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均赶回洛阳,已经是五月下旬。进了城,直奔宣抚司,并没有回家。
到了王宵猎官厅,张均急急奔进来,问王宵猎:“宣抚,我的阿爹真地回来了?有什么事情?”
王宵猎道:“你何必这么着急?还没有回家吧?”
张均道:“宣抚让我急马回洛阳,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家随时可以回,当然公事要紧。”
王宵猎端着自己的茶杯,到一边会客的地方,对张均道:“你过来坐,有事我们要商量一下。”
张均在对面坐下,王宵猎吩咐亲兵泡了茶。
看着张均,王宵猎道:“有件事情,实在出乎意料,你听了不要奇怪。”
张均听了越发着急,道:“宣抚这样说话这样遮遮掩掩,我又怎能不着急!”
王宵猎捧着茶杯,沉默了一会,才道:“你的父亲张原,靖康年间被金人掳了北上,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在大同府得一个贵人相助,开了一间酒店。前几个月金人欲打探我军情报,选他为细作,与谷神府上一个干办叫李本玉的,来到洛阳,现在城中开了一间布店掩饰身份。”
听了这话,张均目瞪口呆。过了一会才道:“宣抚是说,我的父亲——是细作?”
王宵猎点了点头:“前几天他就坐在你坐的地方,亲口承认的。”
过了好一会,张均的神情才平复下来。道:“宣抚欲要如何?我需要做什么?”
王宵猎道:“现在是我问你,要怎么办?你父亲是细作,此事不小,必须要看你的态度!”
张均道:“我是小将,你是主帅,当然是主帅说了算!虽然是我的父亲,但是涉及到军国大事,岂能是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一切但听军令!”
王宵猎看着张均,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你终究是长大了,分得清轻重缓急。不要说军令了,现在是请你父亲帮我们个忙。要让他真心实意,非要让你出头不可。”
张均叉手:“一切但听宣抚吩咐!”
王宵猎道:“告诉你父亲,暂时不要与你相认,留在李本玉身边。关于我军的军事部署,我们会给情报给他,让他报给金人。记住,要断了跟你家的联系,不要让金人发觉。”
张均听了不由皱眉,道:“宣抚不知我家的事。以前阿爹在时,与母亲极是恩爱,每日里卿卿爱爱,一刻也不能分开。现在与我母亲相认有些日子了,必然日日在一起,怎么瞒得住人?”
王宵猎笑道:“我们让父亲依然住在布店,没有住到你家去。再派人帮着遮掩,只要你父亲不说,李本玉绝对不知道。不过这种事情天长日久肯定不行,要他配合才可以。”
张均点头:“如果这样,那当然可以。我回去告诉父母,他们应该会听我的话。”
王宵猎道:“石州的一路兵马,在前线我就说过,要对金军进行战略欺骗。金人收集情报的工作非常粗糙,就派了李本玉和你父亲两人来,给了我们机会。通过你父亲,给金军假的情报,掩护石州军队。”
张均道:“属下明白。”
王宵猎道:“你回洛阳一趟不容易,快点回去看看家小吧。我这里有些宣抚司制的糕点,你带回去,算作礼物。”
张均听了笑道:“宣抚司制的,必然是极好了,家里人必定喜欢!”
王宵猎叫过亲兵来,给张均包了一包糕点。张均高兴地提着,出了宣抚司,回家里去。
到了巷口,正巧遇到甲乙庙里的和尚出门来。看见张均,心里害必,忙又避到庙里。
张均看见,骂道:“这个和尚,平日里吃百家奉献,却这么没礼貌!看见我来,早早躲着我。”
说完,向庙里看了几眼。见那和尚避在门后,被自己看见,吓得惊慌失措,不由哈哈大笑。拽开大步,向自己家走来。到了门口,见大门紧闭,吩咐卫士前去敲门。
玉奴打开房门,见到是张均在外面。按着胸口叫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因为阿翁的事情,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实在烦死个人。”
张均笑道:“一家团聚,分明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还烦恼!”
玉奴只是叹气,把张均让了进来。
进了门,张均问道:“阿爹在哪里?”
玉奴道:“那天宣相找了阿翁去说话,回来之后,阿翁吓得脸色发白。再不敢在家里待,当天就回布店去了。阿婆见丈夫回来了不陪她,气得寻死觅活,天天哭泣。我们两个劝不住,这些日子家里面正乱呢!”
