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梓琴虚虚实实的关心,瑞安总能品出分别样的滋味。
她暗忖苏梓琴话中之意是否是在劝自己还政于李隆寿,便不至劳累至此。瞧着苏梓琴素瓷冰肌的脸上一片嫣然之态,又浑然不似一语双关,到有些草木皆兵。
瑞安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脊背,冲苏梓琴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过是为着大阮远道而来的那位泰郡王,礼部到三番五次上了折子。你今次全权打理母亲的生辰宴,可莫要丢了咱们大裕的脸面。”
苏梓琴点头称是,对这位泰郡王基本无感。若来的是位重要人物,陶灼华的来信中必会提及,偏偏两人书信往来多年,连他的名字都未曾出现。
既然连他是哪一部分的都看不透,不若继续观望,更不必费心结交。
她顺着瑞安的话点点头,捡着这几日拟定好的事情请瑞安裁夺。费嬷嬷熟知瑞安的喜好,有她一力支持,苏梓琴自然事半功倍,听得瑞安眉开眼笑,便指指临窗的大炕,要苏梓琴过去同坐。
苏梓琴大刺刺地坐在瑞安下首,随手从攒盒间拿了枚窝丝糖含在口中,又貌似无心地问道:“母亲方才阅的什么折子,女儿进来的时候瞧着你好似蹙着眉头?是哪个不开眼的赶在母亲生辰前夕惹您生气?”
瑞安方才所瞧的便是礼部第三次呈上的奏折,依旧是恳请瑞安念在两国交好的份上,授受何子岕的觐见。于情于理,礼部的折子到没什么问题。偏是瑞安见多了宫中推诿扯皮的事情,对礼部今次拿着何子岕如此上心到有些稀罕。
难不成来的这位有什么三头六臂,短短几日便笼络了礼部大臣们的人心?
瑞安这几日的心境也渐渐平复,觉得不管何子岕得不得势,到底是位千真万确的皇子,又是千里迢迢专程为自己庆生而来,的确是该一见。
苏梓琴进来时,她刚好在奏折上御笔朱批了个准字,只在琢磨着礼部此次行事的诧异。听见苏梓琴发问,她不以为意地笑道:“哪有谁惹母亲生气?那个是礼部的折子,不过是为着远道而来的泰郡王,再三再四恳请要见母亲一面。”
“想是这泰郡王极守规矩,想要瞻望母亲的风姿,因此格外拜托了礼部”,苏梓琴投其所好,一张小嘴似抹了蜜糖一般。她一块窝丝糖吃完,又捡了块蜜渍金杏含在口中,含含糊糊地说道。
瑞安被她哄得心情不错,却故意拿帕子甩了一下苏梓琴的胳膊,点着她的额头道:“不用净捡着好听的来说,在母亲面前耍这些花枪。你如今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究竟想做什么,还不如实话实说。”
苏梓琴拿帕子拭了手,却又拿团扇半遮着粉面咯咯笑道:“果然叫母亲一眼看穿,女儿今日前来还真是有事来求母亲,母亲先答应我,可不许不应。”
瑞安微微一笑,对苏梓琴的恭维极是受用。她以手肘支着额头瞥着苏梓琴道:“你能有什么事,必然是又瞧中了母亲的什么好东西。”
绘绣丽人采荷的白纱团扇后头露出苏梓琴娇酡醇粉的笑颜,她面露顽皮,抿唇说道:“母亲这次可猜错了,人家是想回一趟长公主府里从前的绣楼。我在自己的妆奁匣子里还藏着好东西,当年不曾带进宫来。”
自打苏梓琴嫁与李隆寿,瑞安从未踏足她的院子,不过拨了几个小丫头打扫守门。正房里无人照看,便落了把鎏金的黄铜锁。见苏梓琴说得煞有其事,瑞安扑哧笑道:“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弄得这般神神秘秘。”
苏梓琴轻轻叹了口气,略显遗憾地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亲,女儿其实是想回家一趟,与父亲大人商议商议,要给母亲个什么惊喜。”
瑞安简直要嗤之以鼻,如今苏世贤对她阴奉阳违,她哪里指望对方有什么心情去弄些惊喜。不过苏梓琴所求就这么针尖一般大小的事,她又何苦故意不允?便就微笑答应道:“好,母亲便在宫里等着,瞧你们父女两人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只有一样,可要早去早归,莫耽误宫中的正事儿。”
苏梓琴乌溜溜的黑眼睛轻轻一转,冲瑞安娇笑道:“自打女儿嫁进宫来,还从未再在昔日的闺房里下过榻。今日便求母亲一道恩典,容我陪着父亲大人吃顿饭,再在自己当年的绣房里睡上一晚,明日一早便回来替母亲办差。”
瑞安有满脑子的事情要琢磨,巴不得苏梓琴不在自己面前碍眼,便将慈母情怀演绎得更深,微笑道:“去吧去吧,唤个妥当人陪着你。”
苏梓琴便偏头说道:“既是要给母亲送样惊喜,这事儿少不得还要请费嬷嬷帮忙斟酌。女儿唤了她同去,明日一早再一同回宫,母亲瞧着可好?”
费嬷嬷如今老迈,寻常不在瑞安面前当差。不过既有她瞧着苏梓琴父女,到没什么大碍。瑞安便点头应允,却故意打趣苏梓琴道:“还是第一次听你要一个人回府,如今到舍得将你的寿儿孤零零撇在宫内?”
苏梓琴被瑞安说得粉面含羞,佯装生气地立起身来,也不冲瑞安行礼告退,而是扭头便走。行至御书房的门口,却又回转了臻首,冲瑞安盈盈而笑。
媚骨天生的女孩子,又是最好的豆蔻年华。有那么一瞬,瑞安感觉苏梓琴的笑容竟璀璨了窗外的晚霞。她既羡且妒,挥挥手让对方离去。
费嬷嬷不意苏梓琴如此雷厉风行,接了沉香的传话,她一面使人回府送信,安排苏梓琴下榻。一面忙不迭地换了身衣裳,便就来坤宁宫里会同苏梓琴出行。
晚霞落尽的时候,苏世贤正一个人坐在正院的树下自斟自饮,一张六棱大理石的小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倶是清淡之物。
歇了早先寻求功名利禄之心,苏世贤到活得越来越滋润。不再为芙蓉洲间的丝竹盈耳乱心、也不再为头上多少顶绿帽子恼怒。他如今除却为苏梓琴夫妇办点事,便是醉心于金石研究,到是心间自有丘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