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各自试探,都不愿让对方窥破自己真实的心意。
李隆寿与苏梓琴两个合计好了,既是要演一出将计就计的精彩戏,便不能叫事情太过顺利。小夫妻两个相视而笑,将筷子一撂便就开始演戏。
沉香守在外头,只听得殿内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当是苏梓琴将炕桌上的杯盘都扫到了地下,紧接着便是苏梓琴尖利的声音透出厚厚的明黄色织锦弹墨团花门帘,让闻讯赶来的吴婆子听了个清清楚楚。
“老爷子如今昏庸糊涂,早便该回去享享清福,母亲这是一片好意,有心与你和解。怎么你如今到是草木皆兵,拿着旁人的好心肆意作践。”
李隆寿声音较低,吴婆子隔着门帘到是听不真切,又不晓得苏梓琴所指的老爷子是哪个,便瞟了一眼沉香问道:“方才不是好好的,如今又为了什么事闹腾?”
沉香将两手一摊,颇有些无奈地回道:“只有陛下与皇后娘娘两个在里头,方才还有说有笑,奴婢也不晓得是为什么起了争执。嬷嬷素知皇后娘娘的脾气,还是您老人家进去劝一劝,奴婢与丁香两个可不敢上前。”
丁香更比沉香胆怯,她向吴婆子屈膝行礼,摇晃着吴婆子的胳膊央求道:“还是嬷嬷您去瞧一瞧,这一哭一闹,娘娘心情不好了又会拿着我们出气。”
两个丫头将吴婆子捧得极高,吴婆子又碍着瑞安的吩咐在先,替她当着这对小夫妻的眼色,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起门帘。帘子一掀,里头的争执便听得更加清晰,吴嬷嬷乍闻董老头、致仕等的字眼,便悄然立住了脚跟。
苏梓琴趿着软底的水红垂珠绣花鞋,青葱般的手指点着李隆寿的鼻尖:“你到是说说,那个董老头有什么好?怎么我一提他你就翻脸?”
李隆寿半阖着双目,似是无限疲惫地倚着身后的大迎枕,声音里满含着无奈:“梓琴,后宫不能干政,你今日这话本就僭越。更何况董大人忠君为国,正是老当益壮,你何苦来替你母亲做说客?”
殿里的地龙烧得极旺,苏梓琴早解了那件豆绿色银丝大丽菊盘扣帔子,肩上斜搭着块真红繁绣牡丹花的披帛,衬得脸色璀璨绚丽,偏带着无端的任性与嚣张。
她狠狠揪着披帛上头垂落的流苏,骂着李隆寿道:“什么叫做说客,少给我搬什么后宫不能干政的规矩,这本来是夫妻两个关起门来闲话,你拉着张苦瓜脸是什么意思?我偏告诉你,此事与母亲无干,是我瞧着董老头不顺眼。”
面对这样胡搅蛮缠的苏梓琴,李隆寿似是无言以对。他只是重重一叹,对苏梓琴说道:“琴儿,你先回去吧。朕累了,想阖上眼睛歇一歇,难不成你连这点自由也要一并剥夺?”
“你…”,苏梓琴被他一噎,脸上的瑰姿艳逸更盛,乍然如一朵带刺的玫瑰。她嚣张地跺着脚一拧身子,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寿郎,我素日一片真心待你,换来的便是你这么无情的话语,难不成为着早该致仕的董老头便要跟我翻脸?”
李隆寿再手上无权,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吴婆子生怕苏梓琴说话没遮没拦,激得李隆寿铤而走险,便慌忙将脚步声加重,又恭敬地唤了声陛下与娘娘。
苏梓琴气得脸色通红,指着吴婆子道:“吴嬷嬷,你来得正好。今日你评评这个理,看寿郎是不是在小题大做。”
帝后两人吵架,苏梓琴想搬自己当救兵,吴婆子如何敢当那铁口神断随意应下。她忙忙冲苏梓琴行礼道:“娘娘您听老奴的,先带着两个丫头回房。待老奴使人将这里收拾收拾,一地杯盘狼藉不成样子。您与陛下都消消气,有什么话等着心平气和再来说道,您瞧这样可好?”
苏梓琴爱惜仪态容貌,瞧得方才推搡间几滴莲藕汤沾了淡青的衣襟,便有些嫌恶。瞧着吴婆子给自己搭了台阶,到也懂得见好就收。她气哼哼对吴婆子说道:“谁耐烦在这里瞧他的冷脸,本宫先回去换身衣裳。”
见李隆寿依旧阖着双目,似是对殿内一片狼藉视而不见,苏梓琴又有些火气上窜,上前一拽李隆寿的衣袖,大声说道:“寿郎,你若是愿意留着董老头,大不了给我一纸休忆便是,谁又耐烦瞧你这幅模样。”
李隆寿霍然张开了眼,深深盯着苏梓琴道:“琴儿,你是认真的么?为了董大人的去留,不昔拿着咱们的姻缘来做赌注?”
苏梓琴听得李隆寿语气不似往日,心上先胆怯了几分,一时没有接口。吴婆子自然懂得替她解围,殷勤扶着她的臂膊道:“皇后娘娘先去歇一歇,地上都是残渣碎屑,莫脏了您的脚。”
吴婆子扬声唤着丁香与沉香两个丫头,沉香闻声而就,腕上搭着苏梓琴的大红褶皱妆花贡缎斗篷,小心地替她披上。丁香已然去传苏梓琴的云凤暖轿,小心地候在宫门口。
吴婆子打发了苏梓琴回宫,这才回过头来不咸不淡劝了李隆寿几句,只说苏梓琴年纪还小,请他看在长公主殿下的面子上多多担待。
李隆寿一语不发,径自起身转过金玉满堂的九幅紫檀木落地屏风,黯然往内殿而去,独留了满地残渣给吴婆子收拾。
连着几日,乾清宫里都是一样的好戏上演。明面是李隆寿自是不肯遂苏梓琴的心意,苏梓琴便每日又哭又闹,还自请和离。一贯好脾气的李隆寿终于动怒,将一只旧窖的青釉听雨梅花瓶摔得粉碎,又狠狠骂了苏梓琴几句。
瑞安冷眼瞧着两个少年人闹来闹去,听得李隆寿摔了东西,到乐得笑出声来。苏梓琴自请和离的想法虽然离谱,李隆寿却只会拿着花瓶出气,显见得对她余情未了,苏梓琴在他心上依然有着十分份量,如此以来到显得大事可成。
瑞安老谋深算,每日听着吴婆子在耳边吹风,愈发自李隆寿的色厉内荏间窥得他开始让步,暗忖自己这步棋走得极对。