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空荡的交警大队办公室内,四个探索队员缓缓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和自己相似的神色。
今天下午所有驾车发生的事情在他们脑中巡回,无数清晰的模糊的画面飞快略过,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想一个问题: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在马路上面拐了一个弯?
在他们的记忆中,一整个下午明明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但是现在,监控摄像头告诉他们,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时候,有什么事情就这么在暗中发生了。
现在看来,那次高空坠物之后,开着车送他们去医院的那个男人,一路上未必没有奇怪地变过道,只是没有发生车祸,所以所有人都一无所觉罢了。
他们认为的安全不一定是真的安全。
“全部倒一下。”云广站起来,代替了白烬述的位置,走到电脑前面,开始一点一点倒带他们下午的路线。
白天下午的时候,因为有可能会和旁边车道的车辆碰撞从而发生车祸,所以他们选择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比较宽敞的马路,这些马路十分偏僻且车流量少,虽然极大的避免了发生车祸的可能性,但同时,这些道路也不像是城市内的主干道一样,被监控摄像头全程覆盖。
能从交警大队中查到的路线画面只有整个下午行驶线路的四分之一,而就是这短短的四分之一,里面居然也发生了三次极其奇怪的变道。
都是道路上没有任何东西,但是车辆就是选择了变道躲避。
白烬述把这三次的画面分别都切出来,放大之后一点一点看过去。
其中一条监控中,摄像头就在车辆前方的位置,不过分辨率太低,只能模模糊糊隐约看见挡风玻璃后司机的脸,看不清上面的表情。
但是这点也够了。
屏幕上,司机从行驶入监控画面后就一直保持目视前方,然后非常平静地选择了变道,然后再开会之前的车道。
整个过程,他都表现的极为平常极为镇定,从来没有把视线从道路上面移开过。
“莫楚?”云广偏头。
“我不记得。”在他的视线下,佘莫楚微微蹙眉,把这三段无故变道的路线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我对于这三短路全部都有印象,但是我对于我为什么会拐弯则完全没有记忆。”
白天才开过的路,他肯定不会忘记,但是这种没什么车流的偏僻马路,按照常理来说,正常人开车也不会拐来拐去才对。
更别提他们都是全神贯注注意着路况的。
难不成是记忆出了问题?
【孢子记忆】……这是这个空间项目的名字。
从基金会的命名规则上面来说,一般来说空间的名字都会是当前空间的场景,空间命名并不是非常直白的场景概称的空间他只遇见过两个,一个是现在这个,另一个就是上次他进入的空间:【弃我去者】。
弃我去者的名字来源是那个空间内的小山村并没有拥有姓名,“弃我去者”是全体山村村民的代称。
那么他们进入的这个世界明明拥有姓名,完全可以明明为带有当前省市元素的名称,但却为什么选择了【孢子记忆】?
这也是一种当前空间内所有人的代称吗?
“记忆……”白烬述若有所思。
指的是像他这种,出现了错层的记忆吗?
