猛地翻了出来。
“紫街……？”他脸上的震惊做不得假。
“嗯哼，”看见他惊讶成这个样子，小唐心情大好，重新从床上翻了起来，“是不是很震惊！是不是完全想不到！”
“是有点……”袁山鸣诚恳地点了几下头，“到底怎么回事啊，仔细说说。”
“故事的开头要从我们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开始……”小唐兴致勃勃，一路从大家听见声音，讲到了白烬述猜测这个雾气困住他们，拦住外人，再到他们觉得这个怪谈的存在很古怪，不是无人之区常见怪谈。
“这个确实，”尹哥插话道，“无人之区里面至少我没有遇见过这么现代化的怪谈，这也是一开始我说这里不对劲的原因。”
“那你怎么一开始没提啊，”小唐撇撇嘴，“马后炮，你要是一开始提，我们不就能早早猜到了吗。”
“嗯……我不太确定，”小唐态度不好，尹哥倒是没有生气，反倒是解释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无人之区里面的信息不互通，我不确定是不是这种怪谈是不正常的，因为很有可能是我没有收集到过相关的信息。”
这倒确实。
小唐鼓鼓嘴，没有再继续追击下去，开口接着说道：“然后就是我们推测，要不就是无人之区里面出现了一个很特殊的怪谈，要不就是其他区域有一个很特殊的怪谈来了无人之区。”
“鉴于……嗯，”她你知我知
()地和袁山鸣对了个视线，“所以我比较倾向于第二种。”
“周舟说哪有怪谈来无人之区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的，我也觉得，然后我转念一想，忽然想起来，不对啊，有一个的。”
紫街中，那个身份成迷，只有在陆云的幻境中才瞥到了他真实身份一角的“帮派大哥”。
忽然出现在紫街中，忽然建立帮派，又忽然在一场大火之后销声匿迹，没有在暴力之都的领队口中留下任何痕迹。
唯一一点和他身份可能有关的线索，只有陆云的梦魇中两个人一次偶然的对话。
小唐说的对，但凡今天晚上下去的不是他们三个人，但凡进入这个怪谈的不是袁山鸣的队伍，其他人绝无可能会联想到这个地方。
不仅是梦魇这个怪谈只有他们进入过，信息垄断的缘故。
还因为无人之区内的外地队伍极少，这里的准入门槛太高，基本上没有任何外地队伍会一头扎进这个不熟悉的区域中。
一个去过暴力之都，接触了紫街有关的怪谈，还知道被掩埋在紫街帮派历史里的杭亦青存在，并且清楚他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来自无人之区怪谈的队伍，在离开暴力之都之后进入无人之区，再撞到这个教堂怪谈。
这一连串的事情概率连起来，简直无限接近于零。
“杭亦青确实是无人之区的怪谈不错……”袁山鸣思考了几秒钟，“但是，但是也不能仅凭这个就断定，这里和他有关系吧？”
相比起兴奋的小唐，袁山鸣在震惊之后就恢复了理智。
“当然不能，”小唐看起来恨不得下床抓着袁山鸣的肩膀摇晃，“但是袁哥！袁哥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正在发生什么啊袁哥！”
“教堂？”袁山鸣有点迷茫，“收容所？”
“不是！”小唐一指窗外，“外面！”
“外面？”袁山鸣似乎脑子没转过弯来。
“战争，”白烬述接话，“我们一开始就被周琚带偏了，她说外面正在发生战争，白天停战晚上打架，我们就顺着她的思维认为外面在打架。”
“但是袁哥，”他顿了一下，语气认真，“抛开外面打仗这件事，光着眼于这里的奇怪生态，白天非常安静，晚上异常吵闹，你会想起哪里？”
袁山鸣缓缓吐出一口气：“暴力之都。”
新手村内白天和夜晚区别明显的只有两个区域：死灵之城，暴力之都。
死灵之城人类和死灵鬼怪共存，夜晚死灵横行，一般不会有人出去，没有人类的时候，夜晚的死灵们大部分情况下都很安静静。
而暴力之都是明面上只属于人类的城市，夜晚死灵来袭，居民不会出门，但会有城市护卫队每晚巡逻作战，就像是紫街每夜都会出现的打架声一样。
两个城市最大的区别就是夜晚的安静与否。
他们全部被周琚的说法和这个怪谈所属的区域干扰了判断。
无人之区不可能出现人类聚居点，也不可能拥有建筑，那如果这里实际上原型并不是无人之区，而是……暴力之都呢？
只有在晚上会有死灵侵入，需要击退对方的暴力之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