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时，忠心耿耿。
反叛时，彻头彻尾。
伦达默默地在心中做了个总结，心说像可汗这种人确实难防。
这已经不是大奸似忠或者大智若愚了。
而是根据大势，在不同的阶段全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让人挑不出毛病，分不出真假。
他心服口服道：“末将受教了。”
夷男粗犷大笑道：“我薛延陀汗国的第一勇士，你要学的还有很多。本可汗臣服于李韬时，一直都是抱着谦卑之心虚心请教的。”
“他很睿智，很有手段，而且不像其他中原帝王那般迂腐、道貌岸然。说实话，他让本可汗见识大涨，学识猛增，本可汗还是很敬重他的。”
“只是不想翱翔天穹的雄鹰，注定不是一只好鹰！本可汗才是名正言顺的天可汗，不可能永远臣服于他。况且机会千载难逢，明帝又给的太多，这就不能怪本可汗不义了。”
伦达有些疑惑道：“大明那新帝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气魄？”
“他？”
夷男嗤笑道：“你觉得本可汗会相信一个初登大宝的皇帝？”
伦达震惊道：“可汗的意思是？”
“你会知道的。”
猛夹了一下马肚后，夷男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在距离长安还有不到两百里的时候，他头一次遇到了大军阻拦。
而且兵马之数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看着军容雄壮，旌旗猎猎的大军，他心下大惊道：“这是何人所率兵马？”
范仲淹策马而出道：“不知范某之名，可汗可曾听说？”
“范仲淹？”
想到此人先坐镇凉州，后负责经略吐谷浑、吐蕃一带，夷男冷笑道：“本可汗倒是把你这个大宋叛臣给忘了。”
范仲淹不以为意道：“可汗所说的大宋叛臣可不止范某。”
他话音刚落，苏轼和欧阳修皆是策马来到他身旁，自报家门。
夷男讥讽道：“你们不是被称为大唐朝堂的‘四根木桩子’，不愿效忠李韬吗？”
李韬强留大宋使臣，曾在天下掀起轩然大波。
后来随着范仲淹、柳永、张载等人投靠李韬，欧阳修、苏轼和二程也被勒令参加早朝。
只是这四人只有在谈及诗词歌赋的时候，才会言语，平时都是闭口不言，不出一策。
所以不少大唐百姓戏称他们是“四根木桩子”。
他们随范仲淹一起出现在大军之中，当真让人诧异。
苏轼浅笑道：“陛下不在长安，我们也许久没有上早朝了。本就闲来无事，百无聊赖，陛下又勒令我们到范大人这来解解闷，我们自是求之不得。”
欧阳修附和道：“两军对垒，生死瞬息，又是这等阵仗，我们从未遇到过，看来这次不仅能解闷，而且还能大开眼界喽。”
见他们语气轻松，一点儿都不紧张，夷男大怒道：“他李韬未免也太不把本可汗放在眼里了，竟派了你们这三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酸腐文人来对战本可汗！”
苏轼和欧阳修一起指向范仲淹道：“他是主将，你要骂骂他，别牵扯我们。不然文人破口大骂起来，只怕你夷男会遗臭万年！”
“你们！”
夷男火气盈面道：“可笑、软弱又无能的文人，本可汗稍后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伦达不无忧虑道：“可汗千万不要被他们给激怒了。那唐帝为何只派了三个文臣来，这会不会有诈？”
“你多虑了！”
夷男冷声道：“他这是西北无大将，拿文臣滥竽充数呢。他们这兵马最多不过二十万，横在本可汗的铁骑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伦达，本可汗以你为先锋，你立即率领一路骑兵冲垮他们，本可汗随后掩杀，定要让他们全军覆没！”
伦达小声道：“可汗勿急，且容末将询问一二。”
说着，他扯着嗓子大声道：“范仲淹，你的这些兵马是如何拼凑而来？”
“拼凑？”