交警大队的办公室们被人敲了两下。
“进。”云广抬头。
华斯伯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尴尬:“云哥,十二点多了,只剩值班的警察了。”
交警大队是有上班时间的,一般来说下午六点多就下班了,后面六点多到十二点之间还会有一些陆陆续续查酒驾或者设卡的交警待在大队里,十二点之后查酒驾的交警也准备下班,就只剩几个零零散散的值班警察了。
这个时候再待下去就有点不太礼貌。
云岭虽然和警方关系不错,但是也不能把他们是在查克系世界有关的信息摆在明面上来,不然得知信息的人就会有面临sancheck或者因为有了相关概念从而得知到一些不能理解的事物的风险,严重情况下还会走偏路,变成一些不入流邪.教的信徒,所以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也打的比较隐晦。
白烬述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有点太明显了。
“十二点了?”听见华斯伯的话,管红雁恍惚抬头,看了一眼手机。
还真的十二点了。
他们在这个办公室里面居然待到这么晚了。
刚刚房间里面的气氛太凝固,四个人都各自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回忆着到底有什么东西和当时的自己就这么擦肩而过。
不知不觉,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云广揉了揉因为看屏幕过久而略显酸涩的后颈:“那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好了。”
下午那个挡在车前面的东西,他们三个人没有看见没有印象就算了,但是从录像中能看出,就连开车的佘莫楚都没有看见,可见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克系生物。
这种东西,光看视频录像也看不出来什么,与其在这里对着路线回忆,不如明天他们再开车上路一次。
临睡之前,虽然十二点多了,但显然另外三组的探索队员也没有睡。
管红雁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听对面的【马埃特隆会】四个成员的调查进度。
“他们那边,也遇到了一些阻碍,”管红雁一边问一边说道,“今天早上到了那个考古工地之后,他们因为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不能跟着一起下去,只能在外面查看下面的考古队员们带上来的文物。”
“结果他们这个小队的队长觉得可能下面也会有什么信息,所以就趁着午休的时候避着人溜了下去,想看看里面的布局之类的,”管红雁抽抽嘴角,“结果原本已经被挖出来的稳定结构,就在他们下去之后忽然坍塌了。”
这四个人也是倒霉。
“他们直接就被埋在了里面,要不是反应快可能都死了,幸亏他们小队长手里一直攥着一个保命的奇迹才在塌方的最后一刻撑起来了一片空间。不过他们四个还是被埋在里面了,等到被人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晚上的时候了,所以这个点还没睡。”
“而塌方了的考古工地,这下又得重新清理……”管红雁叹了一口气,“进度就停滞了。”
“看来是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也在干扰他们的调查进程。”佘莫楚半靠在旁边的躺椅上,垂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这话说的,配合他这张莫名懒散的脸,说出了一种:“原来不是只有我们被针对被追杀啊,那没事了”的感觉。
管红雁总觉得他有种看热闹似的幸灾乐祸在里面。
而现在,看热闹的佘莫楚抬眼看向她:“第二组呢?”
“第二组也进程也不太顺利……”管红雁撑着头,“第二组他们是去调查那个自杀的生物学家的,他们不是发现了那个人是博导嘛……”
管红雁的脸上具象化出了十分生动的无语:“他自杀当天晚上,学校里面就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说这个博导之死是学术压迫的,说他是过劳死半夜猝死的,还有说什么一直无法毕业的博士生奋起杀了导师的,总之留言满天飞……”
“然后……”她表情看起来很微妙,“……然后学校就把这件事给压下去了,不允许学校里面的人谈论这个相关。”
过于真实,云广扶额。
“所以他们这一组去那个博导手下的学生那里问,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学生们为了毕业又不能说什么,就算真的留下什么线索了,估计知情.人也被学校叮嘱过,不能往外乱说。”
更何况这场自杀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过去了这么久,警方那边都结案了,所有信息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丢失的差不多了,能够留下来的信息中,还包含着不少留言发酵出来之后以讹传讹的成分在。
