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灼华毫不留情地揭开叶蓁蓁的面纱,拿前世里她自己说过的话语反驳着对方。瞧着叶蓁蓁有些苍白的脸色,心知她当日送自己这些东西果然没有好意,也就不吝啬此刻略略还击。
叶蓁蓁虽然脸色苍白,神情却端庄至极,她倚着大迎枕颔首道:“正是,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灼华姐姐品性高洁,您的想法岂能与我一样?不过,送者无心,也难能窥视旁人的心意。更何况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连自己尚能一日三变,更何况旁人?”
叶蓁蓁这几句话,陶灼华听得并不十分明白。不晓得是在说她自己善变还是暗谕旁人善变,却分明认早便晓得了自己不喜那蝴蝶发簪之事。
对这个拿着血燕葬送了自己腹中胎儿的昔日姐妹,陶灼华始终心存怨恨。何子岚眼见两人话不投机,便推脱着说道明日就将启程,如今大家各自好生歇息云云,携了陶灼华一同出门。
再将养一夜,叶蓁蓁心魔已退,精神到也健旺,瞧着比昨昔又好了许多。不待德妃娘娘泒人催请,她早便同两个丫头收拾好了行装,先一步来到寺院中。
德妃说话算数,不仅替她求了木鱼,还求了佛前开光的经卷,言语隐晦地教导了几句,道是往后修身养性,这些东西都能用得上。
一滴墨滴到清水之中,那层污浊的黑颜色便再难撇清。叶蓁蓁情知自己前番故做聪明,已然落了旁人把柄,此刻德妃娘娘这般说话已是客气至极。
她规规矩矩地福身谢恩,命绣纨捧过德妃赐的东西,便就不言不语先上了车。
孙家早已准备妥当,车子停在山门外半里不远的官道旁,但等着与德妃会合。
德妃提心吊胆,几次三番命锦绫去瞧瞧叶蓁蓁的动静。途中略事休息的时候,又故做叫绮罗给她送燕窝羹,挑开了叶蓁蓁的车帘。
不大的车厢内,叶蓁蓁半卧半坐在雪青色的丝绒小榻上,正自闭目养神。她此刻没有力气一路捧着经卷温读,只命绣纨替自己低诵。见绮罗前来送羹,她略略欠身至谢,清湛的眸中毫无杂质。
绮罗回来一五一十地说与德妃,德妃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暗忖好歹这一路安然无恙。长长的车队自正德门入城,孙夫人领着女儿一直将德妃娘娘送至宫门才行礼告退。德妃履行前约,特意唤了孙二姑娘上前含笑道:“本宫先回宫云,过几日便下帖子请你,可不许推脱。”
孙二姑娘含笑福身道:“民女岂敢,恭送德妃娘娘。”及至瞧见立在德妃娘娘身畔的何子岱,孙二姑娘瞅人不备,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得何子岱握掌成拳,冲孙二姑娘连扬了几扬。
瞧着两人这等模样,孙夫人却是心花怒放,急着回府将好消息传与孙将军知晓。翘首看着德妃的车马入了宫,便就吩咐下人们快马加鞭往府里赶。
谢贵妃前时接了德妃派人送来的书信,晓得叶蓁蓁染病,有三分担心她的身子,更有七分却是惬意又多了两日与仁寿皇帝单独相处的时刻。
这些日子虽然真正奉召的时候不多,仁寿皇帝也并未在长春宫留宿,谢贵妃却是近水楼台,几乎每日去御书房请安,自然多了些雨露滋润。
此刻谢贵妃心满意足,问仁寿皇帝讨得了晚间宴请诸妃的公差,将整个御膳房指使得团团转,此刻又盛妆锦衣,命人撑起龙凤呈祥的绛紫色华盖,铺开华丽丽的依仗地在金水桥畔迎接大队归来的宫妃。
名为向各人道些辛苦,实则不过彰显谢贵妃做为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主之故。德妃瞧着她只在金水桥畔,连宫门都未出,便就排开全部贵妃的仪仗,到有些啼笑皆非。
两下里见面,德妃依着宫规向谢贵妃行礼,关切地说道:“怎敢劳动贵妃娘娘大驾相迎,未知这几日不见,娘娘凤体可曾康复?”
又将在佛前求的一只小叶紫檀手串呈上,德妃谦和笑道:“此是臣妾特意为娘娘在佛前相求,已请方丈大师开了光的东西,给娘娘添些吉祥。”
谢贵妃含笑接过,如杏花烟润般的笑脸上颜色更盛了几分,她矜持道:“还是你有心,本宫便不与你客气。今晚奉圣上之命在观澜阁为各位姐妹接风,待夜饮时再好生敬姐姐几杯。”
德妃自是比谢贵妃年长,不过若依宫规,谢贵妃大可不必如何称呼。面对着阖宫妃嫔故意为之,分明是提醒自己已然人老珠黄。德妃心下也不动气,只略略笑道:“正该如此,臣妾一片诚心,娘娘收下才是。”
这才命人请了叶蓁蓁前来,牵着她的手亲自送到谢贵妃身畔,德妃带些歉意地说道:“这一趟累得嘉柔生病,那一夜委实凶险,将臣妾三魂七魄吓走了一半,幸得安然无恙将人交还到娘娘手上。贵妃娘娘好生将人带回去将养,晚些时臣妾再去探望。”
叶蓁蓁自然晓得不过是些场面话,守着谢贵妃向德妃娘娘道了乏,腼腆说道:“那一晚累得娘娘彻夜不眠,蓁蓁已经听两个丫头说及,德妃娘娘亲自跪在菩萨像前为蓁蓁祈福,已然让蓁蓁百思莫赎。如今回到宫中,娘娘也该好生保重身体,蓁蓁如何敢再劳动您的大驾?”
谢贵妃眼见叶蓁蓁形销骨立,比离宫时又清减几分,分明这一病十分沉重,再听得她说些百死莫赎之类的话,到讶异她素日心气极高,今日这般低声下气。
一时不晓得这些日子寺庙间都发生了什么,谢贵妃便想慢慢探究。她挽着叶蓁蓁的臂膊,只向德妃当面谢过她对叶蓁蓁的照应,再立时便命李嬷嬷传了步辇,叫绘绮与绣纨将叶蓁蓁搀扶上去,一路嘘寒问暖的样子显得十分关切。
若放在往常,谢贵妃这样的做派必定让叶秦蓁生厌,此时此刻,叶蓁蓁却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透彻,面对谢贵妃的假仁假意,她一律规规矩矩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