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站在坑底,手中的铲子被深深插入松软的泥土,在此时仿佛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本就紧绷的神经加上长时间的体力劳作,由此反弹的劳累感像是浪潮般一阵一阵地扑向了查理。
他闭上双眼,把全身重量都交付在那已被汗水与泥土弄脏的铲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查理看起来像是刚洗了个澡,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又滴落于地和泥土融为一体。
见查理终于停了下来,扶幽来到坑边跳了下去,伸出双手扶住了他:“查理……你还好吗……?”
扶幽能够感受到,在自己的搀扶下,查理身体的肌肉明显放松了不少,仿佛轻轻一推就能够倒下。
“我没事,谢谢你扶幽。”查理稍微偏过头,朝扶幽露出一个故作轻松与宽慰的笑容。
看见即便查理如此强颜欢笑,但却仍旧掩不住眼神中的疲惫和脆弱,扶幽心中更加不好受了。
感受着掌心被汗水和泥沙浸润的触感,扶幽抿起唇,闷声闷气道:“这没什么好谢的……”
“哈哈也是,我们之间哪里用这么客气。”查理自嘲地笑了笑,“那现在就一起上去吧!”
“嗯……”扶幽默默地点点头,搀扶着查理的臂膀,两个少年肩并肩地一起往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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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他们踏入墓园已经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夜幕低垂,漫天都是钻石般的繁星。
死者安息之地的夜晚并不宁静,蛐蛐的叫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演奏着无人问津的夜曲。
香火已经完全熄灭的当下,现场唯一的光源来自于雁拿着的一个强光手电筒。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明亮的光既照亮了众人脚下的草坪,也照亮了那张沾满泥土的脸庞。
只听“嚓”的一声,查理将铲子插入草坪,他双手撑在木柄上稳住身形,深深地吸入一口夜晚的空气。
他睁开眼睛环视向众人,声音中的平静似乎能够触及灵魂:“正如你们所见,这是一座空坟。”
“多多他……”查理垂下眼帘,被汗水浸染的睫毛扑闪不定,“大概真的是适格者们命运扭曲的中心。”
他的声音开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但是你们也都看到了,他不在这里……”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多多他还活着……?”这突然冒出的声音来自扶幽,带着一丝的不确定与期待。
然而扶幽话音未落,便有一个高亢的反驳打断了他:“这不可能!”
查理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实在是过于激烈,他移开瞪着扶幽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声。
“扶幽你忘记了吗?”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多多他……是在我们的目睹下被埋葬在这里的啊……”
“所以……”查理又望向扶幽,以嘶哑的嗓音哀求道,“请不要让我萌生出这种虚无缥缈的希望,好吗?”
扶幽注视着查理的双眼,那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清澈悲伤,像是一汪盈满了伤痛的湖泊。
美好的幻想被对方如此清醒残忍地戳破,扶幽的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
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情绪低落道:“我知道了……抱歉……”查理安慰似地轻拍扶幽的肩膀,目光转向了站在另一边的埃克斯,声音低沉:
“据说在正常的维护下,被铲开过的草坪只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便能够恢复原样……
“那么——是你们带走了多多的遗体吗?”
埃克斯对查理会提出这个疑问毫不意外,他认真地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沉声道:
“查理,我能够理解你此时的悲伤,但我能够很坦诚地告诉你,我们并没有带走多多的遗体。
“如果我们由于某项研究而必须利用到它,那么作为同队破谜者的你们,一定会是知情人。”
听着埃克斯的解释,查理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轻轻阖上了眼帘。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并未对埃克斯的解释产生任何质疑:“好的,我知道了。”
只听“哐当”一声,仿佛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那般,查理松开了辅助支撑的铲子。
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幕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即便是离他最近的扶幽也未能及时作出反应。
扶幽的视线紧随着查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又追上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扶幽看见,查理正一步步走向站在灯光边界处的一个模糊人影——那是渡。
为了防止有人在黑暗中不小心踩到,埃克斯拾起铲子,这才和其他人一起将视线投向那个方向。
随着雁调整好强光手电筒的方向,苍白的灯光瞬间笼罩了在了查理与渡两人身上。
只见查理垂着脑袋,伸出的双手像是鹰爪一般,紧紧地扣住了渡的肩膀,似要以此作为最后的依靠。
没有人看得清双方脸上的表情,却能莫名感受到,渡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俯视着查理。
一行人迅速安静地围了上去,生怕发生什么意外——即便心知肚明这里没人是渡的对手。
几秒钟后,查理才缓缓开口:“渡,你是为了多多才会来到我们身边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用力挤出来的那般痛苦。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多多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已经接受了多多永远离开我们的事实,但我不希望他到了现在都无法安息……”
查理的指关节因过于用力而更为凸出,伴随着全身的颤抖,他哀恸的恳求在寂寥的夜色下回荡。
然而,这一切都像是几颗被丢入无底深渊中的石子,甚至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回响。
他猛地抬起脑袋,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渡,又高声喊道:“渡,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你说话啊!
“你一直都在怂恿我们去寻找真相,但真相的方向究竟在哪里,你得先告诉我们呀!”
配合上完全遮盖住面容的面具,渡依旧是那般沉默着,就仿若一尊最完美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