张均听了,忙把糕点交给玉奴,转到母亲的房间来。
还没有到门口,张均就听到了哭泣声。急忙快走几步,到了门口,轻轻拍门。
就听里面母亲骂道:“我养了个不孝的儿子,自己不在家养我,弄两个狐狸精来。这也不许,那也不行,过的是什么日子!好不容易丈夫回来了,又住到布店里,轻易不回家!”
张均听了,沉声道:“妈妈,是我。你来开门!”
听见外面是儿子的声音,张均的母亲急忙从床上起身,收拾了一下衣衫,把门打开。见到张均站在外面,哇的就哭了出来,一把抱住。
张均轻轻地抱住母亲,站在门口,脸上全是无奈之色。
过了好一会,张均母亲才放开儿子。道:“难得你回家来,怎么还让你在门口站着!唉呀,我这脑子糊涂了!”
说完,拉着儿子的手,一起走进屋里。
在位子上坐下,张均母亲手扶住张均的脸,道:“听说这几个月你都在前线。快给我看看,瘦了没有?”
张均没有动,任凭母亲左看右看,仔细端详。
等到母亲把手放下,张均才沉声道:“让玉奴姐妹看着你,是我吩咐的。没有办法,以前妈妈做事太过离谱,哪次我回来不是被别人指着背影笑话?听妈妈话里的意思,玉奴姐妹看得紧,是极好的。”
母亲拍了张均的肩膀一下,骂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哪里那么不像话!”
张均道:“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心里应该有数。以前阿爹在家里的时候,妈妈相夫教子,从来没有闲话。这几年时间,阿爹被金人抓走,妈妈犯了多少事,也不需要我多说了。”
母亲听了,轻撩了一下头发,有些害羞。道:“现在可是不同。你还说从前的事干什么?”
张均轻叹了一口气:“阿爹回来了,这些话怎能不说?妈妈觉得我不说,阿爹就不会知道吗?他是北来的人,现在外面没有几个熟人,才没有人跟他说。等过一段时间,周围的人熟了,怎么瞒得住?”
母亲低下头,眼神闪躲。过了一会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何必嚼从前的舌根?”
张均道:“现在阿爹回来了,但愿妈妈收一收性子,与阿爹好好生活,不要再惹事了。”
听了这话,母亲就道:“现在你阿爹住布店里,死活不肯回家来,有什么办法?不知他生死倒还罢了,现在到了洛阳,就相隔不远,如何不回家来?”
张均道:“这些国家大事,妈妈就不必知道了。你只要知道,过几个月,阿爹自然回来与你团聚。今天难得我回家来,一会我派个人,把阿爹请回来。”
母亲听了破泣为笑:“那自然是好。只是你阿爹回家里来,一切都好!”
张均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到了傍晚,张均派了个亲兵,去李本玉的绸缎铺里,把父亲叫回来。
李本玉受人邀请,出去吃酒去了,只剩张原一个人在店里。傍晚见一个汉子,进了店里,左看右看。小厮见客人并不买货物,满脸不高兴,在一边看着。
张原从里面出来,见汉子的样子很是奇怪。上前问道:“客官,要买什么货物?”
汉子道:“不买什么货物,随便看看。”
说完,用眼角看着旁边的小厮。
张原心领神会,把小厮使唤到一边。道:“客官有话直说。”
汉子道:“我是张钤辖手下亲兵,特来邀请张员外。钤辖让你早早回家去,他在家里专等。”
张原一听是儿子回来了,激动万分。对汉子道:“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看着汉子离去的背影,张原只觉各呼吸急促。想了想,对小厮道:“我有事情要出店一趟,今日早早收了吧。等到李员外回来,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说完,草草收拾了一下,急急出了店门。
一出了绸缎店,张原就觉得不对。路边的小摊,有一半都换成了自己不熟悉的面孔。仔细看他们的样子,动作都很熟练,显然不是生手。
张原知道,这些人只怕都是王宵猎派来的。这么短时间,能够派出来这么多人监视自己,而且没有什么破绽,王宵猎在洛阳的统治,不是金人在大同府可以比的。
离家越近,张原越觉得紧张。当年自己离开的时候,儿子还是个半大孩子。经过这些年,不知他长成了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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