这个调查离谱就离谱在了这里。
“按理说,那些越传越离谱的传言,什么所谓的午夜十二点有人看见图书馆内那个博导经常坐的位置上面有个人在用电脑;还有什么这人死后,不少曾经卡了他项目的人都在同一天晚上做了同一个梦,还有几十年前,曾经也有一个博导猝死,他的死亡时间正好是前辈的头七……”管红雁一连说了一串,“这些传言,都是一看就假的以讹传讹。”
“但是……”鲁长风抽抽嘴角,“这是个克系世界。”
克系世界,什么都可能发生。
而且与其说是很多真相被掩盖在了这些看起来非常不可信的传言中,不如说是克系世界中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构成了这些光怪陆离的事件。
这就导致这些传言非但不能当个笑话看,相反【寿岭大公国】的四个成员还必须把这些在学生中越传越离谱,都不知道迭代了多少代的传言当做一个正经方向去寻找。
他们还得在学校的封锁下去寻找这些留言最初的版本。
而最初的版本大多数都流传在学生的聊天记录和学校的各种表白墙上面,是学校一开始就删除的谣言信息重灾区。
“我还是祝他们好运吧……”管红雁也扶额。
追查留言信息这种东西,听起来也让人非常头大。
“第三组呢?”云广抬头问道。
第三组是【梵舵】,去调查避世部落的那个。
“第三组的说,他们今天下午等到了云岭来的人,这个人据说一直在和这个避世部落做对接,”管红雁切出【寿岭大公国】的聊天框,点到另一个组织的聊天记录里面,“结果这人去了之后,这个避世部落也不买账。”
“他们那个村长一直说不允许我们进去,说我们进去会害死他们,”管红雁读对面的原话,“最后我们也没办法,只好在附近逛逛,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关于这个部落的信息。”
“那个避世部落的所有日常用品全部都来自这一片山区村庄集落里面每月初一十五的大集,明天就是十五的集,他们准备去集上面看看,看能不能遇见落单的村民,实在不行从别人嘴里打探一下有关于那个部落的信息也行。”
“那个村庄说他们说害死自己的村人……”白烬述用手指扣了扣旁边的桌面,若有所思,“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目前三组人面临的所有杀机,都是看似像是意外一样的谋杀事故,这种危机被包装成了意外的形状,但却不是精准打击的。
比如说他们遇见的两次,一次大车失控,波及到了路边的小卖部老板大车司机,一次高空坠物,差点波及到地面上的祖孙二人,还有其他别的小区居民。
第一组成员当初去博物馆的时候,上面砸下来的广告牌直接砸死了博物馆内的员工,还砸伤了其他游客。
第二组成员当初去找那个生物博士遗孀的时候,路过了一片高压电泄露了区域,当时如果还有其他人经过,那么也是被电击的结果。
从这些角度上说,这些不知道为什么追着探索队员们发动攻击的“离奇事故”,他们走到哪里就会发生在哪里,那么那个村长如果知道什么,这种拒绝他们进入的态度也就能理解了。
因为村长知道他们只要靠近,附近的人就会面临死亡危机。
“管红雁,”白烬述抬起头,“你问问梵舵的,他们那边的向导能不能说通这个部落内的人,和他们隔着网线交流。”
如果这种“靠近”只是物理上的靠近的话,那在网上交流就完全没问题。
等到他们交流完毕,已经到了晚上一两点。
原本以为只是他们这一组的调查出现了问题和阻碍,现在看来其他三组的进程也不顺利,大家都熬到一两点才睡,管红雁几乎是沾到枕头之后就睡着了。
由于不方便乘车或者开车出行,所以云岭给四个调查队员都在附近的酒店定了房间,几个探索队员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这个夜晚很快就过去了。
进入空间的第三天,四组分别陷入了麻烦程度不一的进度阻碍,不过弹幕上面的观众倒是感受良好:
【都进入三天了,还没有人直面克系生物,也没有死人,这个项目意外的温柔啊。】
【说是没有死人也不太对,毕竟原住民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现在感觉这个空间内麻烦的就是,虽然没死人,但是一直相关情报一直是找到就断,找到就断,怪不得云岭那边无法推进。】
早上十点多,白烬述走出酒店的时候,剩余三个人已经等在了大堂。
管红雁手上甩着一个车钥匙:“云广联系了一个租车行,我们今天早上再去开一圈,走。”
这辆车要比昨天他们所有人随手租的车看着安全多了。
由于要去作死,四个人也没有叫上华斯伯一起。
由于知道了可能会在所有人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转弯变道的情况,所以大家还是选择了车流量比较少的郊区道路,等到早上结束,四个人分别都开了一段距离,在行车过程中所有人这次都能指着胸口发誓,他们绝对没有拐弯或者变道避让障碍物的行为和想法。
等到下午到达交警大队查看监控的时候,果不其然。
所有人在驾驶过程中,都出现过拐弯避让的行为。
坐在交警大队的办公室里,云广皱着眉头:“所以是我们是视觉出现了问题,还是记忆出现了问题?”
“记忆?”鲁长风想了想,“这个空间项目不就是叫孢子记忆吗?根据基金会的命名原则,这里的问题肯定是和记忆有关系吧?”
