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假的孙大人交代道,自己原是黑衣客的部属。黑衣客背叛先帝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还将他们都遣散在民间,允诺他们无事不再相召。
此后,黑衣客消身匿迹了近二十年,这个假的孙大人盘下京师的一家小饭馆,悠悠闲闲做起了掌柜。他一度以为自己终于告别了从前刀尖添血的日子,还在几年前娶了位年轻貌美的妻子,又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正是小日子和和美美。
一家三口守着小饭馆足以谋生,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未曾想去岁冬天风云突变,消失多年的黑衣客又重新出现,叫他假扮孙大人藏匿在孙府一段时间。
为妻儿的安全计,假的孙大人叫妻子带着钱财去往岳父家中暂避,并承诺待差事一了,必定亲自将她们接回。
此后便是隔三差五,但凡黑衣客相召,这假的孙大人便要于夜间来孙府待命,待黑衣客忙完了他的事情,两人再自孙府里各自换回。
费时费力拿住的虽是枚小卒子,关键时刻也能抵大用。待他日指证瑞安与黑衣客的蛇鼠一窝,此人的口供也会占一席之地。
孙家人关心的是真正的孙大人是打从何时殒命,如此又被葬在何处,这假的孙大人将双手一摊,实话实说道他果真一无所知。
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有用到这假孙大人口供的时候,孙家暂时将他拘在密室之中,以待日后之用。待一切准备停当,直接便将孙大人的死讯报进了宫中。
正好重着瑞安的生辰,也无人前来瞻仰孙大人的遗容。待三日后盖棺定论,瑞安领着些人前来吊唁,看到的便是一口早便钉好的棺材。
孙大人骸骨无存,一代贤臣落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孙家人在棺材里规整了孙大人生前的遗物,在孙家祖坟落葬时唯有暂时立这么个衣冠冢。
老夫人自是哭得死去活来,来参加丧仪的无不为这百头夫妻感动。孙家人的悲恸做不得假,一想起孙大人清廉一生却落得如此惨状,被黑衣客鹊巢鸠占,究竟如何离世都不知晓,孙仪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眼泪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若往上追根究底,罪魁祸首除却黑衣客便是瑞安。孙仪睚眦欲裂,将这笔债深深刻在心上,发誓这辈子定要向两人讨还。
几缕和风,数番微雨,夏的娇阳愈发灼灼。
六月上旬的一个清晨,仁寿皇帝在京郊东湖再次见证了红衣大炮的威力。
经由阿西与陶雨浓改进过的红衣大炮比前次更具威慑力,隆隆炮火飞过,上次炸开的砖墙只是些断瓦残垣,如今却大多炸成了灰粒扬尘。
在场的都是仁寿皇帝的肱骨,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为红衣大炮的神威折服。仁寿皇帝不顾扬尘飞灰的呛人,随手抓起一把握在手心里仔细捻着,哈哈大笑道:“天佑大阮,真是天佑大阮。”
阿里木肯放心地将阿西留在大阮,还允许他为大阮研制红衣大炮,这便是对方最大的诚意。所谓投桃报李,仁寿皇帝心间早承了波斯这份情谊。
他对阿西的天赋秉异早便有所耳闻,瞧着红衣大炮此次比上回增加了不止一倍的威力,再算一算比从西洋购置节省了近六成的银钱,更听着两位少年说起此次研究的经历,真真对玉树之姿的陶雨浓也刮目相看。
人这一辈子有什么福泽,大约早是天定。短短的几年内,不仅身为质子的陶灼华在宫中风生水起,连带着整个陶家从商贾改头换面,气象焕然一新。
仁寿皇帝本以为陶超然不过机缘巧合,当年救下阿里木一命,才福泽到女儿成为一国的太子妃。如今瞧着陶雨浓的天姿聪慧,方信世上无有侥幸之事。
陶家能与阿里木成为生死之交,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不独是陶超然在航海与经商方面的造诣,便是这位年未弱冠的儿子也不可忽视。
瞧着儒雅斯文又仿佛总是含着丝腼腆的陶雨浓,仁寿皇帝不多觉望了几眼。
帝王讲究的制衡之术,阿西与陶雨浓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自然该大行封赏。
阿西身为波斯太子,自然不能再接受大阮的官职,仁寿皇帝便命令礼部会同内务府、尚宫局等几处,多送阿西些成亲的贺礼。又亲自选了福禄寿喜的金玉如意共六柄,以做陶婉如添妆之用。
至于陶雨浓,仁寿皇帝本想破格使用,直接叫他越过科考,封一个三五品的官阶,放在军需处里该是大有裨益。
只可惜仁寿皇帝隐晦地守着陶超然提了提,陶超然却是婉转替儿子回绝。
陶超然不反对陶家有人出仕做官,他现如今也瞧得明白,纵然富贵泼天,哪里及得上别人权倾朝野。若要巩固住陶家的地位,还须走官宦的路子。
仁寿皇帝的提议虽好,却有拔苗助长之势。陶雨浓若是此时一步登天,必定难以服众,往后也会因为缺少根基而为他人嘲笑。
陶超然的意思,既有仁寿皇帝这般美意,还不若成全儿子一步一个脚印,将现在的基础打牢,将来才有机会出将入相。
陶家竟有如此胸襟,仁寿皇帝听得连连点头。他亲赐端砚两方,宫书十册,御笔朱批陶超然入国子监读书,期待明年的春闱科考时少年郎能有所建树。
旧历六月十九是世音菩萨的圣诞,亦是仁寿皇帝特意晓谕钦天监替阿西和陶春晚这一对小夫妻择下的启程吉日。
风和日丽的明媚早晨,陶家全家人,加上何子岑、何子岱兄弟、何子岚,还有刘才人、云掌柜等旧友送陶春晚和阿西启程。
小夫妻两个意趣相投,并不愿受富贵荣华与循规蹈矩的约束。两人早便商议好,一定要轻车简从,趁着这个机会游历一下大江南北。
前些时瞅着仁寿皇帝丰厚的赏赐,还有陶家一百二十八担的嫁妆,加上陶灼华等人为陶春晚送来的添妆,还有陪嫁的奴仆数十个,两人真真愁得一张脸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