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西有西山,东有东山,城在两山之间,真地好似有一座门一般。这里是江陵府北边门户,算是战略要地,古往今来不知道发生多少战事。
王宵到了荆门城外,见城池是新垒起来的,颇为粗糙,极是简陋,不由皱眉。自己还以为这是一座坚城,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解潜守这里一两年时间了,竟然没有重修城池。
解潜和牛皋早早迎出城外,迎了王宵入城。
到衙门坐定,解潜吩咐上了茶来。对王宵拱手道:“荆门小城,兵马不多。闻金军北来,在下本来忧心忡忡。幸防御以国事为重,带大军来援,荆门百姓幸甚。”
王宵道:“既为国家臣子,自然以国事为重。金军南侵,涂炭地方,不知做了多少恶事,有志之人岂容他们来去自如!不过,我见荆门城极是简陋,只怕挡不住金军攻城。”
解潜道:“荆门城在五代时已被夷平,本朝一直没有重修。直到我知荆门军,四方盗匪不少,才又重修了城池。荆门地贫人少,这城池修得简陋了些。”
王宵道:“我本来欲以坚城为根本,四周布置大军,现在看来难了。为今之计,当在东西两山之间扎营,堵住北上的道路。另派兵马,监视去郢州道路,防金军东逃。”
解潜拱手称是。
王宵道:“知军,现在金军还在攻当阳吗?”
解潜道:“得了防御来荆门的消息,金军已经从当阳撤围,向荆门来了。金军攻当阳,是因为掳掠的财货太多,由水路改陆路,需要更多的挑夫。现在事急,他们顾不得了。”
王宵点了点头。道:“天色还早,我们出去看看地势。当阳到此要三日路程,现在的金军行得不快,怎么也要后日才能到。有两天时间,足够我们下营了。”
解潜称是。当下安排士卒,带王宵出城。
荆门城两边的山并不高,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少量几个人从山上走没有问题,大部队可不行。只要守住城南大道,金军必须绕道郢州才能北上。
在城外看了许久,王宵对解潜道:“知军带所部守城,我的大军还是布置于城外。以三千人在西配合守城池,其余皆列阵城东,依托东山扎营。若金军攻城,则绕击其后。若来攻我,知军待势而动。”
解潜道:“如此布置,金人必不敢来攻城。这一战岂不是全靠防御作战?”
王宵道:“战场上倏忽百变,哪里有一定之规。若金军不能攻破我的大军,知军可出兵配合城西之军,攻金军侧翼。你我并力,必可败金军于城下!”
看了王宵的大军,解潜心里明白,人家未必看得上自己的三千军队。三千人是不少,可来源太过复杂,训练又不严谨,无法编入王宵的大军之中。
按宋军习惯,正规军一将两千人到三千人,是一个作战单元。解潜的三千人,各种来源都有,又不在一起训练,缺少训练,不能当一将用。
到各处适合扎营和布阵的地方查看了地势,天近傍晚,众人回到了荆门城内。解潜为王宵的到来接风。因为在战前,王宵不许饮酒,让解潜有些尴尬。
第二日,天尚未亮,王宵大军重新布置营垒,把荆门城前的大道死死堵住。王宵带大军自当正面,牛皋率五千兵马在东山下为左翼,以荆门城为右翼。
张驰带三十余骑兵,一路向南而行。
这是王宵军中的习惯,每到战时必派游骑探查战场。按战役规模和地理形势,探查的距离从十里到五十里不等。军中有专门的骑兵做此事。他们的编制和指挥与寻常骑兵不同,善于小队作战。
经过平安市,张驰见市集上依然有商家在叫卖货物。不由皱眉道:“金军将来,这里的百姓怎么如此不知死?不早早躲到附近山里,还在这里卖货!金军一到,岂不全为齑粉!”
说完,吩咐手下士卒,到市集里命百姓躲避。若有不知死的,后果一切自负。
一个人提着两只鸡,对来驱赶的士卒高声喊道:“你们是朝廷大军,如何让我们百姓躲避!金军若来了,你们赶走就是!我们平常人家,就指望着在市集上卖些鸡鸭赚些口食。不许我们卖,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岁稚儿,如何存活!”
张驰上下打量了那人,冷声道:“岂不闻官家都被金军追到海里?金人来犯,正该百姓与大军一起用心,才能战胜金人。你只顾着自己家的口食,正落入金人手里!”
那汉子见张驰面相凶恶,不敢再说。嘴里嘟嘟囔囔,提着两只鸡,悻悻而去。
看着离去的背影,张驰叹了口气:“面对金人,懦弱如鸡,倒是对官兵凶神恶煞。有时候,真觉得一些百姓不值得救。这世上的人,有时候还真是难说得紧。”
在官兵驱离之下,市集很快变得冷冷清清。
张驰正欲带官兵离开,一个在市外犹犹豫豫的人,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过来。拱手道:“提辖,小的来市集的时候,听说前面离漳水不远的一座小山下的村里,昨夜来了金人。那村子不在大道上,人口也不多,是以没有人知道。”
张驰听了急忙问道:“有多少金军?现在还在那里吗?”
汉子道:“小的哪里知道?不过那村子只有七八户人家,金军太多也住不下。”
张驰详细问了位置,合计一番觉得自己未必找到。对那汉子道:“你是本朝百姓,此次做我的向导如何?若走错了位置,平白让金人跑了。”
汉子有些为难:“提辖,金人如凶神恶煞一般。看你兵马不多,若战金人不过小的岂不惨了?”
张驰道:“我是邓州王防御属下精兵,小股金军,我如何战不过他们?你若为我军向导,事成之后给你五贯钱。放心,我绝不食言!”
那汉子心中害怕,又贪五贯钱。在那里犹豫好久,才答应下来。
这个时候的百姓,恨金人的很多,怕金人的更多。不过此时习俗,百姓爱钱。有钱到手,纵然金军真是魔鬼,他们也咬着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