“也是……”云广皱着眉抿了一口水,“那也就是说,我们四个人全部都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被替换掉了一段记忆。”
如果说他们在进入之前,对于一个克苏鲁世界的最高防备是害怕自己知道太多的话,那么现在,这个空间的问题就出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上面。
他们进入这里三天,除了车辆拐弯的记忆之外,又有多少记忆已经被替换了。
在他们不知道时候,到底发生了多少他们现在不知道的事情。
“怪不得云岭的人没有办法,”管红雁皱着眉头,“如果调查到的所有信息,都会在这种未知存在的影响下被消除掉所有记忆的话,那不就约等于没有调查?”
不管查到了多少,都无法留下痕迹,这种情况对于调查员几乎是毁灭性的。
“说不定云岭在他们不知道时候,实际上已经调查到了一切……”云广顿了一下,“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调查到了。”
于是他们一批又一批的派出调查员,一批又一批的调查员其实都发现了导致世界毁灭的真相,但是一批又一批的调查员又在发现之后忘记了它。
他们或许也发现了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的事实,但是他们想不起来了。
以往克系世界的恐怖在于知道太多,这里的恐怖则在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未知,往往意味着更深的危险。
“莫楚,我记得你问过小华,问他密大有没有派出调查队?”云广看向佘莫楚。
佘莫楚非常随意地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密大那里会不会知道什么?”云广托着下巴,“云岭这边意识到了他们的记忆不对劲,所以选择了向基金会求援,那么密大那边应该也发现了什么吧?不然不会派出大量师生调查。”
“问一下华斯伯好了,”佘莫楚转了一圈手里的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
他们这组的接待华斯伯本来应该一直跟着他们的,只是今天早上他们打算开车去作死,所以就没有叫他来。
而下午查监控这种事情,他们四个人都已经和交警大队的交警混熟了,也不需要华斯伯来帮他们开道了,所以就没有喊他。
这会白烬述打了个电话,对面过了好一会才接起来。
“学长?”华斯伯的声音响起,“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联系机构吗?”
佘莫楚把手机丢给云广,云广好脾气地接起来:“小华,是我。”
“啊云哥!”华斯伯的声音一下子放松起来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吗?”
“嗯……来倒是不用,只不过我们想问一下你,”云广说,“你和密大那里的同学还有联系吗?可以问到他们调查出了什么吗?”
“密大那边……”华斯伯愣了一下,“我回国之前……大概半个月之前,我最后一个同学也离开学校了。”
他似乎在算时间:“距离第一个同学离开,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所有离开的同学,我都已经和他们失联了。”
“失联?”云广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他们是失踪了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华斯伯有些为难,“他们一直以来的作风就是进入调查环节之后不和我联系。”
毕竟他的同学们也知道他不想把自己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面去。
“等我意识到之前离开的所有同学都失联的时候,”华斯伯顿了顿,“剩下的同学也只有三四个了。”
“他们和密大内部一些非常神秘的社团组织有联系,所以一般不会在我面前提起和这些组织有关的内容,”电话那边传来纸张的翻阅声,“我一直在密大的调查员核心圈子外,他们内部的信息应该是互通的,在之前那些离开的同学失联之后,剩下的人应该就大概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了,所以他从来不朝我提起。”
如果不是这次云岭需要一些对于克系世界有认知,但是又知道的比较少的成员的话,华斯伯也不会参与进这些事情里面来。
组织内部估计是给了他不会被卷入事情中的承诺,再加上华斯伯这里只提供信息而不参与分析,还有世界即将毁灭的前提,所以他才会回国当探索队员们的向导的。
“这样……那就是联系不到密大的队伍了……”云广有些为难。
“不过有一个例外,”华斯伯忽然想起来,“我有一个同学现在在国内,他应该也是密大调查队的一员,只不过退学了。”
“嗯?在哪里?”云广眼神亮了亮。
“嗯……”电话那端,有点难以启齿,“滇南二院。”
*
滇南二院。
滇省省会城市的精神病院。
所有探索队员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华斯伯侧身跟云岭的人打电话。
他们即将见到的密大调查队员,就是滇南二院收治的患者之一。