范仲淹大笑道：“他们之中有十几万都是高昌和回纥的精锐，剩下的乃是本将在吐谷浑和吐蕃一带屯田所得。”
这简单的一句话，蕴含的信息实在太多。
多到让正在气头上的夷男都冷静了下来，强迫自己思索。
高昌和回纥的精锐？
这两条忠犬现如今还真是心向大唐啊！
竟然直接出兵帮李韬守卫长安！
不过，很快他便想起了一件事。
在他出动大军，帮助李韬灭清的时候，李韬曾透露让他年后将势力范围扩张到回纥，以为犒劳的想法。
回到汗国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对回纥进行威逼利誘。
想要早点拿下回纥。
这也激化了汗国和回纥的矛盾。
现在看来，李韬这分明是借他之手让回纥彻底倒向大唐！
而高昌因为顾及唇亡齿寒的缘故，也会随之倒向大唐。
这个奸诈无耻的皇帝！
一直都是在利用他！
“难道说他早就在提防本可汗了？”
通过这件事，夷男又想到了范仲淹的屯田。
不出意外的话，范仲淹在吐谷浑和吐蕃屯田所用之人，应该都是吐谷浑和吐蕃的降卒。
这些人战败后被授予土地耕种，如果再广施恩惠，必能收揽他们。
如此一来，一旦西北有变，他们又可迅速充入军中。
李韬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要提防薛延陀汗国。
此帝心思之缜密，筹谋之长远，着实让人胆寒。
不过，那又如何？
他从来没有把回纥和高昌放在眼里。
吐谷浑和吐蕃的这些兵卒估计都忘了怎么拿兵器了。
统军的又是三个文臣。
他就是带着二十万大军作壁上观，伦达也能灭了他们。
在绝对的兵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会沦为笑谈。
他当即看向伦达道：“别和他们废话，率军杀了他们！”
“喏！”
伦达刚拔出腰刀，一队轻骑由远而近。
为首的斥候慌里慌张地翻身下马道：“报……启禀可汗，大明的二十万大军已全军覆没，冯胜和耿炳文尽皆被杀！”
“你说什么？！”
夷男两眼圆睁，不愿相信道：“那可是二十万大明精锐！大唐的兵马又大都在边境，李韬拿什么阻杀他们？”
斥候颤颤巍巍道：“是樊梨花所部和戚家军！”
“一派胡言！”
夷男更加质疑道：“樊梨花在大清南部，戚继光在紫禁城正东海边组建水军，本可汗对此一清二楚，他们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大唐腹地？”
“你们是不是被人收买，想要以此来诓骗本可汗？来人呢，把他们……”
“可汗饶命！”
斥候欲哭无泪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又岂敢诓骗可汗？唐帝似是提前知晓了大明的奇袭之策，抢先调动了樊梨花所部和戚家军。”
“而大明兵马日夜兼程，人困马乏，七万先锋军又中了雾毒，战力全无，任人宰割。眼下樊梨花和戚继光很有可能已率军包抄而来。”
夷男神情恍惚道：“提前知晓？不！这不可能！天下知道此计的寥寥无几，他李韬除非未卜先知……”
说到这，他的喉咙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般，完全说不下去了。
未卜先知！
李韬那预言瓷瓶不就是未卜先知吗？
可明帝说了只要他们俩联手，哪怕天命已定，他们俩也可逆天攻杀！
在他眼里，奇袭之计天衣无缝，又有魏楚的全力配合。
拿下长安，裂土称帝，并肩中原诸帝乃是水到渠成之事。
怎么还是被李韬给破了？
他到底是不是人！
范仲淹适时道：“夷男，听到自家斥候告知明军已败，你是不是依然不愿相信？陛下说了，你是一头很有野心的老虎，但早被他拴得死死的！妄想挣脱撕咬主人，然后霸占主人的一切，简直异想天开！”
“投降吧，陛下念在你曾经一心帮助大唐的份上，兴许会给你留一条活路，让你不至于里外不是人，遭尽讥讽和唾骂！”
夷男缓缓地拔出腰刀道：“明军败了又如何？本可汗这六十万大军足以踏平长安！酸腐文人，引颈受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