只不过这个患者,他在一个非常特殊的区域。
“走吧,我说好了,”华斯伯打完电话过来,“郁芮就在二院二十五层,我们已经可以进去了。”
郁芮就是这个从密大退学后,回国了的华斯伯同学。
她在一个非常特殊的区域,二院二十五层。
这是整个住院区的最高层,对外宣称是重症精神病人的监护层,医生和护士都是专门的护士,没有提前预约不能进入探望。
而实际上,二院二十五层是云岭单独划分出来的一个区域,这一层收治的病人,实际上是在直面了克系生物之后陷入了永久疯狂的调查员或者普通人们。
在这里工作的医生护士们也是调查员,或者说,是知情者。
郁芮在四个月前从密大退学,入住了二院二十五层,云岭专门派了人来照顾她,不过随着后续空间的情况逐渐恶化,来照顾她的人也逐渐减少了。
“郁芮是历史系的学生,”宽敞的电梯内,华斯伯一边刷了从楼下一层的护士台那里拿到的权限卡,按下二十五层,一边转头说道,“她的潜力……非常好。”
这个“潜力”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入学半年多,郁芮就参与了两次他们历史系内的野外调查,和周围的同学都混成了一片,”华斯伯回忆道,“现在密大里面大部分是调查员的留学生,实际上都是她领进门的。”
郁芮当初当然也联系过他,只不过华斯伯不想进入那个危险的领域,于是婉拒了对方。
而郁芮也没有过多纠缠,在被拒绝之后就换和华斯伯保持着一种稍显疏离的同学态度。
不过留学在外,不管怎么说,大家对于本国同学都是抱有比较高的好感度的,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好,但是华斯伯和她相处的时间还是要比和其他同学多得多。
“郁芮在历史系进修了四年,最后升硕士了,”华斯伯垂着头说道,“在这四年里,她参与了很多历史系的调查项目,是他们历史系中的大名人,哪怕是我不想接触有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我也知道她曾经很多次力挽狂澜,救下了大家。”
懂了。
白烬述默默反思。
这是团灭发动机佘莫楚的反义词。
“她就是那种……大家都会喜欢的,又勇敢又聪明的学姐。”华斯伯说。
“五个多月前,郁芮收拾行李又出去做调研,一起离开的还有神秘学和考古学的同学,”华斯伯率先走出病房门,“2517……这边,左边。”
他一边走一边继续:“那次队伍的规模不算大,因为很多我眼熟的人都还在学校内。”
但是那次的队伍牺牲意外惨重。
一个月后,华斯伯在留学生公寓下面,看见了阔别一月的学姐郁芮。
那个时候郁芮分外狼狈,以往被她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长发现在凌乱地披散在身上,旁边是几个同为留学生的同学,华斯伯楞在楼道口,看见那一个和郁芮同届的学长正在半抱着她,非常困难地安抚着郁芮,而剩下的几个人则是提着她的行李上了车。
抱着郁芮的那个学长抬头看见华斯伯站在门口,打了个招呼:“华斯伯?”
“郁芮是……”华斯伯没忍住一直把视线往郁芮的方向看。
聚集在门口的这几个人都是他知道,和密大调查组,和那些他不想触碰的世界有关系,但是华斯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郁芮,他下意识就问出了口。
“郁芮啊……”那个学长有些为难地笑了笑,“她要退学回国治疗了,已经联系好了,滇南二院。”
在云岭的组织成员中,滇南二院这四个字就意味着理智濒危。
“退学干什么啊?”华斯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能保留学籍吗?”
密大里面受伤需要治疗调查员很常见,所以密大的学籍程序也和别的学校不一样,保留学籍一保留就是个十几年的也有,实在没必要退学。
那个学长当时的表情非常复杂。
“没必要了,”他说,“郁芮没必要保留学籍了。”
搬行李的两个同学搬完了郁芮的所有东西,那个学长扶着郁芮上了车,车辆开向了机场的方向。
后来华斯伯才反应过来,郁芮疯了。
她陷入的是永久疯狂,她的理智已经在不知道多少次sancheck中全部归零,她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看起来强大又厉害的学姐,随着她在不知道多少轮sancheck内看见的东西,一起消失在了华斯伯的生活中。
随着她一起消失的那个学长是云岭内的另一个成员,他陪着郁芮回国之后,就又回到了学校,不过待了没多久,他就随着历史系派出第二轮调查队一起离开了。
然后就是一批又一批的同学消失在了华斯伯的视野中,密大内开始一反常态的派出大量调查队,那个陪着郁芮回国的学长也失去了音信。
再往后面,就是华斯伯接到了云岭内的消息,希望他回国来做一队调查员的接待,这队调查员听说是云岭内部给予了厚望的调查员。
而也是在那个时候,一直掩耳盗铃的华斯伯才得知,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出现了大问题,世界要毁灭了,而那些密大派出的调查队,还有云岭不断减少的同事,甚至他即将接待的四个调查员们,都是为了阻止世界毁灭而来的。
华斯伯本来应该拒绝这样的工作的。
但是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不断消失的同学们。
如果他拒绝,郁芮他们的努力会白费吗?
华斯伯停在2517前面,转头对着所有人说道:“这是郁芮的病房。”
云岭对于自己的组织成员倒是不吝啬,郁芮是单人病房,环境也不错。
只不过……她也不能在其中自由活动就是了。
“郁芮之前有过自残倾向,”华斯伯压低声音说道,“所以他们就把她用束缚带绑起来了,固定在床上。”
透过门上面那一个小小的窗子,华斯伯心情十分复杂地看着那个以往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往往伴随着“胆子真大”、“都靠你了”、“天赋惊人”、“真是命大”一类描述的学姐,被白色的束缚带捆绑在床上。
他对于郁芮的印象就是他接触到调查员们的第一印象,大学几年,郁芮就像是一个树立在他心中的,属于调查员们的信标一样,她好像永远会扎着马尾飒爽地走在密大历史系的学生中间。
在今天之前,华斯伯从来没想到过郁芮会这样躺在滇南二院的病房里。
“云岭的同事说……她一直是没有什么理智的,”华斯伯抿了抿唇,“所以我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她,因为她不具备思考和交流的能力。”
如果不是这次云广他们听说郁芮曾经是密大的调查员,就算是疯了也要来看一眼的话,他也不会带他们来到这里。
“我先去楼梯间等你们,”华斯伯往里看了一眼,匆匆转身走了,“这一层都是云岭的人,你们可以直接问那些东西相关的问题,他们大部分都知道。”
目送着华斯伯走远,云广转头看向佘莫楚确认道:“我们进去?”
他在来之前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情况,他参考的是上个世界中扣除理智过多的岑祈雯,但是他没想到郁芮连交流都无法交流。
不过来都来了,起码要试试才能行。
白烬述点点头,云广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听见有人来,郁芮非常敏锐地转头。
接下来,所有人就都看见了非常奇怪的一幕。
郁芮的神色先是一种看见有人骤然进入自己领地的愤怒,接着是暴戾,她疯狂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想要对他们发动攻击。
而后,她的动作忽然又顿住了。
她整个人野兽似的瞪着眼睛,直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云广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发现她的视野落点落在了佘莫楚的身上。
郁芮像是评判一样瞪着佘莫楚,接着,她稍微软下了一点脖子,然后嘴里咕噜咕噜,滚出了一串一串奇怪的音节。
管红雁一个激灵。
她记得这个音节。
上个世界中,岑祈雯在陷入疯狂之后,也说出了这种语言,而且也是在见过佘莫楚之后才说的。
她其实一直没有问过,佘莫楚……是什么东西?
管红雁缓缓把视线转移到佘莫楚身上。
他眼眶中,那颗银灰色的竖瞳熠熠生辉。
然后他问:“你什么意思?”
郁芮还在说着什么,她的语气从一种惊恐,慢慢过渡到了祈求,最后,她歇斯底里地开始叫喊,一边喊一边哭,大滴大滴的泪水,就这么砸在地上。
“她说什么。”管红雁被这种神似毕妩的表现弄得背后一毛,下意识就拉了一把佘莫楚的胳膊。
在郁芮疯狂的喊叫声中,佘莫楚的声音显得有一种意外的冷静。
“她一直在说,人类文明不可以崩溃。”
“然后呢?”管红雁看向郁芮的方向,“她现在在说什么?”
前后两段,发音的音节不一样她还是能听出来的。
“她说……”
“杀了我,求你了,杀了我,为了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